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瑜》木言言

1、第 1 章

　　清风和煦，日光微暖。

　　原镇天街的青石路上，几辆马车缓缓驶过，直往街道末尾那户气派的红墙宅院而去。

　　打头的马车在敞开的宅门前停下，一个健壮的婆子扶着一个二八年华，身穿绯色绸衫的夫人下了车。

　　立在车旁的夫人，腰细腿长，生得一张娇媚面庞，朱唇翘鼻，远远望去，更是眉眼如黛，姝色绝艳，格外摄人心魄。

　　旁侧街坊的孟家婆娘，看了眼隔壁同样探出头来的王家婆娘，跟她小声嘀咕，“这等姿容的美人，都比得过我上回随夫君去州府偶然瞧见的那位江南第一美人了，那家郎君可真是个有福的。”

　　王家婆娘带着羡慕开口接道，“这样的娇美人，多半是那些官员的家眷，就是不知为何他们竟跑到我们这条街上来了。”

　　娇娇美人入了这红墙宅院，看着四处忙活的下人，眉头一直微蹙，不知愁的何事。

　　宋瑜抿着唇，又仔细环顾了一遍周遭，额间不由现出几分担忧，“咱们家本是因为近来生意不济，才搬到江南这带来的，夫君他——”

　　宋瑜话未说完，一旁轻轻扶着她的健壮婆子像是知晓她心事般，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夫人莫忧，咱家郎君心里有数的，就算生意一时有损，账房里也还是能拿出买这户宅子的银两的。”

　　被婆子打断的宋瑜也没恼，只是用纤细似月牙白的手指来回抚摸着耳上坠着的梅花耳饰，不知想些什么，随着她低头晃动的发髻簪子则衬得她那张脸蛋愈加娇媚。

　　之前她多日缠绵病榻，无论汤药还是滋补品，都花费不少，杨妈妈虽是好言劝慰她，但她心里明白，家中财力经这一番下来，终归是折损了。

　　夫君远行前，还跟她提过，说京里的店铺已经转让给了别人，家里的生意也尽数移到了江南。

　　江南虽也多富黍，但比之京里，终是差了一些。

　　病过一场后，宋瑜就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了。

　　听夫君说，宋家在一次外出走商之时，遇上了劫匪，她父兄俱是当场毙命，家中主母也因伤心过度，跟着一并去了。

　　听闻如此噩耗，她本该悲恸哀泣，奈何她心里却是无甚波澜，好似在听别人的事一样，不知是否因为失忆之故。

　　当时夫君还担心她这种异常状况，怕她刺激太大，特意留下陪了她半个月。

　　虽说夫君那半个月里仍多是忙碌，与她交谈甚少，但是知晓还有他这么个人在身边，她心里终归是安定许多。

　　当时家里已是要紧时刻，店铺因经营不当，接连损失浩大，但夫君却被她的事拖住了脚，不能赶回铺中及时布置，愣是直接承下了这些损失。

　　说来，也是她拖累了夫君，这账她怕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宋瑜心想，如今，她身体已有了些好转，当是立起这个家，为他夫君分担些许才是，就是杨妈妈却总是过于担忧她伤了神。

