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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可是没等到莫轻雨走,却等来了青蝉。

      她穿着百花谷的衣服,长发绾起,脸上覆着纱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穆寒水第一眼没有认出来,倒是莫轻雨看见来人之后,表现出少见的急躁。

      他几步过去,抓着青蝉的臂弯,沉声道:“你来做什么?”

      她却挣开莫轻雨,朝穆寒水遥遥一拜:“一别数年,公子安好。”

      穆寒水听出了她的声音,点脚跃至身旁去拉她的手,惊喜不已:“青蝉,青蝉你怎么不早……”

      他去碰青蝉的手臂被莫轻雨拦下,穆寒水微微一顿,扭头看向莫轻雨。

      青蝉却也是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一直垂着眼,一派生疏。

      三年前与他分开时青蝉不是这样的。

      穆寒水缓缓收回手,盯着莫轻雨,正色道:“怎么回事?”

      莫轻雨错开穆寒水的眼睛,没有作声。

      青蝉望了一眼莫轻雨,低下头一言不发。

      青蝉变得这般陌生,穆寒水心里很不是滋味。

      又见莫轻雨对青蝉说话时近似命令的语态,心里便更加不舒服起来。

      最让慕寒水不解的是青蝉,她似乎并未觉得不妥,总是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低着头。

      他早知道青蝉倾心于大哥,却不知已至这番模样。

      莫轻雨侧过头,淡淡的问了青蝉一句:“何事。”

      青蝉回道:“新年了,山下……您该回谷了。”

      穆寒水见此,敛起神色进屋,温声吩咐道:“送大公子出庄。”

      莫轻雨的脚步跟着往前走了半步,又不动声色的收了回来。

      最后只丢下句:“回谷。”便如来时一般,离开了山庄。

      穆寒水坐在桌前,独自走剩下的半盘棋局。

      连翘进去,添了一杯温酒,问道:“公子不生气吗?”

      穆寒水落下一颗黑子,微微笑道:“气什么,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青蝉早就长大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连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第二日除夕,刚停歇了半日的大雪又席卷而来,覆住了寒水峰的山路。

      寒水山庄静的只有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山下爆竹红灯成片,从屋顶望去,只看得见点点微光,一点声音也传不上来。

      穆寒水想,即便下了离修山,新年也不过是换了地方的孤寂。

      也不知道,阿叶在做什么,西域的除夕是不是跟蜀中一样。

      连翘小心翼翼的扯着穆寒水的衣袖,小声道:“悲寞剑已回到了公子手上,夫人和庄主养的死士只认悲寞的主人,公子若有吩咐,他们万死不辞的,不如公子再派他们,去打听那位小公子的下落。”

      此番莫轻雨除了带来的两坛春日醉,还有悲寞剑。

      那日他同青蝉下寒水峰后,有飞鸽传书而来,说悲寞已置于穆寒水卧房梁柱之上多时。

      穆寒水不知道莫轻雨是何时归还的剑,也许是他不在的这三年。

      也不知他是如何说服了自己的父亲,带走了这把当初不择手段取走的剑。

      悲寞在剑鞘中沉寂多时,穆寒水抚着漆黑的剑鞘,低声道:“不必了,我已无心涉江湖事,那些人,放他们散去吧。”

      这佩剑原本与穆寒水给上官叶的那把清欢剑是一对,当年穆孤舟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师父一早铸了清欢悲寞两柄宝剑,用□□徒大婚的贺礼,可谁承想穆孤舟逃婚追华白素而去,走时也带走了这两柄剑,并且将清欢给了华白素做定情之物。

      穆寒水仔细看过,其实就是平平无奇的两把剑,却被有心之人故意夸大成绝世之刃,也因此,造成了穆家庄惨祸。

      穆寒水也受这场惨祸所困,整整十四年,而它困住的,还有华白素的一生。

      穆寒水想,这场仇怨,他该放下了。

      “连翘,我……我不想找那个人了。”穆寒水手摩挲着剑柄道。

      “谁?”,连翘坐到穆寒水膝边,疑道:“十四年前的那个小公子?”

      穆寒水点了下头,“嗯。”

      连翘眼神飘忽不定道:“为什么,公子明明一直在找他,为什么突然不找了?”

