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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   第4章

      盛雪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她坐起身子,发现自己正躺在当年乳母玉蝉姑姑的房间里,身上的小被子还是当年将军府里惯用的样式,盛雪荻环顾了下四周,屋子里没有别人。

      她下床活动了活动身子,发现周身并无异样,这才推门走向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可是这是在阴山候将军府,她盛雪荻就算闭上眼睛也能摸出个七七八八。没走几步,就看到那老管家正火急火燎地赶路。

      “昭萦姑娘,你没事了吧?”

      “我没事。”盛雪荻点点头,“帮我谢过小侯爷。”

      “害,姑娘,你若是肚子饿了,先自己去小厨房找些吃的吧。”老管家摇摇头,“我们小侯爷被冷水伤到了,现在还没好呢。我得赶紧去看看他!”

      嗯?
      盛雪荻想了想,这小侯爷年纪轻轻,怎么身子那么弱不禁风?这才跳了个水就不行了?

      夜空很亮,月亮的光华皎洁。盛雪荻去小厨房吃了几个点心垫垫肚子,本想这就去皇宫,她一回身,发现原本父亲居住的东阁里,有一盏灯还在亮着。

      她愣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东阁院,乃是整个将军府的主院之一,也是当年盛况将军的居所。

      东阁院的大门没有关,这个所谓的“顾府”不仅没有丫鬟,甚至连侍卫都没有几个。盛雪荻轻而易举地溜进了东阁,发现这里的摆设跟当年还是没怎么有变,灯光昏暗处,传来男子轻轻的咳嗽声。

      是小侯爷?

      盛雪荻慢慢走近了,古老的雕花床上的帷帐都放了下来,窗子还开着,夜风微微一过,掀起幛子的一角。
      那个年轻人有些苍白的面孔呈现在她面前。

      床头的小桌上还放着半碗冒着热气的药,盛雪荻叹了口气,快走了几步将窗子关好,又端起药碗来,凑到了床边。

      “起来,把药喝了吧。”盛雪荻尽量笑了笑,“小侯爷,你救了我的命,可不能把自己搭上了吧?”

      床上的那个年轻人眉头紧蹙,双唇有些微微发白,他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被子,盛雪荻看到,他的额头上竟然渗着一层细细的汗水。

      这是遇水之后风寒的症状么?盛雪荻摸了摸他的前额,发现并不烫,这是怎么了?

      正思索着,小侯爷却不知哪里来了力气,一把又握住了她的手腕。

      “.…..”盛雪荻疼得咬牙,“你这小屁孩真是莫名其妙!姐姐好心来喂你喝药,怎么说动手又动手?!”她挣扎了几下,“小侯爷,快放开,你把药喝了,我这就走。”

      顾枫声眼神有些晃,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对方的话,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把手放开了,赌气似的背过了身子。

      “.…..”
      什么脾气?

      盛雪荻不死心地推了推那人的肩膀,“小侯爷,你不喝药,万一说不定就不行了,我可就又背上一条人命了!”

      “闭嘴。”顾枫声皱了皱眉头,声线有些虚弱,“你这女人,真是吵。”

      “.….”盛雪荻翻了个白眼,行吧,好心当成驴肝肺,那我还是先进皇宫吧。

      她转身,将药碗放回木桌上,正要离开,却偶然间瞥见,床边的木质地板上,那一片黑色的痕迹是什么?

      盛雪荻俯身仔细一看,竟然是血迹?!

      她伸出手指来沾了些地上的血迹,这血迹还未凝固,说明刚刚留在地面上不久。可是那血迹并非是红色,而是泛着毛骨悚然的黑,她轻轻嗅了嗅,发现一股陌生的味道。

      这…这是毒血?

      盛雪荻吃了一惊,下意识去翻看那小侯爷的面庞,果不其然,那年轻人唇角淡淡的血迹还未来得及擦干净。这是他刚刚吐得血么?

      不是风寒,这一定是中毒了!

      “小侯爷?”盛雪荻推了推他,“你被人下毒了么?!”

