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爱的江湖》何暖暖

10、多情自古伤离别（4.身世变）

　　“不。”许白满脸通红，看着他们身后的哥哥：“哥哥。”在青音瞪大的眼睛中，见叶蔚笑问弟弟：“你什么时候来的？有事么？”
　　“今天早晨来的。哥哥，我也想加入义云庄，行侠仗义。”在哥哥面前，许白立时自在多了。
　　“好啊！”叶蔚鼓励赞他。“你来的正好，什么时候帮我画一幅山水画，我欠别人的。”
　　“好。”
　　青音在旁听着，怎么也没想到一路同行的叶蔚竟然是“叶小侠”的哥哥！而且这“叶小侠”说话不对啊！他怎么说“也”想加入义云庄？
　　一阵热烈的掌声欢呼声把大家注意力集中到台上，是穆心忧大侠讲话了。
　　“他叫什么不好，偏叫心忧。”晓梦嘀咕着，“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也不知他还要忧些愁些什么。”
　　“义云庄武林英雄大会从今日起成立，以后每年一会。凡接到义云庄英雄贴的帮派，皆可推选一人参加比武，角斗出一位武林英雄。凡当届武林英雄即为当届武林盟主，主持当年的武林侠义事业，依此类推！现在比武开始，为切磋武艺，振发武林精神，请众位当仁不让，踊跃上场！”人群一阵沸腾欢呼，响彻半天。“且慢！”一个声音穿过众人的欢呼雷动清晰地在人群后响起，大家回头看说话的人是谁，目光中，叶蔚已在众人闪开的道路中向台上大步而去。
　　“叶小侠！”“小侠！”人群纷纷热切欢喜招呼，叶蔚一路抱拳豪爽英发地上了台去，青音的心“咚”的一跳，许白已红了脸对她道：“我哥哥才是叶小侠。”
　　青音想起与叶蔚初见、同行及自己说的那些话，一时不知怎样好，脸庞发烧似的红了，只得压下心跳，咬唇未语。
　　“小侠。”穆心忧没想到叶小侠此时偏偏赶了回来，脸上不作他色，不以为意热切招呼道：“贤侄有什么话说？”
　　叶蔚向义云庄诸位见礼，道：“穆大侠，方才我听见您宣布每年武林大会比出的武林英雄即为武林盟主，主持当年的侠义事业，此事断乎不可。侠义事业事关重大，武林盟主不能仅凭武功争胜却必须是德行道义为天下先——”
　　不待他说下去，穆心忧截断他的话：“贤侄，是这样的，我任这个代庄主之位呢也有两年了，却一直觉得德行武功浅薄，不能让义云庄侠义事业在我的手里发扬光大，深感惭愧。此番有江湖小孟尝加盟我庄，慷慨解囊，邀请天下武林同道齐集一堂，共商义云庄今后发展之路，此江湖盛况正是义云庄发展的天赐良机。今天台下的都是江湖致力拥戴于侠义事业的各门各派的英豪，人才济济，皆愿为武林侠义事业贡献一已之力，这样的慨然热血却哪里再寻？我粗鲁人不会讲话，不过我想，入得庄中，便是侠义事业一份子，都有说话的份儿，刚才的提议已经大家一致欢呼通过，小侠你还何需持异议呢？”
　　叶蔚猛然意识到今日穆心忧情形有变，林羽大侠开创的义云庄侠义事业断不能这样发展下去！正欲答话，孟善人已一旁抢先道：“叶小侠，这武林盟主之位你也可以一争到手，就不要阻拦了。”
　　笑咪咪一句话把叶蔚怒得火冒三丈，他强压下怒气讲明自己观点：“穆庄主，二十年前林羽大侠任义云庄庄主之后，召开天下武林大会，言明义云庄以行侠仗义为已任，致力于为武林排忧解难，扶危救困，得到天下英雄的认可，从而开创了义云庄轰轰烈烈的事业。如果不论侠义人品，单凭武功争胜即可任武林盟主之位，代替义云庄接过行侠仗义的重任，若其人徒具高强武功，却行事不公，是非不明，不但毁了义云庄的侠义事业，只怕对天下武林同道也带来灾难祸患——”
