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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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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水捣平波
客船江上过
白雾散去否
起手三声扣”
抚琴的素手堪堪停在马尾弦上,一对墨玉镯子衬着沧江漫天的云雾倒是相宜,谢婉站起身准备离开,却不料想卷进如此凶险的事中,她无法预料,自己的命运将全部改写,就因为她遇上了这么一个人。
那男子费劲地从江水中爬上这座江边亭,双手支着膝盖,江水和着丝丝鲜血从手臂一直延到脚下的青石板上,谢婉怔怔不知该做何反应,一时间只好站定在原地,微微皱眉望着他。
他面上带着笑意,直勾勾地盯着她,“姑娘这琴音在下在江上便已听见,但此时正巧遇上些麻烦,自恐以后难以再听到这般曲调,姑娘可否帮在下一帮?”说出这些话,容远也不确定面前的女子是否会帮他又或者能帮他些什么?不过他知道自己别无他法,药力逐渐深入,就快要撑不住了。
谢婉未置可否,仍旧警惕地看着他,倏忽,他踉跄两步,直直的倒了下去。
她这才小心翼翼地靠近,为这个人号了把脉,指尖沾上一些伤口处的血闻了闻,有些许罂粟的香气,罂粟使人暂时性的麻木无力或是昏厥,看来是有人想要带走他而不是取他性命。谢婉一把扯过男子的衣袖,刚想撕下布条止血却注意到了这人的服饰,虽说外袍普普通通,是一般富贵人家的公子都能用的布料和花色,可衬衣却绝不平常,那是西域进贡的布料,绣的是同色蛟龙暗纹。谢婉暗惊,手上的动作立马停住。如今她身处陈国境内,蛟纹又是皇室子嗣才能用的,这就意味着面前这人正是陈国的某个皇子,又正被人追捕,十有八九是一场皇子夺嫡的事变,这浑水有多深,她清楚得很。
心中所想虽然一清二楚,可她还是撕下了布条,替这人包扎好了伤口。刚刚起身,面前突然出现了五个黑衣人,身手是一等一的好,竟一点声响也没发出,手中握着的,是清一色的铁剑。
“刀剑无眼,姑娘若是怕被伤着就快些离开。”见谢婉一动不动的样子,刚刚说话的人以为是这姑娘被吓懵了,便绕过她要把容远带走。谢婉趁人不注意,扯下发簪反手一掷,狠狠钉入那人腕上,引得一声惨叫。“哟,看来这姑娘会些本事,那就......收拾掉吧。”“是!”
瞬间,五把铁剑齐齐发难,谢婉咬紧了牙关,抽出藏于广袖内的短刀应着招。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决心帮这个素昧平生的人,或许今时今日能在这里遇见,也算是有些缘分。
当然,即便谢婉的刀术再高,也难以抵挡五个高手的夹击,同时还要顾虑一旁不省人事的那个。几招过后,弱势明显,一把铁剑劈开短刀的屏障欺上谢婉面门,直取要害。看着刀锋逼近,谢婉闭上了眼睛,试着微微调整身体,让落剑的位置不至于危及自己的性命。
传来轻微的一声,是剑没入骨肉的声音,奇怪的是并没有疼痛,谢婉猛地睁开眼,看见挡在自己面前的宽阔脊背,肩胛处被利剑穿透,鲜血汩汩流下,“啊哟......你们......好好想想,这姑娘可不是......嘶,什么一般人。”容远吃力地讲完话,刚刚那么一下是把最后的力气都用完了,随即倒地彻底昏了过去。
谢婉被绑了手脚丢到一辆马车内,若不是容远方才的话故意引起黑衣人对她的疑惑,她说不定早已被灭口。容远被简单包扎过伤口后也丢了进来,不知道要去哪里,车窗门都被钉死,谢婉在被绑时使了些小手段,此时便轻而易举的挣脱了粗绳,没想到那人居然转醒了,也不知什么时候给自己松得绑,单手撑着头正瞧着她。
