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终》春阴垂野

3、第 3 章

　　气温下降，寒假如期而至。

　　放假的第五天，童月查到了自己的成绩，上升了十名。高三联考的成绩在后一天出来。

　　她随时紧盯着手机，因为贴吧会有人第一时间通报。这简直比她查自己的成绩还要紧张。

　　早上十点，贴吧传来喜讯。
　　谢瑜照以711的高分位居第一！甩开第二名十五分，遥遥领先！

　　跟贴人垒起一层又一层的高楼，童月不善言辞，雀跃的笑意从眼睛里跑出来。

　　整个寒假，童月期待的只有一件事：快点开学。

　　高三生没那么多假期，听说只放过年前一周。谢瑜照就连朋友圈都很少发了。但开学就不一样了，起码能见到谢瑜照。

　　旧历新年凌晨，童月鼓起勇气给谢瑜照发去新年祝福。

　　这样的消息应该不算突兀吧？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正当的发消息的理由。

　　谢瑜照没隔多久就回复：新年快乐

　　电视里的春晚主持人也在祝全国人民新年快乐。

　　童月窝在沙发上，她把手机放到胸口。这是她收到过最好的新年祝福。

　　二月还冷着，学生们陆陆续续返校。

　　童月如愿以偿，又能各种偷看谢瑜照。只是谢瑜照很少再趁着空余时间下楼，连篮球也很少去打。

　　童月表示理解，高考临近，所有人沉着气鼓足劲拼尽最后一把力气。

　　高三的最后半学期过得尤其快，时间一晃到了六月。

　　放高考长假之前的集会，三个年级最后一次聚在一起。校长拿着话筒讲了长长一段话，末尾，他说：“高一高二的弟弟妹妹们，给高三的哥哥姐姐加一次油！”

　　他举起捏成拳的手，激昂道：“高考必胜！加油！加油！”

　　底下气氛被调动起来，不仅学生们跟着喊，连老师也跟着喊。
　　“高考必胜！加油！加油！”

　　童月周围的同学都惊呆了。
　　啊，童月这么文静的人怎么会喊得这么大声，连白净的脸都有些红。

　　童月不管不顾，跟着卖力地喊。

　　找不到任何理由光明正大地站在你的面前为你加油，合着众人，我可以明目张胆地喊。

　　谢瑜照，凯旋归来。

　　三年苦读，两天结束。

　　六月八日下午五点整，一中校门准时打开。

　　涌出大群学生，他们如释重负，飞奔着离开校园，大笑着跑向等待着的家人。

　　他们欢呼着，呐喊着。

　　校门口挤了好多人，童月还是准确地找到了谢瑜照。他在拥抱自己的父母，星眸带笑。

　　童月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谢瑜照，再见。

　　六月二十三，出高考成绩的日子。

　　童月还在上课，手心有些冷汗。谢瑜照肯定能考得很好，不担心。

　　第二节课一下，一个同学突然站起来，堂而皇之地拿着手机大喊：“卧槽！”
　　上学期间，一中不允许学生带手机。但还是有不少同学偷偷带着。

　　其余人都被吸引过去，纷纷问：“怎么了？”

　　男同学把手机翻个面，指着屏幕，说话都有些不利索：“高三谢瑜照，总分726，全市第一！”

　　班里突然炸开了锅，
　　“多少？我的耳朵是出了问题吗？”
　　“总分是七百五吗？”
　　“卧槽！这么牛逼吗？”

　　班上的人全都兴奋地议论着，以至于班主任出现在教室里都来不及躲闪。

　　教室里瞬间安静，鸦雀无声。

　　班主任走到那同学面前，“手机。”

　　同学认栽，老老实实地上交手机。

　　这一次班主任没有破口大骂，背着手道：“看到了？”

　　他看起来红光满面，模样喜悦：“那才是为学校争了光！你们都要向那位学长看齐！”

　　一中跟三中是竞争对手，去年被三中压了一头，今年可算是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那孩子听说还是学校“抢来”的，幸好当时“抢来”了。

　　班主任欢欢喜喜地回了办公室，等会儿去看一下那孩子具体的分数。

　　童月真心为谢瑜照感到开心。真好，这么好的成绩读哪个大学都可以。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自卑，原来她跟谢瑜照之间的差距那么大。

　　一中有个传统，每年高考成绩出来后，都会邀请成绩优异或者取得巨大进步的学生来校传授经验。

　　这年定在七月二十号，地点是大礼堂。

　　这会儿已经放了暑假，大礼堂还是挤满了人。除了想要听经验，还因为谢瑜照会回来。

　　童月性格一向不争不抢，这次却拉着辛微璐早早地来占了前排的位置。她想要离谢瑜照近一点。

　　主持人介绍完，谢瑜照走上台。一起回来的几个学长带头起哄，加上谢瑜照本就是个风云人物，导致台下一片喊声，
　　“谢瑜照谢瑜照！”

　　他穿着最简单的白T恤，身形高瘦修长，干净清爽。寸头添了几分懒散，两种气质杂糅在一起，意外地和谐。

　　他的手指搭上话筒，开口道：“大家好，我是谢瑜照。”

　　礼堂里闹得更欢了，谢瑜照无奈地扶额，尔后清清嗓子，假装为难道：“给个面子呗，安静一下。”

　　会场里这才慢慢静下来，谢瑜照收起脸上的嬉闹，开始讲：“唔，关于高三……”