　　底下已有人点头了，孟善人不容叶蔚再说便抢道：“对极对极！武功高强者常有旁门左道，魔教妖人，比如当年义云庄比武大会比出的少年英雄许澈可不就是后来的恶人贼子无敌帮帮主宇文寞么？不过你放心，今日前来参会的全是名门正派英雄侠士，上台比武者必须身世清白那是不用说的，比如小侠你，虽然是叶云出叶大侠的传人，林羽大侠的外甥，但我们皆不知你父母何人，你若参加比武也是要报清家门的，当然我们信得过你，像宇文寞这样的恶魔贼子是一定不会与你拉上关系的了，哈哈。”孟善人闪动着小眼珠拍拍叶小侠肩膀：“小侠，我知道你是年少性急——”
　　叶蔚全都明白了，他肩一沉，甩开孟善人的手，狠狠瞪住他——终究冷静一笑，扫视全场，把自己要讲的话讲完：“若今后义云庄每年举行一届比武大会，从好的方面说，是各门各派共同参与侠义事业，切磋武艺，振发武林精神；但从另一方面讲，却可能给整个武林带来祸患！比武则有输赢，有输赢则有不甘，偶或失手，难免不产生伤亡仇恨，这一年一届角逐武林盟主的大比武，只怕就是挑起帮派争斗、引发事端、使整个武林动荡不安的起源！当年林羽大侠议定，义云庄庄主不是由比武产生而是由前任庄主推荐、再经武林大会公议，就是这个道理；而林羽大侠只肯担任义云庄庄主，不肯担任武林盟主也是这个原因！”在叶蔚严厉的目光迫视下，穆心忧本想插话，但终没敢言。
　　叶蔚转过头来，凌厉目光直视孟善人，微微冷笑道：“你想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对不对？我告诉你，我就是宇文寞的儿子，你是能把我杀了，还是把我剁了？”他的声音威怒沉静，立时台上台下大哗。
　　“小侠你，你不是开玩笑吧？”孟善人结结巴巴后退，哗地抽出腰下宝剑：“你，你是那恶魔派来潜入义云庄威害武林的，大伙小心了！”他倏地退后数步。这一喧嚷，人怕恐吓从众，台下三分之一的人不由自主地也纷纷亮出兵刃防身。
　　“你真是宇文寞的儿子？”穆心忧喝问道。
　　叶蔚忽觉悲哀。他一入武林，其实众人就疑惑他出身，玉阳神功自叶云出到宇文寞，怎么再传到的他？他唤林羽作舅父，可世人皆知林羽是孤儿，是叶云出的义子，只叶云出的两个女儿是他义妹，更何况叶云出的大女儿与宇文寞的生死恋情遍江湖传闻？但没有人敢问他，在林羽大侠的威严袒护下没人敢问，在他的玉阳神功威慑下，敢向他身世挑战的泰半也得拈量拈量自己斤两，然后他侠名满江湖，就再没有人问了。但疑问一直存在他们心里吧。今日既然成心要问出他身世，那义云庄也就离去吧，叶小侠何曾是受喝问的？
　　“是便怎样？”一股无名怒火上冲，心想几年共事，我为江湖做了多少侠义之事旁人不知，你穆大侠不一清二楚吗？今日竟然审问我！叶小侠的脾气却是不小的。
　　穆心忧一声怒喝：“宇文寞那魔头还活着，他在哪里？”一把剑寒光凛凛指向叶蔚，他这一拨剑，台下十之八九剑全拨出来了。
　　轰然中，半空里一个人影凌然如白鸟飞来掠至台上，立在叶蔚身前，长剑一摆已光芒四射，直逼得众人眼一花，注目看时，见眼前是一俊美绝伦的白衣少年，他眼睛含怒，一字一句说：“你们谁再敢冒犯宇文寞这个名字一个字，我就杀了他。”
　　他语调沉静，众人惊呆了地看着他，这少年面容如此高贵，纯净不可逼视！
　　“你是那魔头什么人？”穆心忧喝道。
　　“你冒犯了我的父亲！”许白宝剑银光一闪，已如闪电直取穆心忧咽喉，穆心忧也是纵横江湖几十年的，迅急回防，双剑交碰，有几十年功力的穆心忧的长剑竟被许白震成二三十片碎片！根本不及他转念，许白长剑已如影随形直取其前心，到底是一代大侠，并非浪得虚名，千钧一发间，他竟身形如猫后缩，右手一掌推出，人群叫好不及，许白已左掌推出，二掌交碰，穆心忧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跌到台下，全场震惊！
