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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四十四 ...

  •   因为之前跟的长单,后面继续的跟单相对就比较短,另外我继续跟着曹圣谈合同,也单独接谈,这时候底气足了很多,几个外包都很顺利。曹圣说我亲和力强,而且到底我们也属于出包方,总要好谈些。
      在工厂有些事我也渐渐能够独立处理,机器上出了几个小问题,我直接找骆家谦来看过一次,很圆满地解决了。
      等到曹圣开始放手让我自己出差,夏天已经过了一半。
      这一年半来,工厂潜在的能力显露出来,曹圣力排众议,贷款又购进一条生产线,日本的订单已经能够完成,开始接别的订单。江潮那边接的单子并不完全由工厂做,曹圣作为关联企业的另一方,有目的地自己接单子。这样一来,我的工作功能又扩展了。
      工厂的迅速发展大家都看在眼里,都很兴奋,整个工厂有一种欣欣向荣的气氛。颜尉有次过来后,对我说:“你来对了。”
      她眼里是由衷的高兴,我忍不住偷偷告诉她:“下周我要出差,曹圣让我单独去谈一个小合同呢。”
      她忍俊不禁,我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出差前一个晚上,我和骆家谦去爸爸家吃饭。
      阮解语已经通过爸爸的帮助,顺利地留在本地,虽然并不是在利华中学,接收的中学也相当不错,她的父亲希望她回去,但阮解语并不笨,她的选择和我一样,没有和再婚的父亲住在一起。
      她仍然住在我爸爸家里,但是换成了骆家谦以前住的房间。我们之间恢复了和平,但是疏远。
      和骆家谦关系的确定,使继母对我的态度有所变化,她变得比从前热情客气,当然也有我大病一场的功劳。
      最高兴的是爸爸,动不动就打电话叫我们回去吃饭。
      吃完饭后,爸爸开始询问我这次出差要注意的问题,他一直做企业管理工作,这样我们的交流又多了一个内容,当然很开心,两人象往常一样聊了很久,我又一次得益匪浅。
      直到继母嗔怪爸爸:“明天一大早海宁还要出门,你还打算说到几点钟?”
      爸爸意犹未尽地收住,得意洋洋地夸我:“我女儿真是聪明。”我笑嘻嘻抱着他胳膊:“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
      他大笑,转而看着骆家谦:“家谦,你可得好好待海宁。”
      骆家谦笑着点头。
      我凑在爸爸耳边悄声说:“你放心,他很怕我的。”
      爸爸怔了一下,挑着眉毛看我,我瞪着他,他嘿嘿地笑起来:“嗯,很好,很好。”
      骆家谦微微笑着站在一旁看着我和爸爸。
      走到楼下刚好见阮解语从一辆车上下来,看到我们犹豫了一下,说:“哥,你们走了?”
      骆家谦点点头,问:“是啊,挺晚了,上哪儿去玩了?”
      那边本来要开走的车子停住,唐珞珈探头出来,笑盈盈同我们打招呼:“哎,好久不见。”我扬扬手:“你好。”她转而向骆家谦解释:“解语今晚不用值班,我们去KTV玩了会儿。”
      骆家谦微笑着看着阮解语:“玩得开心吧?多出去玩玩,别老闷在家里,做老师已经够忙了。”把阮解语的散发别到她耳后,阮解语本来有些闷的表情变得高兴,笑着点头:“嗯,知道了。”又有些遗憾:“要是知道你今晚过来我就不出去了,我都很长时间没见到你了。”微微带着撒娇。
      骆家谦笑:“你也知道前阵子我忙得很,接下去会空点,带你出去吃饭好不好?”
      阮解语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我则在一边笑着和唐珞珈寒暄,不知为什么,有点觉得唐珞珈怪怪的,又讲不出怪在哪里,不过想到她曾经和骆家谦在一起过,也就释然。
      有时候觉得,有份好工作真是一件好事,竟能让我对很多事情都不再在乎,深觉其细小琐碎不堪。这份工作让我开阔了眼界,放宽了视角,多方向多角度的思考方式的习惯渐渐养成。能力的提高也让我更加自信。
      曹圣给我练手的合同并不难谈,我在他预期的目标内完成任务,并且留了一个口子。因为这次江潮接的单子曹圣不打算在自己工厂里做,就找了个以前谈过又离交货地点比较近的工厂外包,但压价还是有点狠,不过因为可能是长期生意,到底也谈成了。
      本来有一天时间可以逛逛,却接到江潮的电话,我有些意外,江潮的声音疲惫沙哑:“海宁,你能不能赶最快一班飞机回来?我妈想见你。”
      我张大嘴巴,还在发怔,他又说:“海宁,她只是想见你。”我连忙点头:“好,我马上回来。”
      问了最快的班机在三小时后,订了机票,收拾一下行李,打电话给对方工厂交代一声就往飞机场赶,路上打电话给曹圣。因为总觉得不对劲,为什么江潮妈妈会想见我?我微微打了个寒噤,前年冬天……
      曹圣似乎知道我会打电话给他,十分言简意赅:“江潮妈妈可能快不行了,她说想见你。”
      我的手机从手里滑了下去,出租车在机场高速上飞驰,我呆了很久,她身体一直不好,不过江潮说是老毛病,曹圣,对了,曹圣说,江潮这阵子又在医院里看护他妈妈,因为江潮妈妈隔一段时间就要住院检查,我又自觉身份尴尬,只在电话里略问了一声就好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
      我茫然地等待上机、上机、下机、出闸,已经是五个小时以后,打开手机,有三个未接电话,正要拨回去,妈妈的电话来了,她的声音很平静:“海宁,江潮妈妈去世了,半个小时前。”
      我也平静地说:“我去医院。”
      江潮坐在太平间附近的椅子上,疲惫地靠着椅背,闭着眼睛,青色的胡渣让他更显憔悴,江叔和外公也默默地坐着,曹圣站在一旁,姚紫站在一旁,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人也站在一旁。
      可是我眼里谁都是背景,只有江潮,象一块石头定定地矗在那里,我呆呆地看着他,呆呆地看着他。
      直到姚紫挡住了我的视线。
      曹圣过来,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默默地拉着我离开。
      到了楼下我停住脚步,对他说:“曹圣你回去陪江潮,我自己回家。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看着我,点了点头,帮我叫了出租车,然后低声对我说:“是急性肾衰竭,因为一直有病,所以撑不了多久。最后两天人很清醒,脾气也好,还和江叔说了几句话,早上的时候她说想见你,没想到……”
      我茫然地看着对面的树,有几片落叶慢悠悠地掉下来,才盛夏呢,这么性急。
      我问他:“我可以去参加告别仪式吗?”
