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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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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刮着寒风,程少希缩着脖子喂了鸡子赶紧跑回了屋子里。
太冷了。
程少希缩在厨房的灶台边替奶奶烧着火,要过年了,爸妈一大早起来便去街上添置东西了,他本来也想去的,可太冷了,他一点都不想走。
程少希往灶膛里架了节木柴,后门声音嘈杂,爷爷正和别人说着话。
厨房的门是关着的,窗户也封得死死的,但程少希就是觉得冷,他把小板凳往灶膛前拖了拖,离火源更近了。
奶奶和着肉条和葛根粉,准备炸酥肉,锅里的菜油烧热了,有青烟冒出,程少希搓了搓手,将火架小了些。
后门被拉开了,爷爷提着烘笼进来歇坐在小板凳上和奶奶闲聊着。
程少希烤着火有一搭没一搭听着。
后屋李奶奶过五十大寿,要准备酒席,请了奶奶去做厨子。
程少希往灶膛加着柴,自打他记事起,奶奶就经常被请去别家酒席上掌厨,老人手艺好,又是干这个的,自然是有什么活就接。
程少希把自己烤热乎了,提着烘笼往房间跑去,打开电视追起了他心心念念的动画片。
一集动画片看完又风风火火跑回厨房,手往碗里抓,吃着奶奶炸得热乎的酥肉。
这两天降温很严重,程少希本来就讨厌冬天,如今被冷得一动不动,更加讨厌了。
他带着毛线帽,把脖子上的围巾使劲往脸上拉,遮住脸庞,只露出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
他带着手套,提着烘笼,手还是不热乎。寒冬腊月,即便是灶台旁也透着让人发抖的寒意。
程少希流着鼻涕,鼻尖被纸巾擦得通红,他烦躁地赶着进了屋的公鸡,将它们撵出了后门,抬眼就瞧见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孩儿。
小孩儿不知怎么右眼受了伤,纱布包裹着,看起来有些吓人。
李奶奶家明天酒席就要开了,奶奶也去掌厨了,屋里进进出出,声音嘈杂,小男孩被安置在门口一角,坐在小板凳上,捧着杯子喝着什么。
大冷天的,小男孩穿着件羽绒服坐在外面,寒风侵肌,程少希把自己裹成个小粽子,手里烘笼不离手也依旧冷得不行,更何况什么火源都没有的小男孩呢。
太可怜了,程少希那颗同情心又开始泛滥了。
“小希。”爸爸在屋子里叫他,“吃饭了。”
程少希飘忽的思绪瞬间回身,他边应边跑,“来了,来了。”
程少希喝着冬瓜汤,碗里蕴出的热气喷了他满脸,屋里冷飕飕的,一碗热汤在手让程少希终于感觉不那么冷了,他小口小口喝着,身上开始暖呼呼了。
“小家伙想什么呢?碗里的汤半天还没喝完?”妈妈用筷子敲了敲程少希的碗。
程少希嘴咬着冬瓜,说话有些含糊,“李奶奶家那个小男孩是谁呀?”
“嗯?”妈妈不清楚他指的是具体是谁。
“就那个眼睛受伤了的那个。”程少希滋溜把冬瓜吞进了肚子。
“他呀,是李奶奶家的外孙。”妈妈把饭吞下,“怎么想起问他了?”
程少希摇头,“没事,我就好奇问问。”
他小口小口吃着碗里的冬瓜,眼珠子转动着,脑袋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他,”程少希小心问着,“眼睛怎么受伤了?”
妈妈说:“说是玩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哦。”程少希低低点头,一碗冬瓜汤见底,他又盛了碗继续喝着。
晚上程少希提着烘笼去清点公鸡母鸡的个数,准备关后门时又瞧见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不知什么又坐在了门口的一角,缩成一团烤着火盆,火盆没续上煤炭,快熄灭了,没了温度,夜里的风鞭辟入骨,小男孩嘴唇冻得发白,羽绒服裹得紧紧的,哆哆嗦嗦。
他像是被人遗忘了,屋里的人进进出出,来来往往,就是没注意到门边冷成一团的孩子。
程少希皱着眉头,小脚踩着地,看起来有些烦躁,他关了后门,回到房间里看着电视,有些无精打采,眼睛时不时往外飘忽,小小孩看起来似乎是有了心事。
妈妈问他他摇头说没有,手捏着烘笼把,忽而觉得有些烫手。
他跑出房间到了厨房,灶膛里还有火石,他掏出来倒进烘笼,又往里面加了些煤炭,弄好后人在厨房里来回打转。
厨房的窗关得不是很严实,风从缝隙里钻进,冷得慌。
程少希在厨房和房间里来回窜着,二进三出,爸妈也不知道他在捣鼓什么,只让他早点睡觉。
程少希眼睛往窗户上瞄,抿着嘴唇,手指一直在烘笼把上抠着,过了会儿他穿着拖鞋风风火火从后门跑了出去。
李奶奶家人声嘈杂,来往的人都忙着准备明天的酒席,也没人留意这么大点的小孩。
程少希在小男孩面前停下,微微有些喘气,小男孩缩成一团埋着头,听见身前的动静才把头抬起来,嘴唇白的不像样子。
程少希把他面前早就熄灭的火盆移走,将手里的烘笼放在他面前,小男孩看着程少希犹犹豫豫最后还是把手搭上了烘笼。
“外面太冷了,你进去坐着吧。”程少希看着整个抱着烘笼汲取温度的小男孩,没有任何动作,他又问,“你爸妈不管你吗?”