　　他侃侃而谈，最枯燥无聊的东西被他讲得生动有趣，台下的人津津有味地听着。

　　只有童月，注意力完全不在讲话的内容上，她贪婪地看着谢瑜照。

　　这个人完全是在发光啊，明明他们之间只隔了几米，她却觉得遥在天边，踮起脚也摸不到。

　　辛微璐注意到童月的眼神，摇头叹气。

　　最后散场，童月眼睛湿润了。以后还有机会见到谢瑜照吗？

　　辛微璐什么也没说，给了她一个拥抱。幸好这是大庭广众之下，否则童月就要忍不住哭出来了。

　　辛微璐为了安慰她，说：“我去上个洗手间，完了之后去喝奶茶，我请客！”

　　童月乖乖地点头：“好。”

　　童月站在大厅，谢瑜照跟几个朋友从外面路过。脑子还没想好身体已经做出了行动，她跟上去了。

　　谢瑜照在校门口跟那些人分开了，独自去了奶茶店。童月抬脚，也进去了。

　　谢瑜照支付成功，准备让后面的人点单，却听见女孩子软软地声音：“学长，恭喜你被A大录取了。”

　　谢瑜照定睛一看，笑了笑：“童月是吧？谢谢啊。”

　　童月装得再好也掩藏不住惊讶。谢瑜照竟然记住她的名字了？
　　“对对。”

　　“喝什么奶茶？”谢瑜照问她。

　　童月顺口就说：“芋泥啵啵奶茶。”
　　说完她才捂嘴，迟缓地意识到谢瑜照好像要请她。

　　好巧不巧，有人在刷短视频，还开了外放。
　　“要一份芋泥啵啵奶茶。不要芋泥，不要奶茶，要啵啵！”

　　童月瞪大了眼，素净的脸上染上红。

　　谢瑜照觉着童月这反应有些好玩，却也没表露出来，戏谑道：“学妹祝贺我考上大学，我回请一杯奶茶。千万不要还回来了。”

　　童月羞赫地低头：“好。”

　　“好好学习。如果以后上了A大，有需要可以找我帮忙。”谢瑜照提起做好的两杯奶茶，把其中一杯递给童月，“拜拜。”

　　一直到谢瑜照的身影再也看不到，童月才失魂落魄地返回走。

　　“月月，你去哪了！”

　　辛微璐出来就找不到人，发微信没人回，打电话没人接，她都快急死了。在学校里找了一圈又跑到这边来找，才发现童月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童月被辛微璐摇着肩膀，下意识地还将奶茶护得很紧。看到辛微璐着急的表情，她回过神来，低头道歉：“对不起，刚刚谢瑜照路过，我跟着来了。”

　　找到人了就没那么急，辛微璐没好气道：“以后好歹也用微信跟我说一下，电话也不接。”

　　童月愧疚道：“我忘了。手机静音。”
　　接着，她像献宝一样把奶茶提到辛微璐眼前，“谢瑜照买给我的！”

　　她亮晶晶的眼让辛微璐不忍心再责怪。算了，在那种情况下，月月自然考虑不到那么多。

　　高二返校，童月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她开始疯狂地学习。班里的人发现永远看不到她抬头的样子，因为她永远在低头写作业。

　　上半学期结束，她挤进了尖子班二班。

　　一中设有两个理科尖子班，每班三十人，按排名进入。尖子班有着近乎严苛的规则，每一次月考都会依据排名录进或刷掉。

　　也就是说，进去了不等于一劳永逸，随时都有可能被刷下来。

　　在那样的高压下，童月非但没有退步，反而愈发进步。班主任注意到她的状况，专程找了童月父母谈话。

　　“童月爸爸妈妈，我冒昧问一句，家里有发生什么变故吗？”

　　童爸爸跟童妈妈一起摇头：“没有。”

　　他沉思片刻，又问：“有没有给童月太大的压力？”

　　童月父母还是摇头：“也没有。”
　　他们对女儿没特别高的要求，一切只要她开心就好。学习这件事，只要她努力就好。

　　童月父母问：“老师为什么这么问？”

　　班主任说：“童月这孩子读书太用功了，我就担心她身体吃不消。”
　　虽然教书是他的本职工作，学生用功念书是最好的事，但学生身体情况更需要他注意。

　　“我们也注意到了。”童妈妈说，“月月现在放假手机都不碰一下，只顾着学习。”

　　童爸爸有些担忧道：“不知道是怎么了。”

　　童妈妈说：“我看见月月在书桌上贴了目标学校。她想考A大。”

　　A大是国内TOP1大学，世界排名前三十。年级前四十轻松进入，而童月目前的成绩还不行。

　　一切都得到了解释，班主任推了推眼镜，赞赏道：“有志向。不过你们作为家长，还是要关心孩子的身体，把营养跟上。时不时带孩子出去玩，放松心情，减轻压力。”

　　童月父母连声应：“那是自然。”

　　于是那个周末，童爸爸专门腾出空闲带一家人出去放松。

　　第一步是带女儿是博物馆走一圈，他记得童月每次会待很久才走。然而这一次却很快地结束了。

　　今天的安排走完，也才下午一两点。

　　童爸爸揽着女儿的肩，慷慨地说：“看来是老爸安排少了。月月还想去哪玩，爸爸带你去。”

　　童月平静地说：“不想玩了，想回家。”

　　童爸爸跟童妈妈对视一眼，继续劝说：“难得周末，好好玩！”

　　童月拒绝道：“不用，我还有题没写完。”

　　童妈妈牵起童月的手，温柔地问：“月月，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跟你爸都很担心你会学坏身体。”

　　童月每晚凌晨一点多才睡，早上六点又起床。他们也问了，学校作业不需要到那么晚才能完成。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啊。

　　童月笑得乖顺，“爸爸妈妈，不用担心。我只是有了清晰的目标，我要全力以赴。”

　　她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的努力方向，如此强烈的执念。她要考A大，她要跟谢瑜照一个学校。

　　谢瑜照说了的，上了A大可以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