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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77-79 天规 ...

  •   七十七

      第二日晴空万里,盛大的阳光落于人间。

      母后带着她们与众神百仙都集结在天罡湖畔,而师父只一人白衣飘扬立于天际。

      橙儿有一瞬的恍惚,这景象与五百万年前几乎无异。母后与师父仿佛是生生世世的折磨与轮回。

      她听见师父震怒的声音从天际传来:“师姐,你究竟为何还要做这无用功?再如何你也是打不过我的。我不是叫你带着橙儿她们置身事外,我定要和师兄一笔笔清了这些账。”

      母后的声音带了内力从地上遥遥传来:“师弟,在人间时你一直同我说是我误解了你、曲解了你。昨日我想,确实如此。”

      听到此话在场众仙皆惊异不定,议论声纷纷,母后却再毫不顾及,继续说道:“可有些事情,你我皆是执迷不悟。阿明,对不起。”

      接着在母后的示意下,橙儿和姐妹们齐齐化成一道彩光,飞身直上半空,结成七星连珠之阵。她能感受到魂魄深处源源不断聚合着来自其他姐妹的灵力,而她们手中灵石的也皆光芒大盛。

      可同时,她体内也觉察到另一股气息突然越来越明显——父王快要出关苏醒了。

      母后一定也感知到了。

      果然,她低头看去,原本在地下同众仙一直望着她们的母后,见她们已结成七星之阵可克制住师父,便立即旋身离开。

      **

      体内的气息越发澎湃,她知道,师兄马上要醒来了。

      看着女儿们已成七星连珠之阵,能牵制住了师弟,她再不能多等,立即便飞身离开。

      师兄的闭关之处,三界之中无人能知晓探查。只有他即将苏醒时,同为天生神灵的他们可循着气息感应找寻到。

      她循着体内气息来到人间尽头与天界的北荒,入目皆是连绵荒寒的雪山。耸峙的山间有一处洞口,那儿的感应最为强烈,她便飞身而进。

      山体内不见日光,仅有几丝微茫光缕穿射进来。

      她静静仰头望着洞内高耸的石柱和紧闭的石门——谁又能想到呢?三界之主天帝的闭关之所,竟和另一处囚禁魔头的无尽深渊如此相似。

      而原来那无尽深渊,师弟已待了五百万年。

      她喝了忘情水,好像一梦初醒,可那五百万年的一个个日日夜夜,他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她不敢再想,她感到有泪水从眼角落下去。

      在人间的大牢中,他像五百万年前那样问着她,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他说,我们原该是感情甚笃。他还说,她可还记得他们曾一起并肩修炼?

      她都不记得了——她不记得他们少时曾一同遍游三界,她想不起平定三界时他与她彼此间数次的性命相救,她也忘了他们所有的约定与错过。

      她忘了,她原来那样爱他。

      她想,五百万年前师弟确是错了,可她的选择和师兄所为便是正确的吗?

      师兄又真的是合适的三界之主吗?

      这五百万年来,她如师兄所愿,像木偶行尸一样没有感情,成为了天条最冰冷忠实的维护者。

      她便无知无觉地困在这黄金所成的枷中,锁死了自己,也用那沉重锋锐的斫角劈伤了他人——她亲手剔了小女儿的仙骨,将大女儿关进天牢,老三老五在人间重伤被困,其他的女儿也四散飘零。

