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源》九安容客

16、同床共枕

　　循着霍泽董传来的地址，方徐二人找到他们所在的便利店，这两货从出了‘场’之后就一直窝在店里，而冯霖不知道在做什么，一直没什么消息。

　　方冗踏前一步，感应门随着欢快的音乐声徐徐打开，他一眼瞧见最里面的地方，冯霖和霍泽董二人相对而坐，从这个角度刚好是冯霖的背影。

　　“青岛啤酒”，方冗瞥了眼桌上堆着的不明绿色物体念了句。

　　“好一对难兄难弟”徐成於在一旁瓮声瓮气道

　　话音刚落，霍泽董抬头看向二人，冯霖慢了半拍才撑着椅背回过头，扬了扬易拉罐，只是傻笑。

　　“你们两个”徐成於走上前，居高临下道，“这是在喝交杯酒？”

　　方冗：“..............”不皮不开心？

　　“扯，这你就不懂了”冯霖大咧咧站起，揽过对面霍泽董的脖子，说道，“这是在建立深厚的革命友谊—”

　　这厮怕是真的喝激动了，舌头都有点大，字句有些含糊不清，边说边摇晃边上的霍泽董。

　　霍泽董头晕眼花，被冯霖扯得难受，脸上的崩溃快要实质化了，向后闪避了几下。

　　冯霖又道：“就在这-几个小时里，我！和霍哥！已经进行了深入的交流！”他说完把手中所剩无几的啤酒一饮而尽，又乐呵呵道，“建立深厚的友谊！有利于以后的战斗！哈！你们两个什么眼神？”

　　徐成於目光幽幽：“深入的交流？挺有意思的”，说着回头瞅了方冗一眼，后者似无所觉只看着桌上的易拉罐陷入了沉默。

　　霍泽董：“...........”

　　方冗数了数，桌上共有七罐，东倒西歪躺着，有几个还被直接捏扁了，他看着这一片狼藉，又看着霍泽董欲言又止。

　　“这......是你俩喝的？”

　　霍泽董点头，复又摇头：“我喝得不多，主要是冯霖喝的.......我就喝了一罐......”

　　方冗：“.........挺厉害，虽说青岛度数不高，这么喝迟早得醉”他上前草草收拾了一下桌面，上前试探性地扯了一下歪坐着的冯霖，又说“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先走吧，去鑫第广场那边”

　　冯霖脸上肉多，一笑起来挤成一团，两颊发红，他眯着眼道了声好，整个人就往方冗身上压。

　　徐成於眼疾手快扶起冯霖另外一边，撑住重量，冯霖一晃脑袋转移了方向，嘿嘿笑着想往徐成於身上凑，后者连忙后仰脖子。

　　两个人扶一个人，要怎么说力量总归是绰绰有余，偏偏中间这个不太乐意服从。

　　“鑫第广场那边我......”霍泽董想帮忙，刚说了一半，冯霖侧过脸就朝徐成於裸露的脖颈打了一个嗝，嗝声不响，味道挺重，饶是另一边的方冗都闻到了。

　　顺带今天中午吃的那点云吞馅的味道，徐成於瞬间就黑了脸，果断撒手迅速后退一步，动作略显狼狈，表情难看透顶。

　　方冗心道：“……一路走好”，他勉强撑住仍旧在傻笑似乎没有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冯霖，一旁的霍泽董扑过来补救。

　　适时店里音乐切换，bgm正到高潮，巧妙地映衬着此时脸色黑如锅底的徐成於。

　　『想念你白色衬衫，和你身上的味道~~』

　　徐成於：“我讨厌这首歌”（＾－＾）

　　见徐成於转身就走，方霍二人赶紧架着冯霖跟上，这时也顾不及身后店员带着嫌弃的目光，反是中间的冯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一脸的没心没肺，一路都在傻乐。

　　四人以一种诡异的队形走了许久，徐成於自然是在前头带路，头都不带回的那种。

　　方冗：“怎么想的要喝酒？”

　　冯霖：“嘿嘿”

　　霍泽董：“....劝不住...他说要庆祝一下，我就遂了他的意”

　　徐成於：“快走，抬不动就扔掉”

　　方冗忍着笑意抬眼看去，徐成於刻意放缓了步子，背影孤寂尤有一丝痛苦。

　　四人一路相安无事到达目的地。

　　.........

