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当一条普通的小青龙》自在枯荣

3、去学宫

　　送走浮离之后，怀青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房间。
　　他仰躺在床榻上，举起手，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背。

　　他重生在了不属于他的时代，在这个时代，天佛象渊，毫无疑问，已经陨落了。
　　怀青发现，当自己想起象渊的时候，心中除了一些酸麻的涩感，再无其他痛楚。
　　这证明，这个名叫象渊的人，在自己心里掀不起波澜了。

　　是个好兆头。

　　他将手按在心口，感受着心口的跳动，仍旧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一刹那，他像是才想起来什么一样，猛地从床上弹起，跑到方桌旁，借助茶盏中的水面看清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这个身体，与他自己年少时的相貌一模一样。

　　只是这水中模样……

　　怀青猛地回头，从身后的圆台中看到了那个“模仿”自己的少年。

　　原来，这竟是一个能映照出自己相貌的灵器吗？
　　难怪这个少年与自己模样相似。现在看来，那就是他自己。

　　怀青沉默地净手，擦干净水珠，将灵力凝结在指尖，凌空画了一道咒诀。
　　他死而复生是偶然，来到如今的时代也是偶然，但他此刻也只希望，这个与自己颇有缘分的青龙少年，往生之后，能有一个好归宿。

　　怀青垂眸，默念起超度的咒诀。

　　然而，悬在半空的咒诀静静散发出清幽绿光，无半点动静。

　　怀青不死心，重新念了一遍。

　　咒诀并没有如他所愿，对他做出回应。

　　怀青眉头紧锁。
　　超度已死之人时，咒诀失效只有种可能，一是所要超度之人已经魂飞魄散，二是所提供的生辰八字有误，换句话说，所要超度之人的魂魄并不存在。

　　原主的魂魄已经不存在了？

　　怀青泄力，咒诀也渐渐消散。

　　他抬头，正巧与镜中的少年对视，少年眉宇间写满疲惫与忧愁，瓷白细腻的脸失去血色，变得有些苍白。

　　怀青站起身，抬手抚摸着镜面上少年的脸颊：“抱歉，我可能要借你的身体借得久一些，等我找到回到我自己时代的方法，我就会将这个身体还给你，助你往生轮回。”

　　什么声音都没有，怀青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青龙是天运象征，背负颇多，上一世他陪伴天佛左右，一生杀伐除魔，不得善终，这一次，怀青想换个活法。

　　他只希望自己，活得通透明白，不为身外之事赘累，不为苍生之事奔波，能做一条平凡普通的，被苍生遗忘的青龙。

　　他只记得那还是很久之前，天地混沌，山河陆海还没有明确的界限划分，天佛创世，建立规则，而他则辅助天佛，使那套规则成立一个完整的体系，久而久之，做的越多，需要背负的也就越多。

　　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那些由他们创造出的生灵建造出许多庙宇寺院，供奉天佛，以求天佛庇护，而青龙，则成为祥瑞之兆，被绣在旗帜上成为图腾，被雕刻在石柱上成为护国神龙，被烙印在生灵万物的脑海里，青龙出，万鬼伏，龙脉所在，承载天运护佑。

　　他们成佛成神成仙成圣睥睨众生，却连两人抽出静坐安然交谈的时间都是奢侈。

　　从那时起，怀青就无比渴望自己只是一条普通的小龙，最好能像海蛟那样，盘卧于海底，不被打扰。

　　-
　　“笃笃笃”，一阵急促焦躁的敲门声将怀青硬生生从睡梦之中拉扯出来。

　　怀青烦躁地用锦被裹住头，用力地翻了个身，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可是，敲门的人并不会照顾他的这番情绪，得不到回应之后，一怒之下撞开了门，奋力掀开他的被子，揪起他的后衣领，将他整个人从床上提了起来！

　　此番动作行云流水熟稔利落，一见就是惯常做的。

　　怀青睡眼惺忪，嘟囔着“少年好臂力”。

　　御行额角迸出青筋：“昨日我走之前是如何对你讲的？”

　　怀青努力睁眼：“你昨日对我说，叫我多吃蔬菜，少吃荤腥。

　　“还……还有，离那佛子远一点。”

　　御行眼球冒出血丝，开始磨牙：“还有呢。”

　　怀青上下眼皮直打架：“你还说，今天是……噫……是什么日子来着。”

　　“是要去学宫的日子！”

　　御行见这条蠢龙是指望不上了，立刻将他按到椅子上，熟练地用温热布巾为他擦脸擦手，同时递过凉茶叫他漱口，又拿过一旁的衣服，为他换衣。

　　怀青目瞪口呆，这个人……这个人是有四只手吗。

　　眼见御行就要解自己的扣子，怀青的困劲立刻烟消云散，他死死抓住自己的扣子，神情悲愤：“我自己来！”

　　御行一顿，唇角勾起一个不怎么善意的笑：“我还不愿意管你，动作快点，要迟到了。”

　　说完，御行双手抱臂，立到一旁，果然是不再管他了。

　　怀青松一口气，抱着衣服打算换上。

　　但他发现……

　　这套衣服……暗扣有那么一点点的多……腰封有那么一点点的复杂……他有一点点的迷茫。

　　衣服被怀青对付地套在身上，很别扭，御行上下打量着他，终于开口：“我建议你，去镜子前面照一照。”