“你会哭吗?”他偏着头极轻的问她,仍是带着第一面时的笑意,竟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此话何意?”谢婉满心疑惑,轻皱着眉。“你哭一下。”眉头皱的更厉害了,心中暗骂眼前男子怕是神智不清。虽然觉得奇怪,但谢婉还是假装抽噎起来,闹出了些动静。容远起身开始在马车中东瞧瞧西看看,时而把手指搭在木板上轻扣着,而谢婉的哭声正好将这些细碎的声响盖住。忽然,容远将落脚处的垫子一把拉起,底下露出一个暗格,他侧身躺了进去,然后瞧着谢婉,伸出了手,“来吧。”谢婉看着狭窄的暗格,咬了咬嘴唇,罢了,过去在军中床铺不够时,还跟士兵们挤过几夜。她心一横也躺了进去,位置确实狭小,只容二人侧身而躺。见谢婉低着头,刻意避开他的眼睛,容远轻轻一笑,拉好地毯关上暗格,一把将谢婉搂进怀中。谢婉大惊,却又正是因为被他抱住,少了许多马车颠簸带来的磕碰疼痛。
马车又行驶了一段路,一个黑衣人狐疑地回头盯着马车,“刚刚那娘们儿不是一直哭吗,怎么这会儿没声了?”另一个也觉得蹊跷,调转马头来到马车边敲了敲,“里面的,可想喝水?”见没有任何回应便一把拉开车门,竟空无一人,领头的大怒,“真他妈活见鬼了,所有人给我回头追去!”
容远按下一个机关,暗格底部打开,二人掉了出来,容远垫在了谢婉身下,发出一声闷哼。谢婉立马起身把容远也拉出了车底,“谢谢你替我挨的那剑。”容远不太在意地笑了笑,“你若不出手救我在先,怎会给我挡剑的机会。”话罢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劈断了勒马的缰绳,把马牵到谢婉面前,“会骑马吧?”谢婉点点头。“那劳烦姑娘再帮帮我,我撑了一路,怕是真的撑不住了,还请带我到王都内的紫荆楼,到那自会有人接应我。”
谢婉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容远看得了然,他拉住她伸出的手,爬上马有些吃力。容远从外袍上撕下布条将自己绑在谢婉身上。谢婉双腿一夹马肚,开始往陈国王都宜淄赶。“为何这些人要抓你?”“有些人娇生惯养的,眼中容不下一粒沙子。”容远靠在谢婉肩上,她感觉到他呼出的发烫的鼻息。“我看得出,你身体筋骨很好,武功也绝非等闲,沾上罂粟的汁液还能游上岸,身受两剑活动也算自如,可为什么让他们如此伤你?”是的,这是谢婉最不解之处,一个皇子如此吃苦耐劳真是不简单。等了好久,他却迟迟不回答。“不想说没事,是我唐突了。”“如果说这些都是我想要的,都出自我的手笔,全部在我的计划之中,你信吗?”谢婉哑然,他刚刚那番话中带着刺骨寒意,绝非玩笑,全然不似之前吊儿郎当的样子,这使她再一次顾念起他的身份,没错,这样的人,这样的身份,一定是危险的。
进入宜淄才知道,原来紫荆楼是都城内最有名气的一家娼妓坊,为了不引起注意,谢婉跟着一个商队,来到了紫荆楼后街。“有人吗?”谢婉拍了拍后院的一扇木门。门被拉开,两个男子走了出来,一个年老些,另一个还挺年轻。年老的一眼看见容远面露惊色,“快去告诉公子,大皇子回来了!”年轻的一溜烟没了影。
谢婉和老伯一同将容远扶进屋中,她心中已一片明了,当今陈国成年的皇子只有两个,说来也奇怪,陈国无后,实质上没有嫡出皇子,但陈国贵妃专宠,所以贵妃之子即陈国二皇子相当于嫡出,在朝野势力很大,但这个大皇子却是一点令人深刻的名声也没有,非要说为何会听闻过他,那就是他那副皮相了。早听有言曰:陈皇子容远貌胜潘安,掷果盈车,可谓罕有。但这个皇子确实是一点恩宠都未承,未成年时便独立府邸不住在宫中了,其母也是失宠多年,听闻是个瞎妃。
谢婉回头看了看容远,长像倒是确实……她马上走近容远,眉头锁了起来,之前未发现,容远手臂上这剑,不仅仅沾有罂粟汁液,还带着毒液,伤口已经泛着黑紫色。“老伯,你们这儿可有治病救人的物件?”“你是谁?”谢婉转过头,看见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正站在自己身后,想必就是方才他们口中的那个公子了。