　　好在徐成於早有打算带了身份证，剩下意识清醒的三人凑钱定了两间房，两间大床房。
　　冯霖和徐成於必然是要分开的，就是因为怕徐成於半夜爬起来提刀剁了冯霖，至于剩下的两个人应该是自由分配。

　　徐成於像是被那一口气熏得没缓过劲来，抱胸坐在大床间的小沙发上，阴恻恻剜了一眼扑在床上毫无知觉的冯霖，又淡淡扫过正在讨论分房问题的霍泽董和方冗。

　　因为站位的问题，霍泽董恰好和沙发上的那尊佛对上了眼，他惊了一下，立即低下声音问道：

　　“方冗，我问你个事，徐哥这个脾气是不是有点奇怪”

　　霍泽董问地小心翼翼，他对徐成於的印象在这短短几天多次转变。

　　先是最初印象，徐成於在学校里名气算大，或多或少他也有见过，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再就是这几天‘本性’逐渐开始暴露，心思活络是一方面，嘴是真的损。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腹黑？

　　“打住，打住，别瞎想”方冗见霍泽董面色纠结，忙出声道，“你要习惯，这是一种病，间歇性不定期发作，没什么的，他还是挺正常的——”

　　“他有些洁癖....那味道确实不..”

　　“你确定？”

　　霍泽董一脸疑惑，还想再问突然定了一下，小幅度摇头说道：“别了别了，别说了”刚刚那一下他感觉自己被徐成於瞪了一下，赶紧提高音量，“考虑到冯霖.......我和冯霖睡一间，你..和徐哥，不..不用再讨论了这样就挺好”

　　方冗有点疑惑但还是点点头。

　　大床房整体环境还行，按这个价位来说还挺实惠。房间虽然很小，但床够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13楼高度也够，基本没什么噪音，厕所方冗也看过了，确实偏小，但该有的也都有了。

　　总体来说，还行。

　　冯霖和霍泽董睡1303这间，方冗他们那间是1306，在1303的斜对面。

　　徐成於翘着腿在沙发上坐了许久，脸色逐渐缓和，对着二人缓声道：“今晚就将就一下，明天下午退房，直接回校”

　　方冗：“你带路”

　　徐成於点点头坐起身，霍泽董发现不对，眼神示意床上躺着的冯霖：“这个怎么办，就把他先撂这儿？”

　　冯霖睡得正香，整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含糊不清地有声音透出来，可能是呼吸不太顺畅，他哼哼着侧过脸。

　　徐成於瞅了一眼：“算了吧，等他醒了之后再说”

　　“也是，心真大，刚从场出来就能醉成这样，也是让我开了眼界了”方冗不愿再拖，当即下结论“我们先走”

　　…………

　　夜晚城市的霓虹灯交相辉映，车水马龙，却让人徒生举目无亲之感。

　　人流滚滚，迎面又擦肩的人来了又去，方冗只觉看得花眼，好在徐成於走在身前不远，让他不至于一下就失了方向。

　　三人挑了许久，最后选了一家东北菜馆。

　　方冗偏爱酸甜口的，霍泽董喜欢辣的，二人口味都偏重，徐成於则不然，他口味偏淡，也不怎么喜欢甜食，但还是拗不过方冗坚持要尝尝重口的。

　　“你今天和冯霖都遇上什么了”方冗夹了个水饺，塞进嘴里含糊不清说道。

　　霍泽董松了一口气，将今天入‘场’的事徐徐道来，从最初和傀对视的一瞬再到最后找到规律平安出‘场’，霍泽董讲得很详细，方冗听得也很仔细，却听徐成於暗搓搓埋怨了一句

　　“中午....吃的是云吞，晚上.....吃的是水饺………啧……我讨厌面食”

　　徐成於满是哀怨的小眼神盯着水饺，让方冗瞬间就联想到了受气小媳妇儿的模样，顿时就被自己恶心到了，忙赶去脑中奇怪的想法。

　　方冗瞅了他一眼：“没人要求你今晚一定要吃水饺，不是你自己选的么”他面色淡淡咬了一口锅包肉，瞬间就是一脸幸福得要上天。

　　“这肉谁点的，不错对我胃口”

　　霍泽董弱弱道：“我在说正事........两位哥”

　　方冗：“.......好你说”

　　徐成於随即敛了笑意，放下筷子正色道：“都听到了，其实和我当时猜得差不多，你应该看到我发给你的那条短信了？”

　　霍泽董点头：“嗯，刚好是16：24“

　　方冗没听懂，便问道：“什么短信”

　　“也没什么，就是我猜到了他们出来的时间”徐成於食指轻轻敲击着桌子，喃喃道“就是不知道这个十分钟是什么意思，十分钟的提示和现实中的十分钟.......”

