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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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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的一声,殿前大门被人踹开。
苏慕寒在站在门口,整个人被掩在光线里,他很少穿着晋阳侯的官服,束着玉冠,一身玄黑色嵌着金丝边,绣着白色祥云图案的重重官袍,更衬人得威仪高大,尤其是那双淡漠、锐利带着几分狂狷的眼睛,更让人不敢侵犯。
他拖着步子,有些闲散,更带着威压,嘴角微挑,不知是在嘲笑,还是气愤,一步一步,慢悠悠地往前走,一双眼睛就这么盯着早已吓呆的傅元煦。
欣赏够他的呆样,他转向了,一直护在傅元煦身前的张礼,嗤笑一声,二人脸色由红转白在转青。
“侯爷怎能如此无礼?难不成是仗着军功……”
话都没有说完,便被苏慕寒扯开,摔在地上,“我若是想无礼,还用等到现在吗?究竟是我在仗着军功,还是你们仗着我的军功,仗着我苏家的名声!”他踱到他的身边,按住他稍显瘦弱的肩膀,“我早就说过,你若是不满我摄政,我还你,避出去。反正我也懒得窝在这庙堂之上。你还想怎么样?”
“看看这些人。”他指着身后躺在担架上的人,“都没死。一个都没有。但是,”他凑到他的耳边,“都被我挑了脚筋跟手筋,如同活死人了。”
傅元煦顿感胃中不适,想要呕吐。
“害怕啦。这算什么?我在白骨腐肉里滚出来的,一餐餐饭都是在这里面吃得。饮露食雪,亦或者啮骨啃肉,不过都是家常便饭。这种日子,我过了五年!那一仗,打散了北狄,也打出了皇室的忌惮。”
他转过身,慢慢地逛着这座宫殿,欣赏着这里的金碧辉煌,“这儿可真舒服啊!”
他感叹一句,张礼的脸色就白一分。
“可惜了,我不稀罕。”他拍了拍雕龙的柱子,“高堂上坐,何曾俯视过这芸芸众生?又何曾怜惜过?”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不过是为了找我的茬,威慑我,还为了鹰卫,是不是?你很好奇,鹰卫究竟去哪儿了。”
他转过身子,站定,眼神凉薄,带着讥讽,“你跟你的祖父昭皇帝一模一样。胆小、自私、小气!”
“你放肆!”他伸出一根手指颤巍巍的指着他,有些心虚。
“昭皇帝不仅自私小气,而且好大喜功。他想要成就一番不世霸业,于是率兵亲征。但是胸无大局、自私狭隘,又觉得我的祖父挡了他的路。不听劝告,一意孤行。五万鹰卫啊,全部为他丢了命。”
他睁大了眼睛,努力地摇了摇头,不肯相信,不想听。
“全部埋在了北狄。五万人啊,就为了保他。又是因为他,这五万人,连名字都没有,就这么被抹去了。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鹰卫,有,也不过是些不甘心的亡灵!”
“不可能!史书不是这么记载的,他们功高盖主,不遵皇命,活该!”
“砰!”他一拳砸在御案上,笔洗应声倒下,眼睛猩红,“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他怒喝一声。
张礼扑过来保住他的大腿,被苏慕寒一脚踢开,倒地不起。
“人命在你的眼里就如此不堪?不堪到,连自己的骨肉亲人都可以下杀手?”他含在眼眶里的泪还是没能落下来。
“我这一辈子,唯有几件事不可触碰,一便是父母,二是出生入死、浴血沙场的将士,三,就是阿汐!很不幸,你犯了两点!”
他攫住他的下颌,死死地捏住,“鹰卫,没有人配提,尤其是傅家人。阿汐,你们利用她、抛弃她,还要杀她!”
“我没有!”
“问问他,你去问问!”他扯着傅元煦,将他拖了出来,推在那人面前。
青白,面如枯槁,死气沉沉,让他不由自主往后缩,却被苏慕寒按住后颈,“问啊,问!问问他,都干了什么!”
恐惧弥漫全身,眼泪不受控制,一颗一颗往地上砸,他哆嗦着身子,张礼远远看着却无能为力。
他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她的剑,架在阿汐的脖子上,拿她要挟我,雨那么大,她穿得那么少,冻得直发抖,我能怎么办呢?只好放他走。可是他贪心不足,非要阿汐再送他一程。不曾想,阿汐一口咬了下去。一个孩子,能有多大的力气,他竟恼羞成怒,一把将阿汐摔在地上。”
“就差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我就能接住了。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摔了下去,摔破了头。”
“我,我没有,这不是我的本意……”
“可他们确实是你的人。”
“苏慕寒!”门口一大汉猛喝一声,“你什么!”
他三步并两步跑了过来,一把推开他,将傅元煦拢在身后,“你疯了不成?这是陛下!”
苏慕寒笑了一声,“陛下?一个,没心没肝的陛下?一个,屠戮妹妹的陛下?”
“你,混说什么?”路垚有些底气不足。
接着又有三两人赶了过来。
苏慕寒可笑地看着他们,“我的阿汐,他的妹妹,楚国的公主,前些日子,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活下来了。”
众臣脸色一变,“始作俑者,毫无愧色地站在你们身后。以前怎么没见你们这么忠心,这个时候来护着他?若是你们早些时候,但凡用了一点心,何至于如今的局面!”他指着躺在地上的人,“看看这些人,林相不认得,荣国公跟大统领也不认得吗?”