      “滚。”

      “.…..”盛雪荻不管了,干脆爬到了床铺上。她一把掀开被子,发现那年轻人的脖颈处正泛着死气沉沉的青色。他浑身在微微颤抖,指尖已经有些发黑了。

      这是…盛雪荻不会看错,她父亲虽然是个武将,但是好在祖母精通药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种种症候表明,他中了传说中的南疆奇毒之一,破骨销。

      破骨销这种毒,比起来五毒散,还要阴毒几分。

      破骨销的毒性可快可慢,取决于用毒多少。南疆之人常常把这中毒药掺在酒中给人下毒,若是毒放多了,那中毒之人不出三天,便会浑身发黑、筋骨溃烂,气绝身亡。若是只浅浅放了一丝毒药,那中毒之人可能起先无恙,待毒药慢慢侵袭全身,便会浑身剧痛如蚂蚁啃噬,且会五脏出血、指尖变黑。若是不加以医治,中毒者便会慢慢枯耗殆尽,死状凄惨。

      盛雪荻思索了一会儿,便又下床去,她记得父亲当年喜欢将一些用得上的东西放在小阁楼上。盛雪荻在阁楼的大箱小箱里翻找了一通,果不其然,被她找到了小小一盒清息丹。

      这清息丹不是什么仙丹妙药,这是祖母家里代代流传下来的良药之一。当年祖母陪着祖父在南湖驻军之时,见手下将士每每饱受瘴气之毒侵扰,便以此配方赶制了许多清息丹用以解毒。清息丹最具有将体内毒物逼出的功效,盛雪荻摸索了一番,又摸出了一把小匕首,这才跑下了阁楼。

      小侯爷双目紧闭,整个人几乎浑然失去了知觉。盛雪荻叹了口气,“你也要受点儿罪了。”

      她卷起了袖子,掰过那小侯爷的下颌来,便将药丸塞了进去。盛雪荻动作干脆利落,她伸手一点那年轻人的脖子,顾枫声便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将清息丹服了下去。

      “滚。”顾枫声不死心地睁开迷蒙的双眼,又咳了几声,“你…下去!”

      “这可由不得你了。”盛雪荻没听他的话,干脆地运气,一套真气功下来,这副赢弱的扫地丫鬟身子当真被冥冥唤起了气力。盛雪荻伸手向那小侯爷胸前的晴明穴处猛地一拍,只见那人浑身一抖,转头便吐出一口血来。

      “还不够。”盛雪荻皱了皱眉头,又下床去找了一个白瓷花瓶来。顾枫声此时将醒未醒,一双雾蒙蒙的眸子睁开了一些,似懂非懂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

      盛雪荻掏出那把小匕首,在烛火上烤了烤,便回身。她半跪在床头,将那小侯爷左手的腕子捉了出来,干脆利落地划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伤口处的皮肉划开,盛雪荻将另一个清息丹碾碎了,细细地涂到了伤口上。

      不出片刻,伤口处的鲜血慢慢变成了黑色。清息丹的药力将周身的毒血慢慢往伤口处引来,盛雪荻聚精会神地捏着他那条线条流畅的手臂,眼看着毒血一滴一滴地进了白瓷花瓶里。

      毒血慢慢引出身体,那小侯爷的眉头也慢慢舒展了开来,等毒血要流尽了,盛雪荻便扯过一片手帕来,将就地把伤口包上了。

      顾枫声的呼吸声越来越稳,他淡淡地扫了一眼面前的女人,突然把手臂收了回去。

      “.…..”盛雪荻不跟他一般见识,擦了擦手,“小侯爷,你这毒解得差不多了,你自己多保重,姐姐就先告辞了。”

      盛雪荻低头瞥了一眼那白瓷瓶中的毒血,叹了口气,将手里的清息丹留在了木桌上,起身就要走。那小侯爷却冷不丁一抓她的手腕,刚刚虚弱无比的他不知道哪里来了那么大的力气,只一拉,盛雪荻只感觉自己被动地飞了过去,昏头转向地砸到了被褥上。

      “喂!”盛雪荻气得拍了一下他的脑壳,“你这小孩…偷袭你姐有意思么?”

      昏灯如豆,盛雪荻的手腕挣不开,她一眼看到那小侯爷几近苍白的侧颜轮廓,那微微垂下的长长睫羽,突然心中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这孩子晚上看着倒是比白日里还好看。

      这么一想,盛雪荻倒是又柔和了几分,“喂?说句话呗?不想让姐姐走,好歹也松开手好好求姐姐啊?”

