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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他们在禁地入口种满往生花,莫轻雨的父亲派来打探他们生死的人全部都葬身在了花丛之中。

      青蝉还说,莫轻雨总是神色黯然,有一日喝了酒,拉着她絮说:“你可知道,这生在百花谷的毒物,只要不吃下去,我、父亲,历任谷主都不会因触碰而中毒身亡。死在花田中的人那样多,却不知,父亲是可以安然无恙进来此处的,他却从未想过来看我一眼,我死或未死他都不曾来看一眼。”

      第一年的时候,莫轻雨身上溃烂不能动,他便总是盯着一把扇子出神,打开又合上,又打开。

      青蝉认得那把折扇,那是在扬州比武招亲时,莫轻雨拿自己的青玉短笛与穆寒水所换。

      等身上的伤口好不容易结痂之后,蛊毒发作了一次,莫轻雨觉得自己大概是活不长了,便偷偷的出过谷。

      出门时青蝉交待他最多半月,必须回来,可是莫轻雨却未如期归来。

      待人再回谷的时候,青蝉一诊脉,才发现莫轻雨整个人虚弱的像是被人抽过筋骨一般。

      青蝉问他去了哪里,他也不回答,只是自顾的喝酒,神情恍惚。

      可青蝉发现,那把白玉扇不见了。

      她在莫轻雨喝的酒中加了催情的药,心思缜密如他,却恍惚到没有发觉。

      那天晚上青蝉靠在这个男人的怀里,他宿醉后的呼吸绵长安稳,她却听的心酸。

      第二年冬初,莫轻雨又独自出谷,这一次却是过完了整个冬天,上元节那日方才回来。

      而那日谷中原本挂好的上元节红灯,也一夜之间换成黑白纱帐,少谷主送走了练功走火入魔的父亲,继任新谷主。

      青蝉没有告诉莫轻雨,老谷主趁他不在谷中,以少谷主夫人之位作赏,叫她出谷探寻穆寒水的下落,并只告知告知于他。

      老谷主说只要消息,不要人命。青蝉便去了。

      可她却在寒水峰,看见了正在给山庄修剪花草的莫轻雨。

      莫轻雨岂会不知青蝉为何而来,他一声不吭地将青蝉拎回百花谷,扔进了禁地。

      当晚,百花谷谷主病逝,少谷主接任谷主之位。

      青蝉,再也没有踏出过禁地半步。

      穆寒水看着手中的剑,问青蝉:“大哥当日带回了悲寞剑,并非空手而归,莫穿林得了悲寞剑,为何还要如此对待大哥。”

      青蝉告诉他,莫轻雨从始至终都没有将剑交给莫穿林,那把剑他一直带在身边。

      穆寒水觉得这场大火烤的他后背生疼,蔓延到胸口的那种疼。

      青蝉说大哥三年来都是靠这往生花汁来抑制蛊毒,那此刻的这一把大火,将这些东西烧了个干干净净,他往后怎么办。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青蝉还告诉他,那几年莫轻雨去江湖上找不到他,便时常住在寒水峰,帮他收拾好所有的东西等他回来。

      第一年去,在寒水峰下遇到了上官叶,两人一言不发便动起手来。

      莫轻雨手中的扇子被夺了去,他有伤在身不敌上官叶,而上官叶却只拿了白玉扇,说莫轻雨可以去山庄,但不可久留,而他一直守在山下。

      穆寒水还知道了,原来莫轻雨的父亲,从一开始要的就是他的命。

      他叫莫轻雨取悲寞剑,不过是因为那剑曾与清欢一起,被两个有情人当做定情信物交换。

      那根本不是什么无上的利剑。

      三年前死在花家的那些人也不是为剑而来,他们不过是听了风声,当年穆家庄的后人重出江湖,他们也只想永除后患,并不为剑。

      只拿剑当幌子,人人都想杀他。

      当年母亲明明知晓这一切的缘由,却还是故意叫他在江湖四处落下名声,好引仇家上门,再将他们全数杀尽。

      可是母亲没有想过,若真引来仇家,运气不好死的可就是他了。

      他这命,和莫轻雨又有什么不同,一样的可怜,一样的任人摆布,身不由己。

      穆寒水也是昨夜才知道,原来母亲当年是许给了莫轻雨的父亲,那时候莫谷主年轻自负,自己心系一个女子便不允许有丁点差错。

      两人有婚约时,华白素不过十四五岁,也不曾见过莫穿林,定亲更不是自己所愿,后随师父游历汾州,遇见了当时的穆孤舟,便是这样,负了这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君。