　　“最后出‘场’的方法就是场暗示的”霍泽董道

　　方冗恍然，抬手打断：“要不这样，我先理一下时间-首先，‘场’里跟‘场’外是两条时间线，在现实中第一个时间点是16：04，你们在天井，但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入的场”他食指在桌上虚虚画了一个圈，两手分开，“到了第二个时间点16：14，你们已经到了操场，我们准备离开，在这段时间里我们的位置没有发生变化，最后16：24，你们出‘场’”

　　“然后是‘场’里面——嘶”方冗深吸了一口气，“确定的时间点只有18：00？还有18：10？”

　　霍泽董神色黯然：“很奇怪，从15：54到18：00这段时间感觉过得很快，我们都没看时间，只在18：00以后才开始关注时间”

　　“我大概懂了，问题在这”徐成於突然一笑，看向方冗“‘场’和现实的时间是错开的，就像第二个‘场’”

　　“确实错开了”方冗沉吟道：“当时...我们第一次看见你们是在天井，再等第二次看过去就突然在操场了，这之间发生了什么几乎是在瞬间完成的”

　　“不算”徐成於摇头，“不算瞬间”

　　方冗皱眉：“什么意思，当时我问你你说是瞬间出现的，更何况我是正对着他们俩”

　　徐成於又摇头：“我当时的那个站位有挡住你，你有视觉盲区”

　　“视错觉”方冗恍然点头，“有道理”

　　“还有记忆的欺骗性，我们一直把关注点放在天井那边，一下移动的太快我们都没有注意到，现实中不过只过去了二十分钟”方冗说

　　霍泽董插话：“我觉得这不是重点，说是时间错开的话，有没有可能是‘场’里的时间流速比现实要快很多？打个比方我们当时的行为就像是加了二倍速，在你们看来就像是瞬间完成的一样......对啊！我现在一想当时从天井到操场基本没怎么停留。”

　　徐成於点头，又问道：“对，但我还有一个问题，16：04你们在‘场’里待了多久？还是说刚好进‘场’？”

　　霍泽董摇头：“没看时间不能确定，但是我们出发前看了时间是15：54”

　　“等等”方冗忽然出声，“这不会是巧合吧！15：54——16：04——16：14——16：24，恰好都相隔十分钟！”

　　徐成於断然道：“巧合不过是别有用心特意粉饰后的必然，这么多个....我不信这是巧合”

　　方冗放下筷子：“我也不信，你们有没有发现‘场’一直在刻意引导你们，从外部环境的变化再到手机显示的时间，一方面‘场’想让你们意识到时间流速的问题，另一方面它又想诱骗你们！”

　　徐成於点点头，端着下巴直盯着方冗，似乎听得很认真。

　　“因为很多时间点的缺失，‘场’和现实里的时间是对不上的，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时间流速不同，至于流速的差异可能以后才会得到答案，这是第一个预示，而第二个......”方冗看徐成於端着下巴思索的模样，下意识的也想这么做，刚撑住下巴才觉得有几分不妥，换了个姿势撑住侧脸。

　　徐成於似笑非笑看了方冗一眼，低低咳了一声。

　　方冗没理会接着说道：“第二个预示，我理解成‘场’对人们感知器官的误导，‘十分钟’可能只是一种提示？毕竟你们出‘场’的方法是自己默数了十分钟没有依靠时钟......然后我又联系之前几个‘场’出现过的臭味，才得出这个结论”

　　徐成於点头默认，又低头思索几番再抬起头来已满是惊艳之色，霍泽董亦然。

　　“条理清晰，我就喜欢你—这种分析方式”

　　“过奖过奖”

　　二人吹捧得方冗有点不好意思，忙连连摆手谦虚道：“只是个人比较擅长总结概括，关键点都有你们俩例举出来了”

　　“别谦虚”徐成於一脸自来熟样揽过方冗脖子，笑着在方冗耳边低声几句“装，当我跟你不熟？”

　　霍泽董心里也是高兴，毕竟得到的信息越多，对以后的生存就越有利，刚想凑上来就被某人掷了一个眼刀，方冗自然是没看到。

　　眼神交流如下：

　　徐成於：你不要凑上来。

　　霍泽董：为什么？好兄弟一起快乐一下啊？！

　　徐成於：你不行，人多了就不快乐了。

　　霍泽董：为啥？我也有贡献智慧啊！

　　徐成於：无关！不行，你以后自己进‘场‘吧。

　　霍泽董：好好好

　　方冗扭扭脖子，瞅了他一眼：“你也知道啊”

　　徐成於狗腿：“是是是，对对对”

　　霍泽董：“...............”双标狗

　　得到了关键信息，三人解决完了剩下的菜，这才慢悠悠晃回酒店，正巧撞上外出觅食的冯霖。

　　.................

