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天涯》寒山辞

63、（二十二）流火

　　近来听风在我的亲友群里表现如下：

　　“@千山@苏西@初一@日子，恰鸡不？”

　　“@千山@苏西@初一@日子，恰鸡？”

　　“@千山@苏西@初一@日子，恰？”

　　当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当初我把听风和千山拉进朋友的亲友群里，可不是为了让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相见恨晚沦落至此的，今天的局面，当真是我失策了。

　　那是17年的八月末，正直暑假将了，听风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着了魔似的开始了吃鸡之旅。在那片我未曾触及过的世界里，他从伏地魔医疗包慢慢成长为一枪一个小朋友的大佬，开心地收割起了人头，慢慢减少了上天刀的频率。

　　而在这个行将逝去的暑假，我也忙得热火朝天，只能极偶尔地有心无力地看着他们瞎折腾。

　　“天啊，网课要截止了，怎么办，我才刷了两三天，我的妈呀！”

　　“姐姐喊你去上海玩三天，你去吗？”老妈隔着客厅千里传音道。

　　“好啊好啊！”我瞬间自打自脸，厚着脸皮瞒下了网课没有刷完的事实，和姐姐一同坐着高铁去了上海。

　　一朝但有flag立，他朝必定长跪不起。

　　说好要抛头颅洒热血，专心投入学习大业的人跑去了上海，而后头一屁股的网课债，只能统统挥泪甩给了代刷，我感觉到了钱包在呼吸的痛。

　　“为什么上海的出租车这么奇葩，路上拦了都不停的？！我好想回宾馆啊！！！”

　　“为什么滴滴打车也叫不到车！！啊！！！好奇怪！！！！”

　　到了上海半天后，我又开始不经大脑地对听风吐槽了起来。

　　“啊？”听风一脸懵。

　　“啊什么啊！你不是在上海读书的吗，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几乎已经把听风是个“死肥宅”的事实抛到了脑后，此刻只想赶紧打道回府。

　　“我在和千山吃鸡，待会儿再说吧，你问问别人？”

　　“好吧好吧。”我赶紧按灭了手机屏幕的光，和老姐继续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徘徊流浪。

　　冒着两三点零星的小雨和渐渐不那么温婉柔和的微风，我和老姐跑到了离东方明珠塔最近的酒店顶层，点了两杯鸡尾酒，一点不带修饰地囫囵抿了几口，看着吧台上温暖的烛光，再看看窗外交相辉映的灯塔，我有些忘乎所以和飘飘然了，于是拿起手机咔嚓咔嚓地拍了一堆风景照，发到群里继续陶醉，惹得亲友群里的人一个个接龙起来，说着各种我酸了，我也想的诸如此类我听不懂的言论。

　　“箫箫，以后你再来上海玩，记得来找我！”小熊在群里艾特我道，“最近我太忙了，状态也不是很好，这次就不来找你玩啦。下次我们一起去找听风玩呀，还有带你去我朋友家撸猫，她家英短很可爱的！”

　　“嗯，好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一起去！”

　　我明面上笑着答应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的内心深处，一直有一个让我费解的答案——我从未想过要见听风一面，从未想过现实与他有所交集，仿佛只要隔着屏幕与他互相交流，就能让我知足常乐，心满意足了。

　　那么我对他的好感和喜欢，是否真的只是局限于单纯的感情寄托，而非出自真心实意？

　　细思恐极。我晃了晃脑袋，拍了拍脸，打断了胡思乱想，终于清醒了一点，随后叹了口气，倒头睡着了。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你怎么一天到晚都在和千山吃鸡？天刀你都不玩了么？”憋了太久，等了太久，满怀怨怼，濒临崩溃的我，终于还是毫不客气地对着听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现在天刀又不好玩了，日常副本打完就没事干，论剑段位也暂时打不上去了，挂机浪费时间，吃吃鸡偶尔放松一下不是挺好的吗？再说，我吃鸡妨碍你什么了吗？”

　　听风也是毫不客气地回敬了我，说时迟那时快，我感觉头上仿佛燃起了一团火，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找盆冰水浇熄，只能任凭火势越来越旺——

　　“你们都玩魔怔了吧？绝地求生这破游戏真有那么好玩？”

　　“天天就知道吃鸡吃鸡，你看看王者现在什么风气，都是因为你们这些人！”

　　这次听风长久地沉默了。

　　我也慢慢反应了过来。其实魔怔的人，恰恰相反，依旧是我。

　　我对这游戏和游戏里的人太过执着，已经拿得起，放不下了。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同我一样，说离开时轻松，林到头来，真该放下的时候，满心不舍，满怀眷恋。

　　“是不是离开了天刀，我们之间，就什么也不是？”

　　我怀着最后一点点希望，双手略带颤抖地敲出了这句话。

　　看着他和我一样格式的游戏ID，我慢慢闭上了眼，抱着胳膊趴在了桌子上。

　　等我再度醒来时，他的答案已经显而易见地写在了聊天记录里。

　　“是啊，我们只是天刀里认识的朋友而已，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他回答得那么轻松，而我的心口却在隐隐作痛，即使早已知晓了那个答案无数次，无论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

　　望着风卷残云后天边的那缕微光，我轻轻抚着手中的琴弦，弹罢一曲不老梦，继而长久缄默。

　　冰泉冷色，丝弦凝结。

　　幽愁暗恨，无声胜有声。

　　世事本如此，唯有人心不如水这一点，我无从辩驳，更无从接受。

　　我记得，在我们和好后的那些颇为短暂的日子里，他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隔着满屏的人山人海，点我拥怀。

　　也许是地心引力的缘故，我的视线也总是离不开他，我总是长久地凝望着他的角色，想上前抱一抱他，可是我独独失去了那份勇气。即便我真的手误点了同意，真的抱了他，迎来的也只是他发出的为了避免尴尬而略带嫌弃的声音。

　　我无数次地假设过，如果我真的在现实中遇到了他，我会怎样。可是我的假设告诉我，他会是我现实中擦肩而过，连看也不会看一眼的路人。

　　也许这就是网络世界的奇特之处，原本无甚交集的两个人，相遇相知，再相忘于江湖。

　　明白了这一点，便也足够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