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歌颂永夜》老夫泪

5、恶之花

　　在我的提议之下，艾萨克去买了一顶帽子，其实就是一块亚麻质感的布料，围住了他的脸和脖子。

　　我很好奇他在有太阳生活的地方如何保持得这么白。其实格鲁米的子民大多都是苍白的，他们以看见过太阳为荣耀，却不知道太阳会将人灼伤，将皮肤晒得红黑，不知道路西弗瑞那样光明美好的地方会有黝黑的苍老的皮肤。

　　我们出发去找锤子铁铺，月光由幽蓝的颜色慢慢地变成淡紫色，我瞧见艾萨克抬起头在看。是了，贝德兰虽然也可以看到月亮，但他们的月亮不会变换颜色，而是会在一个月之内变幻形状，分为朔，弦，望，晦月。

　　晚上是六点起是格鲁米街上最热闹的时候，各家的灯火都变成了暖黄色，醉醺醺的。街上不绝于耳的叫卖声，吆喝声。孩童在人群中钻来钻去，肆意嬉闹。空中由铁锁吊起来密集的小纸灯，如同在黑夜上空盖了一片闪耀的薄纱，被风吹动的时候轻轻晃出柔软的弧度。

　　费思的视力极好，在人潮中，发现了这家锤子铁铺在一条掩闭的小巷子里。两人挤了进去。什么声音都没有，头顶垂下许多条手臂一样粗的铁链子，挂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像是感觉得出有人进来了似的，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铁铺虽然极其拥挤，但很深，两人摸索着往里面走，有一盏红灯蓦地亮起。

　　有一股力量将费思扯了进去，艾萨克下意识地去伸手去勾住她的腰，两人一起摔进了一件幽暗的密室。

　　艾萨克还在她身边，费思想要燃火。

　　“哗啦啦”的铁链声音从头顶传来，艾萨克先一步站起来顶住了那个东西，是个破木盆，里面的纸条歪歪扭扭写着：交钱上楼。

　　尽管这时有诸多不靠谱的因素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两人对视一眼，艾萨克抬头深深看了一眼头顶。费思也知道这是警告的眼神，就是那种，你敢乱动我的钱一定要你好看的意思。

　　费思只见过一次炼金术士战斗的场面，漫天的被封过魔法的兵器一件一件地排列在上空，密密嗡嗡像乌云列阵，蓄力，然后迅猛地向下扎落，战士们根本无处可逃，逃过封印法力的武器。

　　然后就是宽大的手掌捂住了她的眼睛，但是忘记捂住了她的耳朵，眼睛的感官削弱后，听力会变得无比的集中而敏感。费思记得那位炼金术士的背影，还有他的名字：葛列格里。

　　尽管费思没有遭受任何的攻击，她感受得到那些将死的战士的绝望和恐惧，利剑好像扎进了她的血肉，惨叫。那之后她大病了一场，但是当时父亲也没有太多空去管她，这段记忆一度为费思的童年噩梦提供了经久不衰的素材。

　　当最后一枚金币落入木桶时，铁链立刻拉着铁桶收走了。头顶拉开一道口子，一张削瘦的老人的脸出现，哑着喉咙说：“上来。”

　　费思一早就注意到了，旁边排列的铁杆插进墙里，可以爬到顶上。

　　“你先上去，我垫后。”艾萨克想要托举住费思。铁杆已经生锈了，随时都有断掉的风险。

　　费思爬的不快，两人都戴了帽子，只是小心翼翼地上去。费思爬上去，已经有大约二十来个人已经站在那里等候了。她把艾萨克拉上来了，他们看到了那个老人，佝偻着身子，不足一米一。他的耳朵大而尖，是个矮人。

　　这倒是费思没有料到的，按理说，矮人不大可能出现在这里。

　　矮人将那扇爬上来的小木门锁紧，又抬走小油灯，看向大伙，“现在按照刚才上来的顺序，每三个人一组，跟我走。”

　　费思他们是最晚上来的，只等队友来找自己。

　　“初次见面，绿袍女士。”

　　一个高大青年走过来，他高大健壮，最醒目的是他那头银色的头发，遮住他的耳垂。给人一种强大自信，又有所收敛的气场，灰眼睛，面容干净俊朗，棱角锋利。像一只鹰。放在人群中也是一眼就可以相中的那个。

