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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08 逃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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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她似是被师父亲自抱回七仙阁的。“阿明!”母后低低地惊呼惊醒了她。
恍惚中感到母后正走上前接过她,她揉了揉眼,想翻个身到母后怀中,却发觉自己正夹在两人的臂怀之中。
母后似乎有些急切,抱着她的双臂紧得人生疼。师父仍未放手,她听见他带着低沉笑意同母后道:“师姐,小心些。”说着,他似乎贴得母后更近,那声音更轻了,“师姐,刚刚你叫我什么?”
她感到母后抱着自己的双手狠狠抓了一下,终于忍不住轻呼出声:“母后,疼!”她还听到母后胸口如雷的心跳。
轻呼使母后回神,她被一把接过抱回房中。
其实她已经睡意全消,这样的年纪还被母后抱着让她很难为情,只是母后步履匆匆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不知为何,只好在母后怀中沉默不语。她被母后轻轻放到床上:“乖,快睡吧,母后等会儿来陪你。”
她乖巧点头,听见母后轻轻掩上门。
若是往日,她定会听话地安然入睡,但不知为何,今日她很是好奇母后出门做什么,她猜是和师父说话——他们肯定会说到这几日她的表现。
这样想着,她再也按捺不住,轻轻翻身下床,殿内铺着柔软温暖的毯子,还有袅袅迷醉的熏香,她赤足踏上,一点声音也无。
朦胧的月辉透过薄窗轻纱洒下清淡的光,她像个影子般无声立在围屏后。
前殿是她们姐妹平时玩耍的地方,因此格外空阔宽大些,夜沉如水,殿内只燃了寥寥几支烛火,在这空旷殿宇中荡漾着幽幽摇摇的光。
师父果然没走,她看见他背手立在殿中,风姿迢迢,玉树琳琅。
“阿明,你究竟意欲何为?”这是母后的声音。
她听到折扇开合的声音,还有一声轻笑:“这话该我问师姐的。我云游八荒不问天界事已有近千年,除了师姐青鸟传音,无人可传我。数百年不见,师姐这次唤我回来竟只是教橙儿习剑这样简单吗?”那低沉声音顿了顿,“不过,师姐,你好久未喊我阿明了,我很开心。”
母后坐在围屏前的上首,正背对着她,她看不见母后的样子,只听到母后浓重的呼吸声在空寂的大殿中清晰可闻。
“你当然知道我为何唤你回来,阿明。”母后的声音有着深沉的疲惫,“师兄和赤脚大仙等人已经不止一次怀疑到你在幽冥暗中做的事情。”
“他们怀疑得还少吗?当年征战平定之时,不就已经疑心我了吗?”师父的声音陡然提高,似乎充满了愤懑不甘,“师姐,你就不肯对我说句谎吗?说是你想让我回来的。”
“师弟!”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和母后一样发出惊呼,她看到师父突然回身,向着母后而去。烛火摇曳,昏暗暧昧的光影投在围屏之上,她看到母后和师父的影子靠的极近。
“师姐,你知道,你说什么我都会信的。”那声音压得极低,似乎隐忍到了极处,“你连骗我都不愿意吗?”
她听到母后的声音很轻很轻,却难掩语气中的悲伤无奈:“阿明,何必妄求执念呢?你功高卓著,军权在手,尽可统领兵马,或是逍遥三界。若无过分越轨之举,师兄也轻易动你不得。便是四海八荒的神女仙娥你也尽可……”母后话中带着深切恳求,“阿明,如此下去我如何再在师兄他们面前护着你。我不想你有事……”
似乎母后最后的话安抚了师父,他不再那样愤怒不忿,而是变成轻柔的低语:“师姐,你放心,我不会有事。”顿了顿,他带着自嘲一般地轻笑,“这段时间我都会留在天庭,等风波过去再说。只是我怎可能放下,平定三界明明是我功劳首当,却是师兄坐了那位置;明明是我同你两相钟情,最后也是师兄骗你……”
“阿明!”母后似是不忍再听下去一般,出声打断了他,“往事不必再提,是我当年……你怨便怨我吧。”
“师姐,这万年来你过得并不开心。”她看见围屏上师父的影子离母后更近,声音中有几分诱惑。“橙儿说你日日都歇在七仙阁中,几乎不曾同师兄会面。你为何要这样委屈自己呢?”
话音还未落,她便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欺身而上,屏风上的两人几近在一起。
似乎是母后慌乱推开了他,那声音带了幽愤,又有低回的哀婉:“你疯了,阿明。你定要搅得三界天翻地覆吗?”
