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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67-69 大牢 ...

  •   六十七

      可她这样下去确是会把身子弄坏的,这不是他的本意。如今没有灵力护体,她又对人间一无所知,同凡身无异,若真有什么事伤了经脉,那时便是他为她解封灵力也可能来不及。

      但也不能叫她什么都是老样子,便又舒舒服服的,还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是丑恶的化身。

      这样想着,他先随意变了点馒头干粮,让那天聋地哑两兄弟找到了,这样她总不至于饿坏了。

      也许现在经历的这些还不够,师姐必得真的尝过了他所经历的那暗无天日的囚禁和压制,才能明白他五百万年到底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她还真是固执啊。

      不过顺便也可以一石二鸟,把那几个丫头引过来,省得扯他后腿坏了大事,事成之后她们几个再出来罢。

      可现在她还是得先好好休养一下,那牢房阴暗潮湿,她如今的情况一下子进去怕是受不了。

      ——对,柳家便很好,也是个好办的由头。

      扫把星也不算完全无用,他在人间控制了那愚蠢的王爷,给了他不少便利。如今那王爷被贬入地下,虽未真的身死,但凡人是无论如何找不到了。

      那护着王爷的捕头黑鹰逃了,但一起同行的柳宜宣却回来了,无论如何,当时他在场却看着王爷身死,当场许多人看着,总是治罪的理由。

      那柳家的大女儿倒是可以好好照顾她一番。

      而接下来那一日,她也正好同那天聋地哑一起又到了京城。

      他颇有些无奈,董家村离京城并不远,无非失了灵力,但凡人轻而易举便做到的事情,怎么她就找不过去呢?

      当下略略一想,他便引了一群小孩儿将她留在了柳家门口。

      他听着她坐在石阶上给那一群孩子讲故事,远远看着,却忽而走不动了——真是像极了他们少时。

      他很小的时候,法力微弱便极易受伤,每每疗伤时候总是痛不堪忍。虽然他甚少言语,但她总会用自己也稚嫩的肩怀将他揽着,给他讲她自己天马行空胡编乱造的故事,山川河湖会说话了,花与草竟一起吵架……

      他初时觉得幼稚可笑,可后来他总会在她或温柔或轻笑的声音里悄然睡过去,那些煎熬的痛楚便也不再那么难忍。

      他只觉得心下无比酸涩,凝神细听,她讲得竟是她的小女儿。

      “……后来啊,我把他们拆开了。”

      那不懂事的孩子竟一把她推开了:“我不听我不听,你是个坏人!”接着那群小孩便似吓到一般跑开了,只留了她一人坐在石阶上。

      她流泪了。

      他远远看着,他知道,她后悔了。

      他忽而很想上前去问问她,她能明白她的女儿们,为什么就不能明白他呢?

      可他还未及挪步,那柳家娘子已经开门发现了她,将她扶了进去。

      他想起昨日去董家村本意想收了她的小女儿,不让她捣乱,未曾想老七已为凡身,倒是连封印也免了,解决了他心头一桩大事——这下她的七个女儿再无法七星连珠克制他了。

      只是董永紧紧护着老七的身影,让他觉得那么扎眼。

      她的七个女儿性子各异,但眼中的那股倔强同她是一脉相承,可她们都在这人间寻到了所爱,他与她却是几百万年的相离诀别。

      小七尽管法力全失,却仍挡在董永面前对他高声质问着:“阴蚀王,你究竟把我母后怎么样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际暮色,只想嗤嘲冷笑,他懒得回答。

      只是他想,她们为何这样容易便与所爱之人相守?他与师姐经历的这一切,她们也该经历过一二分,才知这难得的不易与珍贵。

      这样想着,他抬手便在小七和董永的身上下了咒语,他笑起来:“你会变作一只夜莺,只有当朝阳的第一缕光辉照在大地上时,你才会恢复原形;而他,将会变作一只鹰,只有每天太阳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时,他才会变会人形。”

      “这样,即使你们相爱,也永远无法在一起。”

      便同他和师姐一样。

      ——只是那是五百万年前的事了,而现在,她还爱他吗?