      师弟和女儿们,除了三界外,五百万年前她最想维护的一切,到头来竟还是被自己一一亲手推下深渊。

      真是讽刺。

      她闭了闭眼,也许他们三人都不是合适的三界之主,而天道更不该如此绝情。

      这一切该变了,也该结束了。

      她无法想象师兄会对女儿们全都反了天规做何反应,又会如何处置她们与师弟。

      五百万年前她以七个女儿封印师弟,使他们同生共死,以此威胁师兄。

      如今七个女儿一同反了天规,师弟又从禁地中卷土重来——对师兄来说,怕是再好不过一网打尽的时机了。

      这是她最不愿想象的局面,却也是最可能的。便是她自己喝了忘情水后,也亲手剔了小女儿的仙骨,让女儿只剩下三年寿数。师兄远比赤脚大仙与她当时更绝情,更维护看重天规。

      阿明性子偏激桀骜,确不是统领三界的合适人选。

      但师兄也不是。

      她必须在师兄出关前拦住他。

      思绪辗转万千,但实际不过瞬间。

      她感觉到体内的澎湃气息达到顶峰,是师兄醒来了。

      她扬袖击开了面前紧闭的石门。

      ——女儿们已经牵制住师弟,她该做她应该做的了。

      七十八

      师兄闭关的洞内就如他们当年在昆仑修炼的仙洞,也如他本人一样,冰冷孤绝。

      洞顶崖石上有水一滴滴落入流向外间的溪流,幽冷的水光破碎如雪。

      她抬眼望去,四面空阔,师兄立于石阶之上,束发高冠,玄色广袖,此时微微眯着眼,似乎因她带进了外界的日光而有些不适应。

      师兄对她的出现有些吃惊,但声音依旧如五百万年来一般平静无波没什么感情,回荡在空旷的洞中:“不曾想此次出关,师妹竟前来亲迎。”

      她不动声色,轻笑着:“本就是应当的。”却一只手背后,暗暗化出了长剑。

      洞外的风呼啸而进,她如瀑的黑墨长发飞扬而起,有发丝到吹拂她颊上。

      因逆着光,师兄站在高处的身影便有些模糊,她双眸锐利,抬眼凝神去看,心底突然升起浓重的厌恶。

      师兄站在那高位上,总是自忖公平持重,却又真的看顾好了三界苍生吗?天界不能插手人间之事,便要冷眼看着人间无数次轮回一般的灾难祸乱重演。天地正道,但正道不该这样无情绝爱。

      师弟确有争位之心,心中也并不在意三界天地,可五百万年前走到最后的两立大战与师门相杀,难道其中就没有师兄的步步猜忌、威压相迫?

      便是师弟放了手,师兄又会真的放了师弟吗?哪怕对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这数百万年来,他又有几分真情在意?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洞外寒风吹啸而进,盘旋在她与师兄之间偌大空阔的石厅高台上。

      似是觉察出她此来的不同寻常,师兄轻轻整了衣衫袖口,缓步走下高台向她而来:“既如此,便与朕一同回天吧,现今三界一切可好?”

      她背手拿剑向前走了几步,声音平静:“一切如常,只是咱们的小女儿爱上了凡人,不肯归天。”

      师兄走下高台的脚步便停住了,神色惊诧,显是震怒了:“师妹如何处置的呢?”

      她不忍回忆,偏头闭上了眼:“我下令剔了紫儿的仙骨。”

      可高处的师兄听到她这样的回答似乎很是欣慰,没有再如刚才一般震怒:“师妹做得很好,身为公主更不可违反天规,更要为三界表率。五百万年前朕便对你说过,不可妇人之仁,为神成仙者需断绝情爱,天地自有其循环之道,否则早晚三界混乱,大祸将至。”

      果然。

      她咬牙笑着:“那若除了紫儿,其他六个女儿皆反了天规,或人或仙,相恋结合,师兄觉得又该如何呢?”

      “你说什么?这可是真的?”师兄不可置信地望向她,“当然皆按天规处置。”

      接着像是明白了什么,冷笑道:“这就是你为何今日来迎朕吧。你教女无方,任她们违背天规,哪堪配为众神之母。朕不过闭关十万年,你便让三界乱成这样。”

      她再忍不住,背后扬手一转,掌风直将身后的石门紧闭,也堵上了外间呼啸而进的猎猎寒风。

      她抬眼望向师兄惊怒的面容,平静道:“不错,这便是我今日来迎师兄的缘由。于领悟天地之道上,我与师弟向来不如师兄。只是今次我到了人间游历一番,却也发觉所谓天地正道也不该是师兄所想那般断情绝爱。”

      师兄警惕地看向她:“你想做什么?”