　　晚10点，1306房。

　　方冗搓着头发走出浴室，因为都没带换洗衣物，标准间也没备浴袍，他只好换回校服。

　　方冗有点嫌弃的闻了闻身上衣服，好在今天一整天没出什么汗，没什么味道。

　　房间偏暗，廊灯和室等都关了，只留了两盏床头灯。

　　灯光是暖橘色，隐隐约约映着墙上的风景画，画里流淌的小溪和乡村人家便一同融在了灯光里，场面很温馨，除了大床中间拱起的一团不明物体。

　　徐成於团成虾米状，背对着方冗睡得正香，方冗凑近了些，只听见浅浅的呼吸声。

　　方冗深吸了口气，尽量缓声道：“你要不过去点？你这让我怎么睡.......”

　　他说完的那一瞬脑中自然演绎可怕的一幕，徐成於阴恻恻转过头。
　　不过好在，那只是想象，方冗叹气，眼前的人仍然是睡死的。

　　方冗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戳了戳某人的背。

　　一片寂静。

　　方冗：“...............”

　　见对方毫无反应，方冗弯下腰细细打量了一下床上的不明物体，徐成於团出的虾米形状显得他整个人都小了一圈，右手搭在枕侧，手指虚握住手机。

　　侧脸在壁灯暖色调的笼罩下沉沉入睡，从这个角度看，眉骨和眼窝之间的差距就明显了很多，突出的下颌线条隐在被子下，头发还有点湿，有几绺歪歪扭扭粘在额头上。

　　方冗啧啧直叹，再一次由衷赞叹了徐成於优秀的壳子，也实实在在的理解了那些追这货的女生。

　　他小心翼翼把徐成於往右边一侧推，对方似有所觉主动挪了几下，嘴里含含糊糊说了些什么方冗也没听清，他赶紧把睡神的脑袋平安送到另一边的枕头上，自己钻进了被子。

　　空调劲很足，好在被子很厚，掀动起来窸窣作响，方冗伸手关了这一侧的壁灯，抬起头望了望远在另一侧的壁灯控制开关。

　　方冗实在懒得下床，干脆爬了几步越过身下的徐成於探身出去，他探出大半个身子伸出手，不可避免地压到了睡在一边的人。

　　“唔——”徐成於哼了几声，方冗立刻感到不妙，指尖触上开关室内一片黑暗的同时，他感到一双手揽上自己的腰，再就是整个人被一拽，被迫躺了下去。

　　天旋地转。

　　“徐成於，你他妈......”方冗浑身僵硬，刚骂出声就感觉在黑暗中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擦过自己的下巴，那个毛茸茸的不明物体似乎埋在了自己肩上，双手环住腰抱得很紧，却再也没什么额外的动作。

　　方冗伸手就像揪住面前的一撮毛，埋在肩上的物体突然含糊出一个字：“妈........”，声音很闷，却像是透过肩胛骨击在心脏上，随着心跳一抽一抽的疼。

　　“算了....”

　　方冗一心软，也没好再把徐成於折腾醒，只是默认了对方的行为，只暗自安慰自己对方是自己好兄弟。

　　他恍惚想起徐成於那时候的模样，四周一静下来，人的感官就变得灵敏了，黑暗中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惊人，一声接着一声规律响动，有点不安的往后挪，却又怕弄醒徐成於，只好僵着身子没敢怎么移动。

　　渐渐的，方冗感到困意袭来

　　「你总是这样热切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牙齿掀开将愈未愈的血痂，你渴望它们愈合却又难以忍耐瘙痒，你是喜欢鲜血的味道，还是热衷于回味那些沉痛的往事呢？」

　　方冗意识陷入模糊间，脑海中隐约中浮现出这样一句话，又不像是浮现在脑海，像是在耳边的低语。

　　在禁锢中他本能的想向后缩，却像是久历寒方的人本能渴望着拥住唯一的热源。

　　方冗只当自己习惯抱住什么东西，迷迷糊糊中本是躺回自己位置的，又莫名其妙地向前挪了挪抱住睡在一边徐成於。

　　只当做是抱枕拥在心口。

　　心跳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