      清欢悲寞两剑,原本是穆孤舟的师父所铸,后赠予穆孤舟,穆孤舟遇见华白素后两人各执一剑,以此为信物,自此隐匿江湖。

      穆家庄的灭门之祸,也是莫老谷主一手策划,说清欢悲寞是上古神剑,挥剑可无招自成。

      更是投南诏奇毒入铁骑门,以门中数千人的性命相要挟,让上官锋拜访旧友,破了穆家庄门口的梨花阵。

      这便有了十四年前穆家惨祸,上官锋被迫叛友,破开机括,让杀手冲进了穆家庄,穆家庄悲寞剑遗失,山庄被大火烧尽。

      可是穆寒水知道不是这样的。

      前日倒下之后,跟着他一起醒过来的,还有那段始终模糊的记忆。

      他想起了五岁那年,母亲带到听风小筑的孩子,他从树下接住他,说自己叫阿叶。

      他教他舞剑,陪他爬屋顶,把他错认成女孩子。

      还听了母亲的话,说要娶他。

      后来知道他是男孩子,阿叶还难过了好一段时间,因为那时候阿叶说:“男孩子只能娶女孩子。”

      他也记起了小时候,母亲唤他小七。

      原来阿叶模糊间,多次呢喃,念念不忘的人,竟是自己。

      穆寒水清楚记起,穆家庄出事前那段时日,阿叶的父亲好几次跟自己的爹吵得不可开交。

      阿叶的父亲说带要他们一家三口还有云叔去西域,他会护着他们,穆寒水当时不懂这是何意,只听得父亲说要死也要死在此处,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

      那晚穆家庄的大门被毁的时候,是阿叶的父亲将他和阿叶藏进了密室,当时阿叶的父亲手上还抱着已经昏迷的母亲。

      上官锋藏好他们,说他去救孤舟。

      他和阿叶还未明白过来,他便走了。

      再醒来时,已是记忆被封之后的事情,母亲告诉他,他的仇人叫上官锋。

      如今想来,当时重伤昏迷的母亲定是不知道,她和他儿子的性命皆是上官锋所救。

      她一心记得是上官锋打开了阵法,引进了那些武林中人,却到死也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与她有过婚约的百花谷谷主细心谋划。

      穆寒水本来不解,上官锋既无心杀他们,又为何打开了穆家庄大门。

      青蝉告诉他道,因为当年铁骑门上千弟子性命皆在莫穿林手中,南诏的蛊毒,深居西域的上官锋束手无策。

      他不会坐视数千门中弟子横死大漠,便明里答应,再伺机救出穆家庄人的性命,却不成想,穆孤舟一身傲骨,宁死不逃。

      这一场仇恨,一纠缠便是十四年。

      而莫轻雨如今深受往生蛊蚕食,压制其毒性的药物,也被这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穆寒水的心揪痛不已,他知道莫轻雨这么做是在给他跟穆家庄一个交代。

      因为莫轻雨也知道了穆寒水已了解当年真相,便打算用自己的命来偿还。

      始作俑者已去,故人陆续凋零,从云叔跟上官锋的同归于尽,到母亲的饮鸩而亡,莫穿林的突然暴毙……这一切的一切,都始于十四年前那个与世隔绝的穆家庄。

      如今,他们这一代人,还被困在其中。

      穆寒水记忆被封,十年来只为报仇而活,更与故人相见不相识,一次次分别,一次次伤害……如今却还要赔上莫轻雨的性命,他情愿不要这样的交代,这只会让他失去一个大哥,再无别的意义。

      身后的大火渐渐落了,穆寒水还不肯抬头,大概是不想叫人看见他此刻狼狈的样子。

      莫轻雨拍着他肩膀,温声道:“没事,小穆。天塌了有大哥在,只要大哥活着一天。”

      肩膀处的人一顿,道:“可我就你这一个大哥啊。”

      莫轻雨心中一震,将怀里的人搂紧,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半晌,穆寒水抬起头,问道:“青蝉,她可出来了?”

      莫轻雨道:“火烧不到竹屋,你放心。”

      穆寒水还待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作罢。

      莫轻雨与他并肩往回走,轻声解释:“她趁我不备下药在先,为父亲所诱背叛你在后。哪一件不是江湖大忌,我留她性命已是顾及你的感受。”

      穆寒水默然,回道:“我明白。”

      青蝉原本也不是意志坚定的人,从前同穆寒水一起下山时,便是华白素和云叔的眼线,时常汇报穆寒水的行踪,如今这番也是命运使然,且眼下青蝉早已是百花谷的人,穆寒水想,到底自己也无权过问太多。

      “大哥。”穆寒水突然停下步子,侧过头去看莫轻雨。

      “嗯?”莫轻雨也停下。

      “我都知道了。”穆寒水说。

      莫轻雨点点头,道:“我知道。”

      谷中起了一阵风,发带飘扬,树上的合欢花被吹落了一地,落的莫轻雨肩头脚下尽是。

      这谷中真是稀奇,这季节居然也有盛开的合欢。

      穆寒水问:“没了往生花,你怎么办?”