　　“你身上有内伤在身，我今日不杀你，三个月后此时，你若不收回你方才的话，我要你的性命！”许白声音清润却斩钉截铁，一股凄凉寒意袭入每人内心，这少年剑术精纯，的确可说到做到。
　　唉，何苦迫出叶小侠的身世，便知道他确是宇文寞的儿子，又能怎样呢？叶小侠本是林羽大侠带来义云庄的，致力于行侠，他们兄弟这一翻脸无情，动起手来，便人多势众，也许可把他们除掉，今日这一关又将是多少鲜血横流，多少尸身倒地呢，玉阳神功啊！许多人开始暗叹，早知如此，今日可不该来的，遇上这样的祸端。
　　“哇！”便听一声大叫，台下三条人影相继向许白扑来，他们是穆心忧的儿子和二个弟子。许白横剑一扫，快至须臾闪电，只见一片血光，那三人齐齐倒地，胸前皆是浅浅一道血痕。“你们没冒犯我父亲，我饶了你们性命。”他说。
　　“哇！”那穆家儿子血气方刚：“宇文寞他混账王八蛋！”大声怒骂一句，挥剑便上，练武之人脸面要紧，所谓找死也要英勇了。许白俊俏的面庞登时怒涨通红，二话不说，挺剑就刺。众人已见这少年武功精绝，与他们根本不可相提并论，这般惹恼小魔头，穆家儿子死定了！却见人影一闪，一花白胡子的老者飞跃台上，拦在许白剑前，叮地一声曲指将许白凌厉之极的剑刃弹开，众人暗叫一声惊险。叶蔚认得，来的是义云府以前的守门人陶老爷子，陶横风大侠的家人，来义云庄的武林人没有不尊重他的。
　　此时许白怒红了眼：“挡我剑者死！”挥剑刺去，陶老爷子避开叫道：“孩子，且听我一言！你的父亲宇文寞是魔教教主，乃武林公敌，杀人无数，罪孽深重，这是不可否认不能更改的事实，你还年幼，要明辨是非。”
　　许白眼中是怒极的泪：“我父亲是怎样的人不要你们评说，让开！”他径向穆家儿子刺去，陶老爷子侧身弹指，欲再次弹开他的剑，哪知许白聪明绝伦，一招吃亏，再不受制的，左手一个半圆，玉阳神功推出，掌风去若雷霆，陶老爷子根本无力招架，一下子栽下台去，人群惊忙抱扶，陶老爷子并无碍，台上，许白长剑已复攻向穆家儿子，眼见他剑快如风，其势如虹，这里谁能从他的剑下救下人来呢？只待血染当场，却见人影一闪，一剑电光石火竟架住了许白凌厉无比的剑！
　　众人看时，却是叶蔚。叶蔚了解许白的伤心，心痛道：“许白，这里是义云庄，你不可以在这里杀人。”
　　“他侮辱父亲，你竟还要阻拦我？”许白怒了，不理会哥哥，一剑锋芒再刺向穆家儿子，叶蔚“刷”地横剑拦住，挡在穆家儿子面前：“弟弟，我答应过林羽舅父，要保护义云庄安全，只要有我在，没有人可以在义云庄行凶杀人。”当年答应林羽舅父的话又响在耳边。这里是义云庄，他有责任保护他们。叶蔚目光坚定示意许白：“跟我离开这里。”
　　哪知许白怒极，根本不听他的，若不是当着这么多外人，定与哥哥吵起来，只咬紧牙关道：“让开！”
　　“你若要在义云庄杀人，除非先过我这关！”叶蔚此时已是叶小侠，天地正气，威然凛然。
　　“哥哥！”许白只叫出这两个字，二人目光对峙。这一下变故，台上台下众人谁也没想到，叶小侠竟阻拦小魔头杀人，众人心下缓了一口气，全场鸦雀无声，静观眼前局面，一片肃然。
　　愤怒、羞辱燃烧沸腾入许白灵魂，他觉得哥哥枉为人子，也根本不配作父亲儿子，缓缓收了剑，忽道：“你不要以为我打不赢你！”一掌玉阳神功排山倒海便向叶蔚攻去。
　　叶蔚本拟让他知难而退，没想弟弟执拗动怒竟向自己攻来，只有迅急回防。
　　许白不待他安稳，又一招攻上，叶蔚旋即侧身。许白登时一招紧似一招快速绝伦地抢攻，叶蔚没想弟弟当真动手，当下险象环生，只有迅急化解，二人这一番交手，直看得台上台下众人目瞪口呆。