　　她终究得细细筹谋，拿出个主意来，万万不能再拖夫君后腿了。

　　房屋里堆放的衣物钗饰是提前送过来了的，只是这七七八八的箱子实在是放得散乱，就这么明晃晃的摆在大堂内，看得让人头疼。

　　这趟出行终究是过于仓促了。

　　宋瑜吩咐几句，让她那些丫鬟把这些尽早归拢放置了，便捏着她的皎白梅花手帕，带着个头上双髻扎得紧紧的小丫鬟往宅子里的花园走去。

　　江南园林向来做得处处精致，花园里假山绰约，蜿蜒环绕的流水旁依着楼阁亭榭，随地而立的翠竹与簇簇花丛遥遥对望，身在此处，便不由让人心生欢喜。

　　怪不得那些文人雅士多出自江南，在这样的灵秀水土中蕴养而生的人，不成一方大家才怪哉。

　　要是夫君也是在江南地带长大，恐怕不止为商一道可走，宋瑜在花园小径上缓步而行，思绪一时有些发散，不免为他夫君那副好皮囊只能终日与金银之物打交道道声可惜。

　　她夫君那般俊秀之姿，应该在仕途上高歌而行，在朝堂之上舌战群儒，才不失他那一身风华。

　　就在她为夫君叹息之时，门外突然传来马车走动的声音，厚重的朱红色大门“吱呀”一声又打开了。

　　宋瑜这会儿刚好走到了花园的小亭里，坐在石凳上看池子里的几尾红鲤，她探头朝门口处望过去，恰巧见到他夫君进门的光景。

　　此时，天边已被染成一片绯红，霞光之下，只见他夫君身姿颀长挺拔，剑眉星目，鼻梁笔挺，清俊如斯，他脸上原本没什么表情，在见到小亭上的宋瑜时，却堪堪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南逸解了他身上宽大的披风递给他身边的小厮，便向亭中的宋瑜大步迈去。

　　“瑜儿。”

　　“夫君。”

　　宋瑜朝身边的丫鬟递了个眼色，丫鬟便赶紧退了下去。

　　南逸一把将坐在石凳上的宋瑜抱了起来，待他坐下后，才将宋瑜放进他的怀里。

　　“夫君这次出行，可是万事安妥？”宋瑜从石桌上拿了块桃花糕，仰着头眼巴巴的看着南逸，南逸扛不住她这眼波攻势，只能无奈的张口，把这桃花糕吃进了嘴里。

　　南逸把桃花糕嚼了几下，咽进肚里，方才回了宋瑜的话，“瑜儿是担忧夫君吗？放心，夫君这次出去没有遇到波折之事。”

　　“那便行。”宋瑜听到南逸这话，最近那张总是千愁百绪的娇媚小脸上堪堪展露出一丝笑颜，然后就又捻了块桃花糕准备往她夫君嘴里送。

　　南逸看着他家夫人这般作态，嘴边勾起一个无奈又宠溺的笑，最后还是就着宋瑜纤细月牙白一样的手指将那块点心送进了口中。

　　“瑜儿别捉弄夫君了，夫君真吃不惯这甜腻吃食。”南逸伸出一根手指，轻刮了几下宋瑜的小鼻子，直到她不满的发出“哼哼”声，才停了动作。

　　“叫你去了一个多月，也没个书信给我，这是惩罚你的。”

　　听他家夫人说到这，南逸似是想起了什么，从宽大袖口处掏出了一个小巧的瓷盒子递给她，“这是江南有名的香满斋调配的香粉，听人说最是得姑娘欢喜，我便特地也给你带了盒，让你往后添妆时也能用用这江南姑娘都喜欢的香粉。”

　　宋瑜接过了精巧秀气的盒子，细细打量，猜测这香满斋多半是那些富贵显赫人家才能去的地方，毕竟这盛装胭脂水粉的瓷盒实在不普通，与京城那红袖阁里的香粉瓷盒是同个式样。

　　夫君送上的这份礼物，宋瑜虽然欢喜，但也难免要担忧一番，她知道夫君是想讨她欢心，可家里真不能再这般花用了，他们现在家里的光景实在已经不比在京城之时。

　　这种昂贵不菲的香粉，以后还是莫要给她带了罢。

　　南逸似是猜出了他这傻夫人心中的想法，笑着用手点了点宋瑜的光洁漂亮的额头，“我的夫人，又在计较些什么不该想的事？”

　　宋瑜皱着眉想了想，好一会儿才决定今儿不如把话直接对着她夫君说了，免得她还要多惦记些时日，“夫君，咱们家不比京城那时了，下次你归家来，就别在途中逗留，为妾买这些昂贵置物了。”

