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番外7 与谁同醉采香归 ...
-
番外7 与谁同醉采香归
昆仑的日子总是寂寞的。
“青鸾，这里太无聊了，我想出去转转。”那个叫灵灵的小家伙又跑来烦人，扔了我满头满翅不知道哪薅来的仙花异草。
这毫无意义的对话已经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
我压下暴怒的火焰，抖了抖羽毛，梳理清整大半晌，才抬头闲闲看她：“想出去便出去，早没谁拦着你了。”
二十多年前那场大战后，那七个小丫头掌了天界，虽然做事上还生疏得很，却是相比她们的父王——那玉帝老儿做了许多好事，比如改了禁绝情爱的天规，减了人间幽冥和四境仙洲等处颇多灾祸，也平反了百万年来的许多冤狱错案。
譬如灵灵这小家伙的白鹿一族，当年因阖族投靠幽冥被玉帝罚没仙籍入轮回，只她一人被送往昆仑逃过一劫，却也只能龟缩昆仑，虽早已历天劫修炼得法，可连南天门也不敢去。
但她傻鹿有傻福，这小家伙先是五百万年前阴差阳错认识了我那前契主和她二闺女，接着躲了五百万年又一次给我前契主和冤那孽师弟成功神助攻。
事后七个小丫头对她感恩戴德，自然平了白鹿一族的错案，还直接给了她上神职位。
啧，那忙前忙后的扫把星跟她比简直能委屈到幽冥去，到最后才混了个不奖不罚，还差点剔骨诛仙，永入轮回。
听闻人间把白鹿一族视为祥瑞之兆，Emmm看起来果然没错，天界第一吉祥物非她莫属，扫把星跟错了主子，早该好好追着这傻丫头。
而这丫头得了上神之位后一点不思进取，不想着去三界寻访族人重振亲族或者到天庭找点活计勤加修为，二十年来仍旧日日同我这大她百万岁不问世事的老家伙混在一处，又三不五时朝我喊着无聊要出去，却仍旧半点动作也没有。
我懒得搭理她。
果然，她好像没听见我回答似的，仍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手里的花瓣，喃喃自语着：“青鸾，我看见殿下和娘娘还有二公主她们了。二公主陪着驸马下凡历劫，他们一起回来昆仑了。”
我连眼皮都没抬，淡淡地“哦”了一声。
“喂，你怎么这么冷情冷性啊？娘娘是你前契主，你好歹跟了几百万年，我都去看看了，你怎么连点反应都没有！”
天地初开至今六百万年，除了那不靠谱的同门兄姐弟三人，大概没人比我资历更老了。就是太上老君和太白金星见了我也得恭恭敬敬喊声“老神君”，只有这丫头脑子缺了根筋，对着我毫无避忌，直呼名讳。
不过她在琢磨什么，一点都瞒不过我。
今日阳光真不错，我眯眼望着天际，舒展了全身羽翎才懒懒开口：“你都说了是前契主，既带了个‘前’字，如今早没甚关系了。我们灵鸟不同于你们修炼成仙者，洒脱得很，这上面没甚太多牵情挂碍。”
“你！”不知为何，每次看着这小丫头吃瘪瞪眼的模样，我便很是心情畅快。
像极了当年未出昆仑时的她。
不过今日这小丫头似乎有些不一样，她向我撇嘴哼气后，学我的样子呆呆望了天际一会儿，忽而神经病似地一笑，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附耳在我身侧悄声道：“我知道了，青鸾，其实你是一直在怨着娘娘吧。”
我被她这神来一笔惊到了，半晌妹妹说话，这死丫头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她却好像觉得我在无言默认，接着继续得寸进尺道：“别装了，虽然你不说但我知道。你是只雄鸟对不对？”
“你生于昆仑，是开天辟地头一只凤凰青鸟，三界天地的凤族见了你都得喊声‘老祖宗’。按理说你早能化形为人，飞升成仙，可你为何当年要与娘娘结了共命之契，认她作契主，甘为驱使？别给我说什么你当时上了当，后面结了契走不了。上次我到天界时，听几位公主说，当年娘娘几次想放了你，是你自己不想走，倒是三界上下都夸你是只忠心护主的好鸟。
“还有啊，你一直说你觉得人身太丑所以不愿化形，其实是担心你们凤族天生美貌，化了人形后太过招摇，惹殿下猜忌吧。”
“凡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那些天界老神仙，还有公主们和殿下于情爱上都迟钝，却是没发现——你，早，就，喜，欢，娘，娘，对不对？”
这丫头是以为自己掌握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秘籍了吗？瞧那得意张狂的样子，桃林里都被她惊飞了几只鸟雀。
她于别的事情都迟钝笨拙得很，没想到这里却聪明了一回。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我转首回视她，点头道：“不错。”
瞧着我坦然的样子，她倒是惊奇得很，又瞪着我说不出话来。
啧，小丫头，太没见过世面了，还嫩得很。
我抬头望了望不远处正繁花一片的桃林，拍拍翅膀，示意她靠近点坐好：“想听故事吗？”
**
婉衿是我的前契主。
啧，这破名字喊起来真拗口。不过她喜欢就依她吧，这天地三界里也没什么人这样喊她了。
对，是“前”契主。自她不知道自己吃几碗饭地替小七挡了那一剑，毁了仙身只余元魂要重新修炼以后，我们的契约自然也散了。