小男孩不说话,手烤着火石,搓着冻僵的手指,程少希见他手上起了大大小小的红印子,有些地方还肿了,这是生了冻疮。
他把自己的手套取下,给了小男孩,“你快戴着吧,生冻疮可难受了。”
这话不假,有一年冬天太冷了,程少希天天围在灶台边手依旧生了冻疮,开始红红的,后来就肿了,像个大猪蹄子,动也不好动,晚上在被窝里还发痒,难受死了,后来肿得大了,手上就出现了裂痕,一条条大口子,动一动就流血,可疼死他了。
小男孩没接,低头着还是不说话,身子依旧哆嗦着。
“你快戴上呀。”程少希缩着脖子,显然有些急了。
小男孩右眼受了伤,左眼看着程少希,眼眶雾蒙蒙,红通通,看上去楚楚可怜。
程少希心里那点火也没有了,蹲着身将人家手给拉过来,小男孩挣扎了一下,被他凶了凶就没动了。
手套戴上,好歹比刚才好很多,小男孩张张嘴,低头说:“谢谢。”
他说话带着鼻音,又有些小,软乎乎的。
程少希看着缩成一团的小不点,垂着薄薄的眼皮,学着大人模样开口:“你应该说‘谢谢哥哥’,这样才有礼貌。”
小男孩抬头看了他一样,依旧是水汪汪,红通通的大眼睛。
程少希见他不说话,太木了,就来个玩笑,没真想欺负他。
他左看右瞧,抓住了一只手,枯瘦硌手,他说:“李奶奶,你管管你外孙吧,这样下去他要冻坏了。”
李奶奶正跨门槛呢,冷不丁被人抓住吓了一大跳,听了程少希的话点头,“知道,知道,这不是太忙了嘛,我进去放个东西就带他去睡觉,你个小孩,别管那么多,赶快回去吧。”
程少希放开了李奶奶,点点头,见人家进了厨房,一时也没有要出来的样子,他搓了搓耳垂,低头说:“要不你去我家待着,坐这要把你冻坏。”
小男孩没说话,看着也是不愿意的样子,也是,谁会跟个陌生人回家。
程少希出来有一会儿了,也不可能一直待在这,他咬咬唇,掏掏裤子兜,往小男孩手里塞了两颗纸糖,“我要回去了,你要是冷得慌就进屋待着,你不用怕的,这里是你外婆家。”
程少希走了几步回头见小男孩缩着脖子,在风中发抖。
他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回头套在了小男孩脖子上,围着他冻得通红的耳朵,说:“你咋这么可怜兮兮的。”
围巾被程少希戴热乎了,贴在小男孩脖子上,可舒服了,他无意识动了动脖子,没回答程少希的话。
程少希把身上御寒的东西都给了小男孩,再没啥可给的了,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说:“我回去了,你别担心,李奶奶一会就带你去休息了。”
他挠了挠头,没什么啥要说的了,缩着脖子跑进回了后门,正巧碰着出来寻他的老爸,他头一缩,连忙低头认错:“爸,爸,爸,我错了,我这不回来了嘛。”
程少希被程爸揪着衣服提回了房间,心里还一直挂念着那小男孩到底怎样了。
程少希用大勺子喝着南瓜稀饭,听着爸妈和爷爷他们闲聊。
他吹了吹碗里的热气,问:“爸爸,李奶奶家的外孙叫什么名呢?”
程爸想了想,说:“好像叫江言寻。”
“哦。”程少希凉了的稀饭往嘴里送着,舔了舔嘴边的饭汁。
“怎么,真喜欢那个小孩儿?昨晚见你把手套围巾都给了人家,生怕人家冻着了,也没见你这么心疼过你爸妈。”程爸说话酸溜溜的。
程少希还嘴:“人家都快冻坏了,你还拿人家比,道理不是这么用的。”
“哟!”程爸乐了,“这是真护上了。”
桌上三人笑着,程少希耳朵红红低头滋溜喝着稀饭。
李奶奶的酒席正午才来,街坊邻居来得早的三五两两围在一起打着麻将,桌下生着火盆,屋里坐着,到也没那么冷了。
程少希又套了条围巾,戴着副藏青色的手套,和昨天他给江言寻的那副是一对的,他蹦蹦跳跳出了后门,在一群孩童中寻找着江言寻。
他在后面鸡笼边找着了江言寻,小孩儿站在那里,孤零零的,没人在乎他的感受。
程少希兜里有两个青枣,是他出门带的,他拿出来递了个给江言寻,人家不接,他也没有要收回的意思。
两小孩儿僵持了小半天,程少希手有些酸了,他凶凶叫着:“江言寻——”
江言寻没意外程少希是怎么知道他名字的,伸手接过那颗青枣,凉凉的,但比冬日寒风要好很多。
程少希啃着青枣,话有些含糊,问:“你怎么不戴我给你的手套?你手都冻红了,再有一段时间会裂开,流血,可疼了。”
江言寻捏着青枣不回话,就程少希一个人在那里叨叨说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