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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千羽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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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初秋时节,但空气中仍残存着不少盛夏时的热意。京城内,年轻的公子们骑着马飞速驶过热闹的大街,引来周围女子们一阵阵似娇似嗔的怪怨,好不热闹。
而丞相府姜大小姐屋子内,在这样的季节,却是烧着暖炉,显得很是格格不入。
姜若离此刻正懒散地坐在书案旁,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中攥着笔。面前空白的纸上只写了寥寥几行,笔悬在半空中,却不知该如何落下。在书案的一角还摆着一碗味道浓烈的中药,因为迟迟无人问津而渐渐不再冒热气。
“那屠夫在辛忙劳累了一天回到家中后,却发现平日里恭恭敬敬来迎接自己回来的娘子今日不知去哪里了,饭桌上也是空空如也,没有准备好的饭菜,屠夫勃然大怒,发誓定要毒打那懒婆娘一顿。走到卧房门口时,屠夫猛地一惊,因为他看到在床榻上直挺挺地坐着的正是他那娘子,而在看到他之后,那娘子非但没有慌乱,反而向他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写到这里,姜若离有些赌气地把笔摔在一边,因为用的力气太大,笔上的墨汁还甩到她脸上几滴。
姜若离年方十七,是当朝丞相之女,她的父亲和母亲是出了名的恩爱眷侣,姜丞相从未纳妾,姜若离便是他唯一的子嗣。是以,姜若离从小受尽家人的宠爱,她自己也很争气,不仅长得是一等一的美人,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京城内都称赞姜家小姐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名门贵女。
可惜,姜若离却偏偏从小身子很弱,从幼年时就时不时地生病,能长这么大全靠各种名贵的药材吊着一条命。因为身体病弱的缘故,她很畏寒,即使是在现在这般的时节,屋里也得烧着暖炉。
南越朝民风开放,女子也可在街上随意游玩、抛头露面,而姜若离因为这副不争气的身子,却只能日日呆在封闭的宅院内。长年累月下来,她也难免郁郁寡欢,日常只能靠看些志怪故事、民间传说来纾解烦闷。
两年前,她突然生出一个想法,开始自己尝试着去编写一些故事,仿佛是有某种恶趣味般,她喜欢写一些猎奇的、恶俗的故事,从这样肆意的写作中,她也的确心里获得了许多安慰与奇异的快感。这一写便是两年。
可是最近不知怎么地,姜若离发现自己的灵感似乎是枯竭了,这几日她坐在书案前苦思冥想,一天下来却写不满一张纸,隐隐地,她觉得自己又要陷入过去的郁懑中了……
“小姐,萧世子来了!”姜若离的贴身丫鬟春柳面带喜色地进来通传。
姜若离眼前一亮,沉闷的心情总算有了几分起伏,忙说:“快请他进来。”
片刻后,一位身姿挺拔、面目英俊的贵公子大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灿烂笑容。
“静安哥哥!”姜若离的声音里带着些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撒娇,“你有好多日没来看我了。”
萧静安的父亲是当今圣上的兄长,被封为康王,而萧静安便是康王的长子。康王府与宰相府距离不远,因而姜若离和萧静安从小便是一同长大,两人青梅竹马,一直很是亲密。
关于姜若离写话本这件事,萧静安一直是知道的,他并没有觉得一个女子写这种东西是什么伤风败俗的事,相反,他还总是鼓励姜若离,并且帮姜若离把写好的话本拿到书局去印刷。
姜若离在写作时取的化名是“千羽”,她的话本子在京城内私下里流传很广,常有人猜测这位神秘的“千羽先生”究竟是什么身份,有猜测是为了挣银子的穷书生所写,还有人说是青楼女子,总之,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但只有萧静安知道,这些离经叛道的故事实际是出于一位闺阁淑女之手。
“阿离,多日不见你怎么还是一点肉都没长?”萧静安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姜若离身侧,含笑打量着她,开玩笑道,“这么瘦看了怪让人心疼的。”
姜若离朝他做了个鬼脸:“我每天都有在好好吃饭的,但就是胖不起来,我能怎么办?”
“你这话可别让京城内其他那些贵女们听去了,要不然又要在背后议论你是在炫耀了。”萧静安半真半假地劝道。
“哼,随她们去,我这副虚弱的身子有什么好炫耀的。”
萧静安笑着摇了摇头,拿她很是没办法。眼神随意一瞟,看到了桌案上那碗快要凉掉的中药后,面容沉了下来:“阿离,你又不乖了,今日的药怎么现在还没有喝?”