      “冷。”小侯爷还是没放手,只是悄声道,“我冷。”

      “.…..”

      盛雪荻叹了口气,将就地帮他盖好了被子。小侯爷缓了一会儿,似乎不冷了,又蹙眉,周身淡淡地颤了颤。

      “又怎么啦?”盛雪荻揉了揉眼睛,或许是离床铺太近了,兴许屋子里的熏香太好用,不知不觉,她竟然被这孩子气困了?

      “疼。”
      顾枫声惜字如金地诉苦,“疼。”

      “好好,不疼不疼。”盛雪荻打了个哈欠,应付地顺了顺那小侯爷的手臂,“小侯爷,这不是疼,是清息丹帮你解毒呢。”

      夜风微微一过,江边的丝竹管弦声淡淡地传到了这寂寥的将军府。盛雪荻想,难怪这么累,好像自己上辈子临死前,就没怎么睡过好觉啊。

      屋里的安神香还在袅袅缭绕,盛雪荻感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沉,浑然不觉之间,那小侯爷已经将手松开了,她却也没发现。

      “疼。”顾枫声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迷迷蒙蒙道,“还是疼。”

      盛雪荻原本要睡着,又被他这一下给喊回了现世。她叹了口气,下意识又帮他紧了紧被子,又将手指伸到那年轻人渗着冷汗的前额上,轻轻地反复拂过他的眉头和眼眶。

      小侯爷的呼吸声渐渐稳了一些。

      屋子里越来越静,盛雪荻几乎是下意识地一下一下安抚他。她的手指看似全无章法,却熟练异常。这套指法是她年幼时祖母每每哄她入睡时的手法,极能安抚入眠,屡试不爽。

      盛雪荻困得不行,手指渐渐停了下来。那小侯爷似乎尚未满意,“疼。”

      盛雪荻又被他唤醒,不由得有些愠怒了。一睁眼看到那小侯爷苍白虚弱的小表情,她还是忍住了,只好揉了揉那人的耳朵,尽量柔声道,“不疼不疼了,睡着了就不疼了。”盛雪荻几乎是一边做梦,一边上上下下地安抚他,意识浑然不清之时,一首久远的童谣,从她口中断断续续地飘了出来。

      “你是谁家的妮妮呀,奈何夜阑不还家;

      风雨过尽云散了,巷口开遍了白梨花;

      梨花落满青石道,妮妮长成姑娘罢;

      姑娘不爱金头面,却忙嗅梅花;

      他时提刀伴银甲,半生赴戎华;

      又是谁家的将军啊,四海不见家…..”

      唱着唱着,变成了轻轻的哼唱,又慢慢止息了。

      这是当年祖母每每哄她入睡时,自己写的一首童谣。这也是盛雪荻平生所学会的第一首乐曲,祖母去世后的许多年里,烽火绵绵,在盛雪荻的梦境里,还是会常常响起这首童谣。
      仿佛祖母还在默默地陪伴着她、疼爱着她。

      屋子里终于没有什么动静了。

      清凉的夜风吹熄了屋子里倔强的灯烛,两个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处,安然而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天光熹微,寂寥了一夜的云被新日缓缓镀上一层金辉。

      “小侯爷!小侯爷!不好了!”老管家的叩门声笃笃响起,“云衫卫的人来了!说要把昭萦姑娘带走啊!”

      顾枫声猛然一睁眼,见熏风如旧,这一夜过去,身上分明已经轻松了不少。

      身侧的枕边留下了一根青葱色的发带。他捏起那根发带来,默默看了许久。

      “小侯爷?”

      “进来吧。”

      老管家慌里慌张地摸进了门,“小侯爷,不好了!黄金台上沈浣之先生遇刺,这案子查来查去,竟查到昭萦姑娘身上了!杨大人带人来了,还拿着搜查令!扬言要搜查咱们全府上下啊!”

      “呵。”顾枫声冷冷一笑,将那发带放下,转眼看了看未关好的窗。

      “搬出玉龙剑,放到前厅上。”那人的声音冷冽而低沉,“我看他们,有谁敢动!”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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