　　那玉阳神功乃绝世神功，非常人姿质所能练成，便纵看了，这是玉阳神功的招式，然后关门自练，却无论如何不能模仿到万一，想这超越人的极限，是不可能练成的，但偏就有人能使将出来，不但威猛刚劲，且招式赏心悦目，变幻莫测。现今台上这兄弟二人同样的俊朗容颜，潇洒身姿竟是以同样的绝世武功相对，每一进招每一进式都隐着千百样变化，而每一回招每一回式也化解了百千样危险，那样的迅捷敏锐，沉凝而又浑厚直看得人目驰神摇，呼吸不过空气来，这真是此生难得的机缘！多少人梦寐以求能看到玉阳神功一眼而不得，而就算能看到的也不过一招半式而已，哪里有这样连绵不断的层出不穷！一时众人张大眼，嘴巴合不拢，忘记世间一切，目光只落到二人身上，不肯稍忽分半点神，只希望多长一只眼睛多看清一个细节变化才好。
　　台下这般，台上的二人也是全神相待。叶蔚虽比许白长五岁，可他十四岁起就入了江湖，七年风雨，武功很有磨砺进益，但却不似弟弟一直在父亲身边习练，功力精纯。何况他面对的是绝世威猛的玉阳神功，虽然弟弟的每一招他都了然于胸，但要化解要回防却是千难万难。他心里想的是，玉阳神功是最耗精力的，他们这样比下去，胜负未分就会两败俱伤，而弟弟意气用事，显然没有中止的可能。现在的情形，他们中任一方稍有不慎受伤，两人就都会面临灭顶之灾，那些武林人全是以父亲为敌人的，更有孟善人那样的在旁虎视眈眈，坐等渔翁之利，稍加煽动，群情激愤，他们一旦负伤，绝无生还可能。想及此，叶蔚不再退让，忽然接连迅雷不及掩耳的击出三掌，反守为攻！当下，人群心怀激动，叶小侠反击了！
　　许白同样震惊，哥哥攻出的第一掌叫“四面楚歌”，敏感如许白当即想到哥哥是被他逼到怎样的绝境，才会使出这样悲壮慨然的招数，天地豪气末路英雄孤注一掷绝地求生……许白一下子心里愧疚，不知怎样招架，哥哥却突然变成第二招：“玉石俱焚”，许白当下如五雷轰顶，怎么会，哥哥怎么会要与他同归于尽！
　　那是玉阳神功最后的杀招，成大业的侠士，秉着天地正义和豪情，带着捐弃生命的大无畏，与敌同归于尽，英风万丈。这样的无坚不摧无可挽回的绝杀根本无法回应，一时天地失色，风云停滞，许白呆呆在那里，任哥哥一掌击向头颅，哪知哥哥却如蜻蜒点水的，根本没落于实处，便使出第三招“走为上”。
　　玉阳神功里的“走为上”，那便是真的要走了，哪怕已是天罗地网，地狱樊笼，说走便走，身形飘逸，飞向云层，什么也拦不住的。许白诧意莫名，好好的哥哥怎么要逃了？哪知哥哥并未真走，半空里，身形一个盘旋，又向他攻来一掌。
　　玉阳神功最重的就是简捷决断，“走为上”，走了就走了，后面没法再跟任何招数的，这一来，叶蔚的招数里就有了破绽。
　　高手过招，一旦有破绽可乘，立为劣势，何况，他面对的是专擅长见微识著的玉阳神功，不假思索地许白一掌攻去，叶蔚怎么也没料到许白这时会出掌，当下再无可避，只有以掌相迎，双掌交碰，掌风荡处，二人俱是一震。
　　一般情形下，以叶蔚的性格，是宁肯吃亏也绝不会与弟弟内力相抗的，他们是兄弟，怎么可以真的以掌力相拼，但其时，面对许白玉阳神功的强大攻势，他已没有别的选择，若不以掌相应，那一掌便会击碎他五脏六腑，练武的人，出于本能，便要自救。
　　过后他常想，其实他若不自救，许白也不会真的向他打出那一掌，就算许白再控制不住掌力，及他身体的时候，许白也一定会收力，决不可能伤他的性命，可他当时几乎下意识地就选择了自救，那是他的选择，生命面临危险的本能，所以过后，再怎样的艰难苦楚，他从没有怪过弟弟一丝一毫。
　　而就在二人双掌交碰的瞬间，许白忽然明白哥哥的第四招仍然是“四面楚歌”，——四面楚歌，玉石俱焚，走为上。
　　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二人衣衫两向飘拂，双掌粘在一起，身形均一动不动，天地霎时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