姜若离也拉下了脸,她虽说从小到大几乎每天都离不开药,但这么多年了却一直都没习惯那种苦味,如果没人在旁边看着,她每日都是要一拖再拖,才万般不情愿地去喝药的。
见她耸着脑袋不说话,萧静安站了起来,亲自给她把药端了过来,递到面前,严肃的语气里带着些诱哄:“不要闹,快点把药喝了,身子才能好起来。”
“知道了——”姜若离拖长尾音,接过药碗,很豪气地一口把药灌了下去,结果因为动作太急,差点被呛住。
“你慢点!”萧静安忙从衣袖里掏出干净的手帕,细心地给她把脸上沾的药汁擦干净,擦拭的时候注意到那尖尖的小下巴上还不知何时沾了几点墨汁。
“阿离,你是把自己的脸当成画布了吗?”萧静安调笑着问。
“啊?”姜若离一脸迷惑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看着那张精致的面庞和纯真的眼神,萧静安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些,随即很快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最近话本写得怎么样了?前几日书局老板还差人来问最近那位千羽先生是在忙吗?好久没有见到他写的东西了。”
说到这件事,姜若离控制不住地瘪了瘪嘴,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能倾诉的人:“静安哥哥,你不知道,我最近都要愁死了。我每日坐在书案前,却总是不知道该如何下笔,常常是写了个开头便不知该如何写下去了……”
“一时没有灵感很正常,别急,慢慢来,”萧静安安慰道,“我这么支持你写这些故事,是因为你说你在写的过程中能忘记许多忧愁,但如果现在你反而因此不开心了,那我宁愿你从此封笔不写,明白吗?”
“可我一直在写的那个‘美人志’系列本来是计划要写5本的,但我现在只完成了3本,我真的好烦啊。”姜若离抱怨道。
萧静安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那副样子实在可爱,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失笑道:“傻阿离,你急什么?你是姜丞相的女儿,拥有许多人求而不得的东西,你又不缺靠卖话本挣来的那些银子,想写便写,不想写就不写了,开心最重要。”
姜若离仔细想了想,发现确实如此,她最近确实是逼自己太狠了,所谓当局者迷,萧静安这么一给她讲清楚道理,她瞬间也感觉这些天来压在自己心上的烦闷减轻了不少。
“静安哥哥,你怎么这么聪明啊!”姜若离夸张地吹捧着,眉眼弯弯的,说完她自己的事,又去缠着萧静安让他讲讲最近去军队历练时的见闻。
萧静安有求必应,绘声绘色地讲着些有趣的事,把姜若离逗得直笑。
两人许久未见,有许多话要说,一聊便聊了一个下午。
*
“阿离,静安。”一道温柔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姜若离停下了话头,偏头一看,是她的母亲走了进来。姜若离忙把书案上摆着的那几页纸收了起来,因为动作太过匆忙,还险些撞翻了砚台,引来萧静安一阵轻笑。
“母亲。”
“姜夫人。”
随后,二人恭敬地起身行礼。
姜夫人走到他们近前,点了点头,笑意盈盈地看着萧静安:“世子可算是忙完了,有好长时间没来我姜府了吧,快到酉时了,不如留下来一同用晚膳吧。”
姜若离这才注意到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不知不觉间他们竟聊了这么久。
“多谢夫人好意,我与阿离好久未见,聊起来竟没有注意到时辰不早了。晚膳我便不留下用了,”萧静安笑着回应,“我得赶紧回王府去向我父亲请安了。”
还未等姜夫人再挽留,姜若离先瞪大眼质问道:“什么!静安哥哥你是一回来便来找我了吗?快快快,你赶紧回去吧,我可不想让康王爷说我霸占着他儿子不让他回去。”边说还边伸出手做样子要把萧静安往外推。
萧静安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姜夫人也嗔怒道:“没大没小,你静安哥哥一回京便先来看你,你这小丫头还不领情了。”
又打趣了几句后,萧静安正式向姜夫人行礼告退,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姜若离记得每天按时喝药。姜若离自是一口应承下来。
过了片刻,待萧静安已经走远后,姜夫人才收起笑容,不紧不慢地坐下,手轻轻搭在椅子靠背上,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阿离,你很喜欢萧世子吗?”
姜若离怔了一下,继而答道:“静安哥哥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当然喜欢。”
“你知道娘问的不是这个意思。”姜夫人眼神里有几分锐利。
姜若离叹了口气,走到母亲身边,攥着姜夫人的袖子晃了晃,小声撒娇道:“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便说吧。”
“好,那娘就直说了,”姜夫人似是也叹了口气,“静安无论是家世,还是才貌,都是无可挑剔的,这么多年,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对你有多好,娘都看在眼里,可是阿离,正是因为他太好了,所以你与他是绝无可能的,你明白吗?”
姜若离明白母亲的意思,母亲是担心她喜欢上了萧静安,所以来提醒她,一个是王府世子,另一个是丞相之女,这两层身份给予了他们生活的优渥,却也是枷锁,为了避免引起朝中人和圣上的揣测、忌惮,他们这样的身份注定是不能结合的。
“娘,您想什么呢?静安哥哥对我来说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姜若离答道。
姜夫人欣慰地抚了抚女儿的手。
就在姜若离以为这件事算是过去了的时候,却见姜夫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本不大不小的册子,塞进了她手里,淡淡道:“这上面是京城内各家贵族子弟的画像,母亲看过了,都可为良配,阿离看看,自己选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