　　费思觉得自己哑巴的几个月是值得的，你看，这帅哥就认识她哇。

　　矮人领着他们人往另一处地方下去，是一条幽暗深邃的隧道，隧道明显是他自己挖的，比他高一点。只见他从容地在前面带路，其他人跟在后面爬地走。

　　又是为洗衣服默哀的一天。隧道在底下约十米，土地濡湿，手上和腿上也全是软泥。

　　众人全部爬出来之后是一片空旷的草地。三三两两地跟在秃头矮人后面。矮人没有与众人有多余的一句话交谈，他的脚程走的飞快，向着高处走，这应该是个山坡，从边缘可以看到格塔里亚的小镇的万家灯火，这已经是格鲁米的边界。再往西边走，走到大陆的边缘，就是海洋，海洋的另一端是路西弗瑞的南大陆国家：罗斯林。

　　众人也不知道走寻了多久，脚下的山坡度很是平缓，却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山顶似的。

　　“你是在耍我们！！”后面的一个壮汉忍不住冲出去拎起他，大家其实都无法忍受了，不停地走了进三个小时的路程，最重要的是，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怀疑了一路心也是累了。

　　银发男子上前扶住壮汉的胳膊，“让他带我们去，他逃脱不掉的。”他们对峙着，壮汉明显不接受这个提议。

　　见矮人老头呼吸逐渐急促，壮汉才忿忿放下他。

　　那老头一屁股跌了下来，骨头差点没有散架，突然开始阴森森地笑。癫狂地笑，一双眼睛是亡命之徒的疯狂，他的鹰钩鼻显得他越发的邪恶。

　　“我就说！这些矮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那壮汉作势又要来拎起矮人老头胖揍，那矮人却迅猛地爬起来，扭头继续带路去了。冷静得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

　　如此一来，众人尽管来了带了些胆量，此时心里也不免感到有些发毛，步伐慢了下来。我和艾萨克反而走到了前头。

　　“听说你们格鲁米的高塔卫队是这个世界上最酷的军队，”艾萨克突然转头看我，用一种故作认真的表情：“你看我怎么样。”

　　他感情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呢，我也用一种极为认真的语气小声回答道：“感觉不太行啊。”

　　“不过嘛，我觉得高塔可以再增设一种职业。就是在双方对峙的时候，你可以站在高塔最醒目的位置，摘掉现在的头巾，打一束光到你的脸上，你开始笑，魔兽光顾着看你去了，然后高塔卫队就乘机放箭……你觉得怎么样？”

　　艾萨克显然被我逗乐了“我今天才知道，我竟然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可以把魔兽都给迷晕了。”

　　我都可以想象，此时的他笑起来肯定又像太阳一样闪耀。不过我们俩都严严实实地遮住脸。

　　越是往高处走，气温就变得更冷，我的绿袍子也抵挡不住了。

　　费思神情开始渐渐涣散。但是此时又不得不保持无比的清醒，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过离淡紫色月光的月亮这么近。即使她曾经站在高塔上也没有觉得如此的近。

　　脚下好像踉跄了一下，被艾萨克手快地扶住了。费思正欲抬头，只见自己的靴子边有一圈淡淡的晶莹的薄层，不属于靴子的光泽。尽管这是一个很细微的变化，但还是被她注意到了。

　　他们明明一直都在山坡的草地上不停地走着，除了草屑和泥土，哪里来的珠光粉末呢？一股寒意从费思的脑门往头顶上窜。女孩的第六感一般很准，这种玄学帮她躲避了不少灾祸。

　　费思立刻拉过艾萨克，虚浮地下一秒就快要跌倒在地上。

　　“我……我好像要坚持不住了，我们缓一会，你等等我好吗？”艾萨克自然是停住了脚步的。

　　银发男子也随之注意到了费思的异样。他回头问到，“你还能坚持吗”费思已经管不得立住绿袍少女坚韧清冷的形象了，“是的。”

　　这显然也超出了银发男子对费思的预期。他扭头看向大队伍，他们已经快走到了山顶。如果荆棘花就在上面的话，那么他们三个应该是一朵也拿不到。

　　“你快去吧，别管我。”费思对银发男子说。于是他也立刻跑了上去，就留艾萨克和费思在原地。

　　费思慢吞吞地挪向山顶，艾萨克在一旁搀扶着她。这个时候，矮人老头停住住了步伐，他从胸前的衣服里摸出来一个陶瓷罐，他打开封蜡，将陶瓷罐里的东西倒进了他脚下的土地。

　　然后，一株小芽开始生长，开始抽条，然后长出尖利的刺，向着紫色月光的方向，慢慢地，开出一朵饱满的暗紫红色花苞，花瓣舒展绽放，从花瓣的缝隙之间渗出血色晶莹的汁液，滴落回草地，将绿草染成紫红。

　　在场的人都没有见过荆棘花，但是那一刻，他们都相信了，那就是恶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