      她轻笑:“也没什么,就是来告诉师兄,我要改天规了。”

      师兄微眯眼了看向她,有些不可相信:“原来你竟都想起来了,这怎么可能?”接着高声道,“可若朕告诉你,朕不答应呢。”

      她依旧笑着:“还要多谢师兄当年不杀之恩,原以为师兄给我的是毒药,不曾想是忘情水。不过我今日来也不是问师兄答应不答应。”

      说着,背后泛着清光如月色寒凉的长剑,被她几下翻转插于身前的石厅上。

      “便是师兄今日答应改天规,我也不放心您出去——你若接着反悔,又将女儿们和师弟一网打尽怎么办。”她幻出布帛扔向师兄所立的高台处,“师兄若是今日想出了这洞口,便将退位诏书发了,昭告三界你我禅位于七个女儿。我同师兄都散了修为往下界去。”

      师兄接过诏书,仰天大笑:“原来你同师弟一般执迷不悟,五百万年过去,竟还念着那为祸三界的邪魔,朕就当年就不该心慈留你一命。”他指尖轻捻,那布帛便化作烟尘飘散于空中,似是也感知到了体内师弟的气息波动,他又道,“师弟竟也不在深渊,你们果真沆瀣一气,要将这三界颠覆了吗?正好,朕今日出关便重整这天地正道。”

      言毕,师兄手中幻剑而出,重锋沉厉,毫不留情直冲她面门而来。

      她拔了身前的长剑,飞身退后,横扫而出,一圈凛冽清光如涟漪般震荡出去,化解了师兄的剑锋,她于空中落下,声音清冷:“若我真的与师弟联合,现如今站在这里的怎可能只有我一人?”她自嘲笑着,“执迷不悟?对,师弟也说我和他难分上下。可咱们师门三人不是一样的吗?师兄不也是固执于所谓正道吗?”

      师兄转剑施力,洞中清波淌漾的流水便化作冰锋直击向她:“天道便是如此,若是人人为了小情微爱,三界循环如何维持正途?朕早就同你们说过,生于众生万神之上,便也要担起绝顶孤寒的责任。无欲则刚,若无情根深种,也不会有那诸般烦恼。看来朕今日必要斩草除根,大义灭亲了。”

      她毫不避退,提剑似挥浪般迎上去,身周清光旋绕,融化了那锐利冰锋。她与师兄两剑对撞,双刃擦过之声仿佛清泉相击,她嘲讽道:“万千生灵自有其生存之道——妖若有情妖非孽,人若无情怎为人[1]。天地正道哪要这样断情绝爱,要自己的亲生女儿们一起为那可笑天规殉了三界,师兄当真大义灭亲。可讽刺的是,被你称邪魔的师弟,都比你要关照我们的女儿。”

      “再说师弟,五百万年前他所作所为确是错了,可走到当年最后的大战相杀,师兄便没有一点责任吗?大半三界是师弟几番血战定下的,但师兄对他步步猜忌,最后的幽冥之战更不肯率军驰援。而当年便是师弟松了手,师兄又真会放过他吗?”

      像是将自己隐忍了几百万年的郁气都发泄而出,看着对面的师兄恼羞成怒、面色涨红,她前所未有地畅快,便不再多言,凝意挥剑与师兄相战。

      过去百余招,师兄被她步步逼近,却并无疲态,她始终只将将和他拼个平手,招招都差了半分。

      她不欲真的让师兄魂飞魄散,只想如五百万年前刺伤师弟那样,然后散了他的修为往下界去。

      虽然她原本法力剑术皆在师兄之上,但师兄此时显然比她内力深厚得多——她在人间法力被封,现今不过恢复几天,而师兄才从十万年的休养中苏醒,正是灵力充沛强盛的时候。她此时已渐露疲态,她知道,师兄在耐心等她的破绽。

      果然,这一击她屏障被破,侧身避过袭来的剑气,她又接着不得不与师兄两掌相对。

      她强提起周身内力迎击上去,却还是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震骇。巨大的冲击使他们都退后十几步,她以剑支地,堪堪稳住自己。

      唇边有温热液体流出,是血。

      而对面的师兄虽也踉跄数步才落定,却显是比她从容得多。他抬手拂去衣上尘土,笑道:“不过十万年,师妹法力怎么退步这样多。你若现在收手,朕念在同门之情和你这几百万年的辛劳上,可留你一魄入轮回。至于女儿们和师弟——”他似乎也有些犹豫,但随即双眸狠厉望向她,“朕也不忍,但五百万年前是你让他们同生共死来威胁朕,自己做的事便要自己承担,这次朕必要斩草除根。”

      “休想!”

      她闭了闭眼,抹去唇边流血。果然还是不得不走到最后一步吗?也罢,师兄说得没错,五百万年前她种下的因,现在的果自然也要她来承担。师弟和女儿们,她欠他们这样多,最后偿还这一点又算什么呢?