      曹圣说:“当然可以,我想江潮也希望你去的。”他的眼神有说不出的复杂,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
      我回到家把行李随便理了一下,拿了几件衣服,打电话给舒卡说了一下情况:“我想这几天我还是回我妈妈家住。”舒卡说好。
      妈妈很平静,我抱着妈妈不放手,她倒笑了:“生女儿真是好。”我轻声说:“妈妈,你要好好的,你要长命百岁,你要一直陪着我。”妈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说:“好。”
      江叔回来已经很晚,我盛了粥给他暖暖胃,他看着我:“海宁,她说她不该打你,说你是个好孩子。”他眼中有点水光,神情中带着薄薄微微的回忆。
      我呆住。江潮妈妈,她说什么?
      隔了一天,我还是打了电话给江潮:“江潮,什么时候告别?我可以来吗?”
      江潮的反应有点迟钝,静了一会儿才说:“好的,谢谢你。”再静了一会儿才说了时间地点。
      江叔这几天一直在那边帮忙。那一整天我和妈妈呆在一起,我不是不想去陪江潮,可是那边应该全是江潮母亲家的人,我去了显然不合适。而且,我现在还有资格陪他吗?我怔怔地看着膝盖,我从来没有想过江潮妈妈会原谅,我更从来没想过她会去世,我已经知道前因后果,虽然妈妈和江叔有错,但不至于错到让我难过了。
      可是现在她去世了,平静安详地去世了。
      对,告别仪式上,江潮妈妈的脸很平静很安详,甚至带着一点点笑意,我才恍然发现有着这样神情的她,活脱脱象极了江潮外公,象极了江潮。
      江潮外公没有来,本地人白头人不能送黑头人。黑衣服的江潮沉默地站在一侧,我望着他,怎么也忍不住眼里的泪,他那么爱他母亲,他答应了他外公要好好长大,然后有能力好好照顾她,可是现在……
      我慢慢走过去,江潮沉默地抬头看我,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的脸庞变得朦胧,我用袖子抹一抹眼睛,退后一步,转身。
      我远远地看着火化场的烟,那里有一缕,是江潮的妈妈,而江潮只能站在地上,看着她远去,从此再也看不到她。
      此后几天,我一直住在妈妈家里,白天上班,晚上和妈妈江叔聊天看电视。
      我和江潮打电话,他有点疲倦地简短地回答我,说没事,在休息。我知道江叔也打电话给他,看到江叔脸上无力的表情,大概答案也是一样。
      妈妈说:“海宁,你去陪下江潮吧。”我呆了一下,想到我对江潮说:江潮,我真的喜欢骆家谦了,怎么办?
      而他眼中的惊讶和伤痛。
      我觉得我没有办法去陪他,他也不会愿意吧。
      骆家谦有天来接我下班,以往我总有很多话说,因为他不爱说话,就总是我逗他。可是现在我一点也不想说话,沉默着看着前方的路。
      我在想,不知道江潮怎样了,曹圣说他都没有上班。我遏制不住地想,如果,如果没有骆家谦,如果骆家谦没有回来,那么现在,我应该还是一个人,那么我和江潮就再也没有障碍,可以快快乐乐地在一起了。突然之间,我变得这么茫然。
      我还爱江潮吗?我明明和骆家谦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彻头彻尾地安心快乐,可是想到江潮,我又情不自禁会想起他被我捉弄得哈哈大笑的样子、宠爱地背着我在草莓地里的样子、看着我开心吃东西时心满意足的样子、他牵着我的手牢牢不放的样子,他说:对不起我不能放手,一放手她就跑了。
      我其实一直没有忘了江潮吧。他的宽容他的心胸他的笑容他的纵容。起先是作为他的妹妹,后来是作为他的爱人。而我从小到大一直向往着有这样的男朋友,他是我完美的想象。
      如果江潮的母亲一直都在,我纵然忘不掉,它也在我心里埋得过深,或者时间慢慢地会让我终于淡忘,或者那块埋着他的地方会渐渐不再想起,可是现在,忽然之间,它们全跑了出来,在脑子里心里喧嚣不已。
      骆家谦忽然开口,说:“江潮怎样了?他上班了吗?”我回过神来,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就说:“你去陪陪他吧,辛海宁,你最善解人意,你陪他说说话,他会好点。”
      我看着骆家谦,他转头看我一眼,微微笑了下,那一眼很专注,嘴角的笑容仍然好看温柔。
      我心里泛起歉疚,我都在想些什么呢?我怎么可以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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