“我是谁不重要,这个人他中毒了,不快点解毒是会死的。”男子瞟了眼榻上的容远,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手心,从上而下打量着谢婉。“宿赢。”男子朝屋外扬声道,进来的是刚才那个年轻人。“属下在。”“你去找个大夫来。”“万万不可,方才我已打探过,现在每个药房医馆都被二皇子的人盯着,我们去就是自投罗网。”华衣公子一听面露怒色,眼看就要发作。谢婉看了看容远道:“我懂医术,寻常的毒我可以解。”她抬头看向那个男子,男子也紧紧盯着她,良久,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认识容远?”“我是天阑人,姓白名婉,母亲是医师,所以我也跟着会一些,今日在陈国游玩,却碰上这个公子向我求助,便结识了。”
一瞬间扇骨落在谢婉的咽喉处,暗藏的刀锋闪着银光,再往前便会致命。“所以你如今才知道他的身份?说吧,你是何居心?”谢婉笑起来,伸出手慢慢推开自己面前的这把扇子。“我要有什么居心早就可以下手,何必还要把他从鬼门关捞回来,况且,我看见他袖中的蛟纹早已猜得八九不离十,不过我告诉你,他这毒被下已经有一会儿了,这是你们的皇子,死了跟我是没关系,但是你们却……总之心中好生掂量着,我现在愿意救他,你们可还有他法?”见这二人不再吭声,谢婉转身便在床边坐下,查看起容远的伤势,“准备个冷水盆,一支火烛,还有把这店里能找到的药材全部拿来给我看。”宿赢见公子没有反对,转身就去办事。
谢婉将自己的短刀在火上燎了燎,然后在伤口处一刮,把带着毒的一层腐肉一并刮除,她沾了血尝了尝,原来是普通夹竹桃汁液,就是量大了些。谢婉起身在刚拿来的草药中翻找,挑出了五味子和甘草,“宿赢,店里可有绿豆?”“有的。”说完又转身出了屋子。谢婉用布条将容远的手臂扎了个结实后,开始沉思起来。“我有一事要告诉公子。”“在下陆崭,是陈国宰相陆元之子,容远的发小,你叫我陆崭就好。”谢婉怔了怔,宰相之子与容远交好,看来形势也不是太差。“好,容远中的毒不难解,现成的药已有三味,不过还缺一样,名叫沿阶草。”“这药我知道,是一味很普通的草药啊。”“没错,但这沿阶草用途并不广,所以平常不会常备,除了药铺很难找到。想必这就是二皇子给你们设下的套,世间毒物这么多,偏偏用了夹竹桃,偏偏有一味解药要我们非去药铺买不可,他或许料到容远可能逃出,故而留了后手,现在各个药铺一定是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你们的人送上门。”陆崭的右手搭在眉骨上,头疼的很,想要救容远就需要沿阶草,可想要沿阶草,就必然要进容祁的圈套,这仿佛是个死局,难道要带着一大帮人硬闯不成?
谢婉看着陆崭一个头变两个大,轻叹了口气,“陆崭,既然你们一时间没有其他办法,不如我去,我在宜淄是个生面孔,没人认识,总比你们好,我一个女子,装作买药不会引起太大注意。”“不成!你说的不错,可万一被抓去,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把你捞出来。”陆崭转过身背对着谢婉,他看出谢婉是真心诚意替容远着急,不是什么可疑之人,可也正因如此更不能让她去冒险。谢婉笑着走到陆崭面前,“我可不是什么柔弱姑娘,自保之力还是有的,不然也没法带容远回宜淄。”
陆崭凝视着面前的人,这个女子处处透入着不寻常之处,她知道自己和容远的身份后不像普通百姓那样的低姿态,方才瞧她给容远处理伤口也是手起刀落,带着疑惑看向她,“但你为何对容远如此上心?”“或许是有点缘分,我看着他就是不想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