      师兄依旧挥剑不断向她袭来,她勉力化起屏障阻挡,但内力已不足,不断有剑气破空而来,她身上已是数处鲜血直流。

      他们三人共生天地,魂魄气数相连比他们的女儿还要紧密。她若以自己的元魂献祭,便可引天地之力,与师兄同归洪荒。

      只是想到师弟,她忽而很难过,有些话她终究没机会亲口同他说了。

      她凝起元魂,开始低声吟唱。

      七十九

      “就算不敌师兄,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想到母后昨夜的话语,橙儿总是心神难安,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她同姐妹们仍旧结阵挥剑而去,手中飞绫抛出缠绕,成结网之势将师父逐渐困住。

      如母后所说,她们姐妹确是师父的克星,他的法力是三界无人可敌的,但她们姐妹七个连阵合一,便奇妙地压制了他。他的法力攻招对她们仿佛都失效了,强大的清光袭至她们身前竟化为只如涟漪般的微波,而她们执剑的轮番相击却让他应接不暇。

      剑锋寒光划过他的侧脸,她想起小时候在瑶台,师父手把手教她执剑,她偏头到一旁不愿直视他的眼睛。

      不多时,她们便制住了师父,七彩飞绫所成的结网渐渐缩小,将他困在了中央。她看见他闭上眼,遮住了双眸中的不甘愤懑和伤痛。

      她同姐妹们抬手正要用灵石封印结网,却忽地感到心口一痛,体内原本两股相缠微动的气息,忽而一股压制住了另一股。

      是母后不好!

      橙儿心神震动,果然如母后昨夜所说,父王竟这样狠绝,不肯修改天规放过他们姐妹,又要与母后相杀吗?

      她感到母后的气息逐渐微弱下去。

      该怎么办?父王母后和师父是与天生同生的神灵,灵力远非其他众仙可比。而她们姐妹七人对师父相生相克,只是因母后五百万年前所为的魂魄相融,却难敌父王。

      ——师父,只有师父可救母后了。

      父王数百万年来那样冰冷绝情,维护着陈腐的天规,未曾想对着母后和她们这七个亲生女儿也无半分在意。

      母后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母后可以为了她们姐妹七人的情爱姻缘,力改天规、应战父王。而她和师父,也不该再同五百万年前那样殊途两别。

      橙儿看到其他姐妹与师父眼中皆有震动,显然他们也感知到了母后与父王的相抗。

      她闭上眼,收了手中灵石,一把将那飞绫结网中的橙绫抽出断开。

      她所为惊骇了地上的众神百仙,但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睁大双眸,向师父吼道:“师父,您那么爱母后,就不能为了她放下三界帝位吗?母后快不行了!”

      师父也能感知母后的气息,显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望向她,神色惊慌:“橙儿,师姐到底怎么了?”

      “母后要改天规,怕父王出关后不允,又掀战火。她便叫我们牵制住您,自己一人去对父王了。”橙儿想起母后的情况,声音里控制不住地颤抖,“母后刚恢复法力,哪能敌刚闭关休养十万年的父王?她怕是要生祭元魂了。”

      “师父,您可能还不知道吧,母后当年差点被父王赐药身死,那药直到最后才被换成忘情水。”

      “师父,除去三界责任,她真的也可以为你赔上所有。”

      “我知道师父爱母后甚深,她放不下三界,您不能为她放下吗?”

      “师父,只有您能救母后了。”

      一句句说着,橙儿感到自己渐渐已带上了哭腔。

      师父显是被她的话震惊了,他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惊惶着急,他向她们吼道:“快带我去找师姐!你们姐妹七人与我相生相克,现下不已困住了我吗?还担心什么?之后再将我关回那禁地深渊不就行了?但现在师姐等不及了!”他最后的声音里已隐隐有了哀求。

      橙儿感到体内母后的气息越来越弱,她转头冲其他姐妹急道:“都撤了飞绫,快走!现下只有师父能救母后,可与父王一战。不能让母后身死魂消!”

      姐妹们听此,皆为惊动张惶,自大姐而起一一撤去飞绫。不顾其他众仙的震骇,他们化光而走,循着体内气息闪身至父王闭关所在的仙洞。

      [1]引自电视剧《花姑子》陶醉台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77-79 天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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