      他不知道。

      他大笑着,离开了。

      六十八

      那柳家娘子将她扶进去后,他在门口仍站了许久。脑中思绪飞旋,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天色暗了下去,万家灯火渐次亮起,人间的夜晚并不似幽冥般沉黑寒凉,也没有天界的华丽却寂静,它带着尘世的喧嚣温暖,让人禁不住贪恋这烟火,想一直留下来。

      他一人立在巷口,竟发觉前所未有的孤寂。

      不过没关系,他该拿的总会拿回来的。

      后来的两日他悄悄来探,知道她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到王府中控制了那太妃——以王爷不归之由传唤了柳宜宣,捕快黑鹰寻不到,柳宜宣又说不上黑鹰在哪里,且是现场唯一相关之人,便以此为由将柳家全家下了大狱。

      也包括她在内。

      他看着她被兵卒粗暴地捆绑推搡,看着她在大牢中的惊慌无措,心底不忍,却又有一丝隐隐的报复畅快,她这样总该会明白他了吧?

      他看见她为让自己镇定下来,竟还摆出了在天界的架势,伸出手臂高声唤着:“看座!”

      看着她纤长玉白的手指,他心底忽而再忍不住,闪身而现托住了她的腕子。

      她的手指秀窄修长,指尖柔和仿若润了珠泽一般,她惊诧地回头看向他,下意识便要将手抽回来。

      她这一挣,便仿若琴音一颤震荡了他的心底,直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但他面上仍不动声色,只是冷嘲地笑望着她,她毫无畏惧又愤怒无奈地回瞪着他。

      到了这般境地,她竟是还这样对着他不肯理解服软吗?

      他松开了她的手,她便毫无留恋地转身闭目坐到了床板上,竟生生将这窄小牢房坐出了仿若天宫一般的气势。

      他心中愤恨难忍,不可自抑地想同她好好说一说,便也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师姐,你未曾想到吧,会有如此狼狈落魄的一天。”他同她挨得这样近,她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可她仍紧紧闭着眼,仿若他不存在一般。

      他继续嘲讽着:“看看,看看。这就是曾经权冠天庭、号令众仙的王母娘娘,多么显赫,多么尊贵啊!”

      她如今也终于从那高高在上的云端落到和他当年一般的境地了,她能明白他了吗?

      她终于肯睁开眼抬首看他,他迫不及待便对了上去,大声笑起来:“可现在呢?你想问我,你就问吧。我知道你想什么——我为什么在这里,你为什在这里,我们为什么在这里,在人间最肮脏、最阴暗的大牢里。我知道你想问我,问吧,问吧。”

      可他越说越激动难耐,不等她回答,他便克制不住地站起身来,回身向她吼道:“我告诉你——”

      他伸手愤恨地指着她:“你自以为是!你自认为代表正义,代表天地间的道理,谁不遵从你,你就会把他压在深不见底的地方。五百万年啊!这么长的时间,师姐,你可曾想到曾与你并肩修炼的师弟啊?”

      五百万年,她一次都没来过。

      但她端正坐着,对他仍旧没有一点回应。

      他觉得自己眼中似乎有些湿润,但他不想让她看见,他抬头向上望去,将那泪意逼了回去:“好,既然你就是正义的化身,公正的代表——那今天怎么会落到如此的地步呢?在这阴暗牢房里,永远没有正义和公正,谁是强者,谁有力量,谁就是正义,谁就是公正!天地间,只有成者神仙败者妖,世间的道理不过如此!”

      她做出修炼时的手势,终于开口,却依旧还是那套说辞:“师弟,你迷路了。难道五百万年的光阴,还没有让你明白你走错的是哪一步吗?”

      回忆至此,他忍不住低低笑起来。夜风寒凉,吹得他有些神似恍惚,只有入口的酒将喉间所过之处灼烧得滚烫,心口就也不那么疼了。

      ——他走错的那一步,不过是未像师兄那般绝了情。

      可便像人间所说,情之一物如砒霜,入骨入髓,伤人伤己。

      六百万年前,他自天地初蒙看见她的第一眼起,便已经万劫不复了。

      六十九

      可他当然不能告诉她。而她到了这样的地步,还不肯服软,也是出乎他的意料。

      那日他便接着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在指责我,还在教训我吗?所以,我要把你关在这里,让你也知道被压制、被抛弃、被遗忘的滋味!”