她看见师父起身,影子从屏风上渐渐远去,话语中却尽是嘲弄:“这三界大半本就是我定下的,我再来一回又如何?”顿了顿,有一句低语远远飘来,人已不见了,“那俯瞰众生的位置,还有你——师姐,我都会拿回来的。”
六
橙儿感受到自己胸膛如雷的心跳。母后大概要回来了,这样想着,她赤足飞奔回卧榻之上,将自己卷进被子中,但砰砰直跳的心脏并没有减缓半分。
其实今晚母后同师父的对话,她大半都没有听懂。只是直觉这是母后和师父之间的一些秘密,而这秘密是父王不知道的。
母后似乎很害怕师父做出什么事情,但师父好像又一直很生气。
她羞愧中又有些好奇,这羞愧是觉得自己不该不听话去窥听母后同师父的谈话,但又抑制不住地好奇母后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样混乱又纠结的想法使她辗转至后半夜也没有睡着,而更令人奇怪的是,母后一直也没有回来。
就在她忍不住想下床去前殿找母后时,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母后点着一支微光闪烁的红烛进来了,她急忙闭眼装作睡去。
她感到母后并未宽衣,而是直接躺在身侧将她抱入怀中。
那烛火的明明暗暗中,她觉得似乎有泪水落在她的颈后。
七
但在后来的几月中,一切如常,那一晚她窥看到的一切似乎只是一场梦。
母后还是会问起她的课业修习,只是再没有像最初几天那样详尽而一字一句了,偶尔一两句提到师父也会很快打住。
师父倒是多次问起她关于母后的事情,只是除了日常起居,她也答不上更多了。他便笑一笑,继续喝酒。
她依旧每日早起去瑶台习剑,只是无论她去的多早,师父白衣玉立的身影总是比她到的更早,站在水畔幽光边,遥遥望着她来时的方向——七仙阁。
——那也是母后每日清晨离开的地方。
瑶台同七仙阁隔水相望,这千年来母后几乎都是同她们姐妹歇在一处的。而天界每日朝会的开始,同金乌升空将阳光普照人间相一致,母后便也起得格外早。有时她会被母后单独送至瑶台同七仙阁相接的长回玉阶,但更多时候母后只是在前殿大门外目送着她们离开。
姐妹们因着个性和老师不同,修习的地方并不总是在一处,她却不知为何,总觉得每次同姐妹们离开时,母后总是会把视线定在她去往的地方——瑶台。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她忽地想起讲诗文的老君给她们说的这两句人间的诗词。
唯一奇怪的是师父从未上过朝会,似乎也没有其他事情,每日只同她一起在瑶台习剑或者在饮酒看书。而父王好像从未找过师父,师父如此关心母后,却也从未提过父王,寥寥数次的会面,都是只有他和母后。
他们是同生天地的师兄弟,不应该如她们七姐妹一般亲密无间吗?
这样想着,那一日的课后她便脱口问了出来:“师父,你不是统领天界的兵马吗,为何从未见到你去朝会呢?还有,为什么我从未见过你和父王见面呢?”
她同他已经很是熟稔,他并不是一位严厉的师父。相反地,甚至比父王还要和蔼些。父王诸事繁忙,其实同她们相处并不多,小一些的妹妹们多是有些胆怯的。
他听后便笑了起来,弹了一下手中长剑,那剑光寒烁映亮了他的双眸:“因为很多人不愿意我出现在朝会上。至于你父王,我的师兄——”他顿了顿,轻嘲一般笑着,“就得问他了,我也不知道。”
是不愿?还是不敢?这是他未曾对橙儿说出口的。
他收了剑,将她一把抱起,笑道:“你小小年纪怎像你母后如今一般多虑,小姑娘便操心小姑娘该操心的事情——譬如像你五妹那般多看看衣裙首饰。”
她撇了撇嘴:“我才不爱那些。”说着想到那夜她偷看到的一切,依旧有些忧心,“师父,你若有事要和母后父王说呀,就像我们姐妹也会吵架,但是说出来就都好啦。”
“师父,你和母后哪一个伤心,我都会很难过。”
“师弟,你同师兄哪一个有事,于我来说都是剜心之痛。”
这话似曾相识,他心底忽而一软,橙儿其实是七个女儿中最像她的。
他摸了摸橙儿的发辫,像是对她,又像是对另一人的保证一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八
这几日橙儿忧心愁闷的事情除了师父母后之外,其实还有一桩——便是三妹黄儿知道了她的师父好看又厉害还不严苛之后,三番几次吵着闹着要换师父同她一起习剑。
黄儿的师父其实也很厉害——禁军护卫的金甲大神,在三界也是法力高强、大名鼎鼎。只是金甲大神是个黑脸师父,长相骇人不苟言笑便罢,平日里的教授也很是严格。
母后却道这样严肃的师父才好压一压三妹冲动的性子。
黄儿在母后那里打滚撒娇吵闹几次,只被母后笑着不予理会,便直接将主意打到了她这里。
这几日甚至直接在下学后同她对打起来,还使了激将法:“二姐这样藏着掖着,是怕自己师父教的不好露怯吧?”
她被缠得不耐烦,也有些心疼三妹小小年纪就被金甲大神那样严苛地教导,想了几日,终于同他说道:“师父,若是三妹这几日也想同我一起练几招行不行?虽然母后不同意三妹换师父,但只是对战几下应该没关系吧?我习剑至今也还没练过对打呢。”
他将她从怀中放下,笑了起来,眼中闪着她未曾见过的狡黠的光:“没问题,不过你得帮我寻了你母后来,这两人对战,总得找一个和我相当的人一起演示给你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