　　怀青这时明白，那个能映照出他容貌的，叫镜子。

　　怀青站到镜子前，少年依然是绝色的样貌，只是身上那套衣服，凌乱又邋遢。

　　御行抱剑准备离开，还绝情地扔下一句：“走了，是你说不要我插手的，现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怀青忍下自己翻白眼的冲动，不得不向御行示弱。

　　他追上去，觉得这人其实得顺毛捋，便拉住御行翻飞的袖子：“那个……咳……抱歉，求你帮帮我。”

　　御行从头到尾地打量他，随后不屑轻笑，从鼻子里发出了“哼”的一声。

　　被怀青捋毛捋顺了，御行半蹲下身，开始为怀青整理衣服。

　　“这个扣子，要扣在这里。”

　　怀青的皮肤冰凉柔软，霜白细腻，御行不可避免地要触碰到，他指尖滚烫，乍然碰到，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御行蹙眉，忽觉喉间干渴，他稍有不耐地做了个吞咽动作。

　　从前，这条龙有过这般诱人的样子吗？
　　让他忍不住，还想，触碰更多。

　　-
　　怀青抱了满怀的玉简，小碎步地跟在御行身后。

　　这条路属实崎岖，怀青十分陌生，怀中的玉简又让他颇有顾忌，还得时刻都跟在御行身后以免迷路，怀青只觉龙生十分艰难。

　　御行察觉到他的艰难，转头，望见这只蠢龙摇摇欲坠，一条光秃秃的浅青色尾巴都被他竖起来保持身体平衡。

　　那条尾巴满富肉感，光滑平整，一片鳞都没有，若是炖了，还比较省事，免去了刮鳞的那一步骤。

　　御行将自己越想越扯的思绪拉回来，目光集中在怀青鼻尖冒出的汗珠上。

　　“怎么开智之后连路都不会走了？”

　　怀青眨眨眼：“路我当然会走……就是这道儿，硌脚。”

　　御行沉默片刻，转过头：“不是硌脚，我见你倒是有些像烫脚。”

　　怀青把头侧过去，偷着给御行翻了个白眼。

　　转过头之后，御行眼中的光沉下来，隐有担忧。
　　怀青实力低微，体内存不住灵力，即使在灵气充裕的仙乡，和他所拥有最纯正的青龙血脉的加持之下，都无法完全化为人形。

　　但开智之后，仍要保持这副模样吗？

　　仅仅一个呼吸之间，御行还未来得及迈步，就觉后背被一个失控的东西撞上了。

　　怀青揉着自己酸痛的鼻尖，怀中玉简散落一地：“你在这杵着干嘛，不是要迟到了？”

　　如果不是他知道自己现在这副身体状态打不过御行，早就已经上去给御行一个螺旋锤。

　　御行抬眸看了一眼怀青，蹲下身，将玉简一块一块从地上捡起来，并擦拭干净，同时站起身，单手扶住了艰难保持平衡的怀青。

　　怀青疑惑道：“明明有纸，为何不将这些玉简上的内容印到纸上？既方便携带又方便翻阅。”

　　御行只恨不得现在把怀青拎起来走路：“玉简里的东西，多数是不能为外人所看到的，若是印到纸上，有泄密的风险。”

　　怀青：“……”
　　行吧。

　　“嘿……御行，怀青——”
　　御行和怀青同时回头，向来人颔首。

　　追上来的是一位红衣少年，五官精致漂亮，但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媚气，大抵涂山狐族都是如此。

　　“诶怀青你的脚怎么了？生辰快乐啊，昨日你生辰宴我没能过去，但贺礼我已经让我家小狐仙给你送去了，你收到没有？”

　　怀青并不认识眼前这位，他偷偷瞥了一眼御行，求助的意思就差明说。

　　因此，他没有看到藏在小狐狸眼里的讨好和惧意，以及那么一些不容易被发现的探究。

　　御行并未和他的视线有过多接触，只是拽着怀青胳膊的力度更大了一些：“再不快些，就要迟到，还有，今日早课轮到闻霖君教习。”

　　听到“闻霖君”三个字，这狐族少年脸色骤变，脚底抹油，连道别都来不及跟他们说，一溜烟就跑了。

　　怀青：“……”
　　这闻霖君是什么人物？

　　仿佛知道怀青心里所想，迎上怀青的目光，御行对狐族少年时的淡漠消失不见，转而变成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微妙感：“等你去了，便知晓。”

　　怀青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双独具少年力量感的手臂箍住了他的腰，下一瞬，身体腾空，整个人凌空飞起，怀青根本来不及惊讶，就已感觉到了身后独属少年人坚硬却火热的胸膛，听到了稍显别扭僵硬的语调：

　　“那只狐狸说了什么你都不必管，狐族天性向来狡猾，平日他嘲你最多，如今见你开智，便要来讨好。”

　　怀青仰头，整个人窝在御行怀中，只看到了少年锋利的下颌线。

　　“你若不傻，也能看出他的态度。
　　“以后他来找你，都不必理会。”

　　此时，怀青有一种错觉。
　　这个时候的御行小猫，一定毛发顺滑油亮，是柔软的，很好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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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嫌弃.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