      莫轻雨伸手取下穆寒水发间的一株合欢,满不在意道:“即便是不烧,我身上的蛊毒也无法根治,这你应当知道。我苟活三年,也不过是为了要找你,弥补父亲犯下的过错,我只恨自己没有早些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险些害了你。”

      穆寒水又想起了他前天夜里问青蝉的话,大哥为莫穿林亲生,莫穿林为何如此。

      青蝉说:“于老谷主而言,这个儿子不过是他不愿承认的一个不合时宜罢了,一颗为他所使的棋子,又怎会有人心疼。”

      ……

      如此过了月余,莫轻雨没有了往生花,身体被蛊毒折磨的愈加清瘦,脸上却是从来笑意盈盈。

      那是一种即将解脱的坦然,还有对这尘世最后的温柔。

      穆寒水每日陪着莫轻雨采药,种花,喝酒,听他吹奏曲子。

      曲调还是荒凉,可穆寒水总觉得听不够。

      有一日,莫轻雨坐在树下吹曲,穆寒水酒后微醺躺在他膝盖上,提议说带他去西域看看。

      莫轻雨停了手上的曲子,静默了良久,方道:“我如今哪里都不想去,就在此处,等送走了我,剩下的尘世风光你再替我去看,我走不动了。”

      自那以后,穆寒水便再也没有提过带莫轻雨出去的话。

      转眼到了四月,又是穆寒水的生辰。

      穆寒水幼时被封了记忆之后,便不曾过过生辰。

      华白素告诉他,他们穆家庄遭难那日,恰是他的生辰。

      这样晦气的日子,穆寒水也不想过多在意,为此他还一度与上官叶闹得不可开交。

      今年四月初八这天,莫轻雨一早带着穆寒水往后园去。

      他们走过一架拱桥,莫轻雨的手在一旁的石头上按了下去,眼前的假山突然挪开一条通道,穿过十几步深的通道,便是一个月亮门,门里面竟是一落园亭池榭的院子。

      他们进去的时候,里面几个侍从和女侍,见到莫轻雨纷纷见礼。

      他们不认识穆寒水,穆寒水心下疑虑,想来大哥是故意找来没有过多底细的人,这园中定是藏了什么东西。

      穆寒水听力极好,他刚在院中站定,便隐隐听到有孩童的声音,声音是从远处传来,虽有些不太真切,可他决计不会听错。

      莫轻雨微微颔首,示意他跟上。

      他们走进一方小院,院中搭着一个铺满紫藤萝的藤架,大得几乎盖住了整个院子,是个纳凉的好去处。

      藤架下搁着一个四方的软榻,软榻的一侧放着案桌,桌上摆着文房四宝。

      案桌的香炉里,燃着莫轻雨身上惯有的香。

      其实,真正让穆寒水挪不开步子的,是案桌后那个举着笔一本正经写字的……孩子!

      那小模样……穆寒水回头看看莫轻雨,再看看那孩子,顿时便明了了。

      “大哥,这你什么时候生的?”

      穆寒水几步上前,一屁股坐到榻边,朝那小孩子招手。

      “小家伙,过来。”他手心朝上,来回勾着手指逗那个孩子。

      小孩子听见了,停下手上正在写的字,歪着脑袋看了穆寒水半晌,然后突然搁下笔,连爬带走的往穆寒水跟前去。

      到穆寒水面前后,竟然行了个大礼,小小的一团,还磕起了头,穆寒水吓得赶紧把人给抱起来。

      “小家伙这是做什么,叫你爹看见了当我欺负你。”穆寒水笑道。

      不料那小家伙却道:“我认得你,你是二叔。”

      穆寒水回头看了眼莫轻雨,又回来晃了晃手上的人,问:“你好聪明啊,我们都没有见过,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啊?”

      那孩子指着院里的一间屋子,奶声奶气道:“那里面好多二叔的画像,爹爹每次来看我,都在那里面画画,好多好多。”

      穆寒水的笑僵在了脸上,那孩子摇着他的胳膊,问:“二叔二叔,你怎么不说话了。”

      穆寒水在他圆嘟嘟的脸上亲了一口,脸都被亲的塌下去一个小窝。

      穆寒水笑道:“二叔在想,你这个小家伙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子揪着穆寒水的衣袖,一脸认真的应道:“我叫莫寒归。”

      “寒归……寒归……”穆寒水喃喃道。

      “好名字。”

      穆寒水将莫寒归按进怀中。

      “好听。”他又呢喃了一遍。

      半晌,身后的莫轻雨终于开口:“好了小穆,你再把他宠坏了。”

      莫寒归轱辘一下从穆寒水怀中钻出来,对着莫轻雨行礼。

      “孩儿拜见父亲,父亲安好。”

      莫轻雨点头,向旁边的侍女示意,将莫寒归带了下去。

      穆寒水往后一倒,撑着胳膊不怀好意的看着莫轻雨。

      莫轻雨上前拍了下他的腿,挤在旁边坐下,“喜欢吗?”

      “啊?”穆寒水坐起。

      “他倒很是喜欢你。”莫轻雨自顾道。

      微风簌簌吹来,树上的梨花落了满院。

      穆寒水往莫轻雨身边靠了靠,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懒的躺在了莫轻雨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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