      穆寒水将剑收回鞘中,扣住连翘的腰跳下屋顶,进屋坐在案桌前,将剑搁在席上,才开口道。

      “找了这么久也没有消息,我的记忆明明大多都已恢复,却还是想不起他的模样和名字,想来是缘分使然,我想……便随他去吧。”

      “是因为上官公子吗?”连翘问。

      静默了片刻,穆寒水轻轻点了下头。

      穆寒水想,后山那三年,他脑海中总是阿叶最后倒在自己怀里满身是血的模样。

      如果非要跟幼时听风小筑那个模糊的影子相比,那阿叶陪他走过的两年春秋才是真真切切的。

      连翘坐直身子,踌躇了半晌,开口道:“可是当日,公子扬州擂台上的那一掌差点要了上官公子的命,云叔和夫……云叔又杀了他的父亲。公子和他,便是再见,也回不到从前了。”

      原本话听到一半,打伤上官叶叶那件事,穆寒水想他可以补救,哪怕叫上官叶再打回来。

      可听到最后,穆寒水的重点便放在了连翘未说出的那个称谓上。

      他的手突然扣紧桌角,身体微微前倾,问道:“你方才说谁,你说夫人是不是?娘从未下过离修山,又是怎么跟云叔一起杀的上官锋。”

      连翘被吓得猛缩紧了脖子,穆寒水另一只手抓起连翘的手腕,咬出两个字:“说话。”

      如今夫人已去,本不该再瞒着公子。

      连翘豁出去似的,退开几步跪下,俯首触地,颤声道:“连翘对不起公子,当日公子在药阁重伤昏厥,夫人将公子送下山,我求夫人下山照顾公子,夫人之所以同意,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那是,是连翘用一趟西域之行所换。夫人答应您救治上官公子,她……她剜了一块……一块上官公子胸口皮肉,割下来的皮肉上,有一颗心头痣,夫人让我以此为信物去铁骑门,就此逼上官锋出山,夫人说上官锋十年不出江湖,灭门之仇便迟迟不能报,此番正是天赐良机。连翘愧对公子信任,但求公子赐连翘一死。”连翘生怕自己说不完似的,一口气未歇的说完这些,然后静静的跪着,一动不敢动。

      案桌半边被震得粉碎,穆寒水不知道自己脸上顷刻间掠过了多少情绪,案上的茶具酒杯飞溅,屋内,院子,碎的到处都是。

      “你再说一遍。”

      连翘不敢抬头,却听到几声滴答声,接着便传来一股血腥气。

      她猛然抬头,便见穆寒水的右手手心扎进了许多碎木,指尖正往下滴血。

      穆寒水却好像没有察觉,呆呆的坐在地上,连翘看到他泛红的眼眶里,有泪涌出。

      突然,穆寒水受伤的手急急捂住胸口,猛地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连翘爬过去,急忙扶住穆寒水,拿袖子擦拭他嘴角和下巴上的血,哽咽道:“公子,都是奴婢的错,公子有气朝我出,我万死难辞其咎。”

      “走开!”

      穆寒水抬手将连翘甩开,“当日岁枯告诉我,娘只是派你们去传信,为什么不告诉母亲在阿叶重伤之际,割肉为信之事?”

      “你们,你们到底拿我当什么?”穆寒水怒极嘶吼。

      连翘跪在门口不敢再抬头,抽噎道:“公子恕罪,当日夫人吩咐,若我不将信物送到铁骑门,或是敢将此事对公子提一个字,她便立刻杀死上官公子,让公子再也见不到他。奴婢大胆,想公子宁可惹怒夫人也要救的人,一定不能让他就这样死掉,夫人当时承诺,只要奴婢将信物送到,引得上官锋出山,她便会救活上官公子,不再为难与他。所以奴婢……奴婢便听了夫人的安排。”

      穆寒水胸口的白衣上留下一个血手印,脸色苍白,手还在往外滴血,这让他平添了一份惨烈之色。

      本就三年未入世,长久跪在祠堂,面色已经比之前清透了许多,此刻却是更甚。

      “为什么,她答应了我啊!娘她,明明就说,一月为期,我手刃仇人,去祠堂长跪,不再下离修山,我不见阿叶,我……为什么,她为什么要利用我,上官锋是该死,可上官叶又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我们为这场仇怨付出的还不够多么?为什么上官叶还要承受剥皮割肉之痛,当时他已生死悬于一线,娘她……那是我的娘亲和我的阿叶,他们都是我……”

      穆寒水近乎哀嚎的跌坐在地,受伤的手紧紧攥着胸口染血的衣衫。

      夜里又起了风,呜咽了好一阵子,雪花压得越来越重。

      连翘一直跪在门口,房内的炭火久久未续,北风穿堂而过,手脚早已麻木。

      寒水峰一到冬日便是这样,山上总是积着厚厚的雪,一个冬日都不会消融。

      房内仅留着一盏灯,用厚厚的纱罩罩住,散着死气沉沉的昏光。

      连翘蹑手蹑脚的爬起来关紧门窗,重新生了炭火,偎到穆寒水身旁,可寒气还是散不去。

      她的手试着探到穆寒水手腕处时,被他翻手避开。

      穆寒水将悲寞缓缓抽出剑鞘,剑尖划着地砖往外拖出去,握着剑柄的手指也冻的发紫。

      整个山庄苍雪茫茫,穆寒水肩上落了一层薄雪,稍稍一动,雪花便从肩头落下,落在积雪中不见了踪迹。

      他仿佛失去了五识,风雪打在脸上也面色如常,木然地举剑迎风起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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