　　“夫人说什么傻话呢，咱家再穷也不能缺了夫人的这些胭脂水粉钱啊。”南逸扶额轻叹，他这夫人就总是为这些她不该想的事伤神。

　　“夫君，妾觉得——”

　　“夫人不觉得，”这次南逸直接打断了宋瑜的话，“夫人，家里不可能缺了你这些东西，我家夫人是顶顶的美人，合该是美上添花，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才是，哪能就不要了胭脂水粉。”

　　“家中银钱之事，该是你夫君要想的事，你每天愁这些又有何用？”南逸边说话，边动手帮宋瑜整理了下她有些乱的发髻，趁她不注意之时，又从长袍袖子里拿出了个从百簪阁带回来的坠着玲珑玉的新式样的玉簪子，插到了她高高挽起的浓密青发中。

　　“夫君——”

　　“夫君这次南下，挣了许多银钱，这次夫人不该愁了吧。”

　　宋瑜扭头幽幽的看了眼又打断了她话语的夫君，眼里的控诉把南逸逗笑了。

　　“怎地，夫人可是对你家夫君有何不满？”

　　“瑜儿不敢。”

　　“你这嘴上挂起来的油壶子可不是这么说的？”南逸眼里满是笑意的打趣她。

　　宋瑜揪着她手里那块皎白梅花手帕，菱唇微微向上撅起，“瑜儿发现，夫君这趟出去，嘴皮子利索了不少。”

　　“哈哈，”南逸看着他家夫人这般女儿家的作态，一时没忍不住，用脸蹭了蹭她的脸蛋。

　　“夫君，咱们在正经说事呢。”

　　“是，是，是，夫君再给瑜儿说件大喜事如何？”

　　“何事？”宋瑜眼波往南逸脸上轻轻一瞥，她不太信这种时候她的夫君还能说出什么大喜事。

　　“瑜儿好像一点儿不期待。”

　　“你要不说，我就回屋了，不在这儿跟你说话了。”宋瑜见她夫君要跟她卖关子，便微微伸了个腰，作势要从他身上起来。

　　“夫人对你家夫君竟无一点耐心。”南逸垂着头，隐隐透着失落，好似真被宋瑜这番动作伤了心。

　　“夫君，”宋瑜那双琉璃美目里闪过一丝好奇，“你这趟出去是去做生意的吧？”

　　“瑜儿这话从何说起？”南逸对他家夫人这话着实不解。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出去跟戏班子混一起去了呢，学会了眼下这般唱大戏的姿态。”

　　南逸被他家夫人这话哽住了，尴尬的咳了两声。

　　宋瑜拿眼羞他，南逸全当自己没看到，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我回来途中，救了位郎君，这位郎君身份不太一般。”

　　说到这，南逸使了坏，愣是顿住不说了。

　　宋瑜见状，实在无言，也不知道这些时日她家夫君都经历了什么，净学会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又软下身子，依在他家夫君怀里，语气懒懒的开口，“夫君就继续说吧，别总大喘气的，勾你夫人这心了，瑜儿比不得夫君心比天大。”

　　南逸听着他夫人的比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直到被宋瑜凉凉看了一眼，才有所收敛。

　　“以后你家夫君可能要入仕为官了，你将来要做官家夫人了。”

　　宋瑜被这话惊住了，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家夫君。

　　“此话当真？”

　　“难道我还能拿这事做玩笑，糊弄你不成？”南逸看着她小夫人此刻像猫儿一样，嘴边露出了个促狭的笑，他的瑜儿这般模样倒是可爱得紧。

　　不过，宋瑜听到这话，可没之前那么坐得住了，她又直起了身子，认认真真打量了他夫君几番，见他神情自得，说的那话竟真不似在作伪，喜得用手连拍几下胸脯，说话都没之前稳了，“我的娘哟，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半响，宋瑜想起什么，喃喃叹道，“这江南莫非真是风水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