      可她仍旧平静而冰冷地看着他、劝导着他:“师弟,你回头吧。”

      未曾想她竟如此固执到底,不过也是,若她不是这样的性子,还能是她的师姐吗?他知道短时是没法再劝服她了,但是她若表面上服个软,他便将她接到别处去,他实在不想让她还待在这里。

      这样想着,他接着道:“算了算了,你现在是凡人了,而且是最低贱最可怜的凡人,你还是多想想自己吧。如果你向我忏悔,我就会放你出去。”看她闭着眼,他微微提高了尾音,给她保证一般,“真的,师姐。”

      可她仍旧毫无反应。

      他心中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如果你喜欢这里,就待在这里吧!”

      她终于睁眼,可还是没有一句话。

      他那时只觉得自己的理智已快要被怒火烧尽了,他不知道再待下去自己会对她做些什么,便闪身离开了。

      后来又过了两日,便是橙儿那冒失的丫头带着老四来劫狱,但他从未见过师姐那样恨意的眼神,他还是放了她们走。

      橙儿身边那黑衣男子应该是她给自己找的驸马吧,未曾想这丫头竟也同其他姐妹一般在这人间动了凡心。小时她可最守规矩,当年还板着脸一句一句教训他。

      不过那男子眼神锐利,有些身手,像是和橙儿当年同他说的一般,比旁边老四找的那个靠谱些。

      夜风忽而停了下来,坛中的酒空了,他泄愤一般将酒坛扔了下去,听着那碎裂之声好似心中的郁气便能纾解一些。

      师姐仍不能理解他,不过他这几日确是没时间了——他能觉察到体内师兄沉寂了快十万年的气息越来越澎湃。

      同为天生神灵,他们能觉察彼此的苏醒和存在。

      他被囚禁的无尽深渊是在天界,想来是师兄用自己的灵力化出的,只是他们为天生神灵,同这天地相息而连,他元神魂魄虽被师姐封印,但要创一处禁地将他牢牢固网住,也非易事。

      师兄虽将他囚禁,但自己也必然元气伤损,要定期闭关休养。只是师兄闭关之处,他这几日穷尽三界也未能知晓探查。

      想来只有等师兄即将苏醒前的片刻,他才能循着气息感应找寻到。

      虽然他对自己有必胜的把握,小七已非仙身,那七个丫头不再是他的克星,而师姐便是恢复法力再加上师兄也不是他的对手,但零零总总加起来的事情总是许多。

      他手下的部众需要将四境各处的仙州占住了,天界那一群乌合之众虽没甚用,但也要处理了。他差点忘了,还有那个老大在天牢,他得去将她弄下来,再把天界彻底封了——那几个丫头便是不再能联合克制他,也得让她们没法回天,才能稳住他的内力。

      事情竟这样多,他有点烦。

      明日还不知橙儿那几个小丫头来不来,他想着,若是她们不来,他到时便先将师姐带去昆仑,他记得她当年便说一直想回去。

      等他一一处理完所有事情,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再同她一点点慢慢来。

      可是想到未来数日没法再见到她,他便忽而想再去看她一眼。

      夜色已经深了,只余那轮弦月高悬着,从那高窄的窗边泻下冰一样的清辉。

      她似是累极了,在榻上侧身躺着,已经睡熟,如墨似瀑的长发披散开来。她倒真是沉心神定,明日便要被送去法场,还能这样睡去——这大约便是凡人所说的视死如归?

      也罢,她若醒着,他反而不敢这样大胆地看着她。他抬手轻挥,她便睡的更沉了,他不撤了法术,她是不会醒的。

      盈盈月华洒在她熟睡的脸庞上,那样安详美好。

      他突然想伸出手摸一下她,他指尖微颤,轻轻触上她的脸颊,一点点描摹着她的轮廓。他只觉得心神震撼,她双颊温凉如软玉,这是他在那几百万年暗无天日的梦中所想。

      他忍不住低头俯身,靠上前去,两手轻轻捧住她的双颊,她仍睡着,对他没有一点察觉。但她沉沉睡着,这样安静温柔,仿若五百万年前的他们——她还会对他展颜一笑,他们还能对酌说话。而不是她现在这样,对着他只有尖冷如铁,冷漠决绝。

      他觉得自己有些颤抖,冲动让他轻轻覆了上去,她的双唇温润轻凉,如这洒落满地的月光。

      微凉夜风吹进,他贪婪地攫取着她的所有气息,周围的一切于他来说都远去了,他觉得自己好似要浸溺在这一片沉静的湖水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67-69 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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