说起来她那个师弟也真没用，连这也救不回来，还把自己的修为也散了。还有他们那个大师兄，说形魂皆散就散了。三界唯有的三个天生神灵都这么不堪一击，真是丢人。只希望一代更比一代强吧，他们的七个丫头能有点长进。
我其实比婉衿的那个冤孽师弟还要更早结识她。
那时候他们连名字都没有，三界初开不过过去了几万年。天庭是一片茫茫浮云之海，人间洪荒肆虐山海震动，幽冥更是烈焰异兽横行。
只有昆仑瀛洲和蓬莱这几处四境仙洲是世外桃源的宁静之处。天地阴阳之气交汇相合，便诞育了生于众仙万神之上的他们三个天生神灵。自然也诞育了别的仙妖神灵。
我们虽不及他们一般天生便可化形人身，灵力非凡，但洪荒远古时所生的仙妖神灵总要比后来小辈们沾些光，与这天地之气更融合相近些，于是这修炼历劫之路便要短上许多。
我是天地初开时第一只睁眼的凤凰鸾鸟，按理说胡乱修炼个千把年就能飞升成神，到时候去昆仑山脚抱一抱他们师门三人的大腿，平定三界时随便捞点功劳，只要不至于糊涂地跟了那造反的老三，现如今在三界也是和太上老君平起平坐的老前辈。
只是可惜呀，少年时候见识小，被忽悠了。
我头回见你家娘娘时候，她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丫头，约莫也就千岁的样子。她好像不满意大师兄日日吸纳天地灵气只吃些花露，她偷跑出来想满足些自己的口腹之欲。
她一气儿捉了八九条鱼虾串起来烤，又摧残那一树桃花，花枝儿都快被她薅光了。
我那时候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实在看不下去，飞身出来使劲啄了三两下，让她住手。
现在想来真是后怕，我虽是凤鸾始鸟，但哪里能比他们三个天生神灵，若当时换了那老大或者三师弟，现今三界有没有我们一族都是两说了。
那小丫头倒是不恼，退后了两三步，好奇又笑眯眯地瞧着我：“你是什么？长得真漂亮。”
我虽不能言，但却能神奇地听明白她说的话，我清啸一声，双翅飞起，示意她离我远点儿。谁知她当年和你一样没眼色，反而更近了我两步，抚着我两翼翅羽。她虽无敌意，但那周身灵气却不由自主地威压逼人，我不得不垂首归顺。
她却并无敌意，只是好奇又新鲜地围着我看：“师兄给我说‘女床之山，有鸟名曰鸾鸟’，该不会真让我得见了吧。今日隔几十里外我便听见女床山有清鸣鸾歌原来就是你发出来的，对不对？你能再给我唱一下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迫于她强大的灵气威压，我无奈只得又敷衍着她长鸣一声。
这丫头当时真是没见过世面，竟觉得这是天籁之声，一双大眼睛里藏不住的惊奇称赞。
“‘鸾鸟自歌，凤鸟自舞’。嗯，你该是只鸾鸟，遍身青羽，那我便唤你青鸾吧。”
啧，小丫头，你听过后世人间怎么形容我的鸣音吗？——青鸾杳，碧天云海音绝。
她非要不自量力地也学我鸣歌，太可怕了，我觉得后来的幽冥鬼泣可能听了都要自愧三分。
——说起来她那个师弟也是五音不全，估计他们师门三人这上头都有些欠缺。也对，天地哪能那样偏爱，什么好的都给他们，那上头全了，别的地方总要有些不足。
桃林里的鸟雀比你刚才惊飞的还要多，天知道她继续唱下去会惹来什么东西，我只好鸣削一声止了她的鬼哭狼嚎，让她听听什么是真正的天籁。
她还是那样没眼色，竟觉得我是在和她示好：“青鸾你果真通灵性，这是要同我和歌而鸣吗？”
……我实在是无语了。
还好她没继续唱下去，否则我大概会直接投水自尽。
她临走前还同我依依惜别：“喂，青鸾，你以后还住在这里好不好？师兄看我看得紧，昆仑我还没探过几个地方呢。你要去了别处，我找不到你了怎么办？”
拜托你师兄看你看得更紧一点好吗？我实在招架不住你再来。
不过大概她的灵力实在太强了，我屈服地点头目送她离开。
后来的几百年里，她便时不时偷跑出来找我。胆子也越来越大，不仅仅再满足于他们修炼居住的昆仑仙洞周围，她开始威逼利诱我一起和她去游荡昆仑更远的地方。
我虽不能言，但她一个人似乎也并不寂寞，并不管我能否听懂回应，总是一路给我讲着那些她发现的仙花异草、妖异灵兽，以及她师兄更无聊的天机因果。
有一次，她突然从半空中停下，有些落寞地看着我：“青鸾，你虽然通灵性，但终归同我与师兄不一样。唉，师兄老是沉醉修炼，我一个人还是会寂寞。要是你能快快修炼得与我言说，或是我能找到另一个和我同师兄一样的天生神灵就好了。”
不知为何，我那时突然有了种警觉。但转念一想，三界四境，再找到一个同他们俩一样的天生神灵根本不可能。小姑娘，要耐心，我再修炼个几百年，自然就能陪你说个几句解闷了。啧，不过可别指望我像你似的话痨烦人。
大概真是她的灵力强大，使我鬼迷心窍，我竟觉得她没初见时那么烦人了，这样同她天长日久一直下去，也还凑合。
直到那一天，她一脸兴奋又神神秘秘地跑来同我说：“青鸾，我好像发现个地方，孕育着同我和师兄一样的神灵。”
那是她几百万年劫数的开始。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番外7 与谁同醉采香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