荣国公看了眼路垚,拧着眉蹲下身子,翻了翻他的手腕,又看了看他的脖子,苍狼!
他身子踉跄,差点跪在地上,“皇家亲卫?出了何事,陛下竟要出动皇家亲卫!”他缓了口气,艰难地站了起来,“阿慕,公主,现如今怎么样了?”
“活着呢!”
“好好说话!”
苏慕寒闭了闭眼,“不认得人了。”
“不,不认得人了?”荣国公大惊失色。
“什么都忘记了,看见人就躲,听见动静就怕,还落下了头疼的毛病,这辈子,是不会好了。”
傅元煦踉跄一下,跪倒在地,面如土色,“我没有,没有让人伤她。”
“你做任何事从来都没有考虑,只一味顾着自己快活,旁的事,你一概不管。我早先离开,不过想要历练你,你倒好,只顾着记恨我了。先帝临终,交托我摄政之权和管教之权,众臣,可有疑义?”
他一一扫视众位。
“不敢!”便纷纷让开了。
“不知身份,肆意妄为,此为过一。因己之私,迁怒旁人,此为过二。在其位,不谋其政,此为过三。可有辩解?”
“没有。”他吸了吸鼻子,他抬起头,望着他,“阿汐,她,真的不记得人了?”
“伸手!”苏慕寒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抄起一把戒尺高高举起。
他将手摊开,伸到苏慕寒面前。
“啪”一戒尺落下,众臣纷纷偏过脸,傅元煦狠狠地咬住嘴唇,疼痛感袭来。
二十戒尺结束,傅元煦冷汗涔涔,托着手,半跪倒在地上,不敢吱声。
“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你父既已不在,有老师代为受过。”他将戒尺递给林游之,“林相,代为执刑吧。”
“侯爷。”
戒尺又往前递了递,林游之勉为其难地接了过来,微微撇过头,毫无感情地一下一下地打上去,打完就泄了气,虚弱地靠在荣国公身上。
“这是我第一次管教你,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你若不想再挨戒尺,就给我好好地想,好好地学!即日起,撤掉原太子府所有老师,由林恪代为教学,若有陛下有任何差错,只管教训。”
“是。”
“另外,将尤四,明日午时拖去菜市口腰斩!”
说完转身就走,屋内的人呼呼啦啦也跟了出去。
“陛下,陛下。”张礼满脸是泪艰难地爬了过来,抱住他。
傅元煦抹了把眼泪,倒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
“陛下,奴婢去找太医。”
“不用。”他拉住张礼,“让它疼吧。疼了会更清醒。”
张礼一震,有些担心。
而傅元煦眼底清明,低哑着嗓子,“他说的对。我从一开始就对他有偏见,所有的气力、小聪明都用来对付他了,朝政,我是一份心思都没有花。卢正说,苏慕寒确实要防,但是也值得信任。就连父皇,都会放心将阿汐交给他。”
他负手站在不远处,垂花门内,阿汐坐在秋千上轻轻地晃荡,小嘴就没有停过,手里还拿着半块苹果,缩在那儿,静静地看着蕙兰和春兰耍杂技,时不时咯咯笑几声。
他此刻觉得心情很是放松,舒缓了一口气,走了过去。
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抱她,只是坐在一旁,用左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抿了一口,右手则一直负在身后,“今日,做什么了?”
阿汐等了许久,没见他有动作,还是有些失望,摇了摇头,“没干什么。你怎么了?”
“干嘛这样问?”
“而且,”她指了指他身上繁复的衣裳,“你干嘛穿成这样?不过,还挺好看。”
他顿时失笑,“今日有事出去了一趟。”
“那你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
他有些懊恼,“我忘了。”
阿汐跳了下来,走到他面前,戳了戳他的腰,“你今天怎么了?奇奇怪怪的。你是左撇子吗?”她去找他的右手,“为什么……”
“谁打你了?”手上纵横交错的红痕,轻轻吹了吹,“疼不疼?”
“不疼。”
阿汐撇了撇嘴,“又骗人。你看看,你的手都跟猪蹄一样了,怎么拿筷子吃饭?”她有些生气。
“可以用勺子。”他揽住往他腿上爬的孩子。
“小孩子才用勺子吃饭呢!”她嘟囔一句,很不情愿地许诺,“好吧,好吧,看在你这么照顾我的份上,我以后喂你吧。”
苏慕寒用手蹭了蹭她的额前,“我这么荣幸吗?”
“当然。”她翘了翘小尾巴,“我会把你照顾得很好的。”
似乎是为了证明这句话的真实性和可靠性,她拿出被她咬了一半的苹果,递到她嘴边,“诺,甜的。”
苹果被她握在手里许久,早就已经泛黄,他还是一口吞了进去。
在她殷殷的目光里,夸赞一句,“真甜。”
她眉眼弯弯,活像一个陶瓷娃娃,趴进他的怀里,摸了摸他颈间的祥云图案,“你的衣裳,真好看。”而后转过头去看王嬷嬷,“嬷嬷,去让那个白胡子老翁翁过来呀。”
“手受伤了,很疼的。”她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轻轻吹了吹,“到底是谁打你了?我帮你去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