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雪·惊破霓裳》慕容飞烟

1、兄弟（1）

　　五月的棘城，仍有一些微寒。黄昏时分，听着窗外的风萧索地吹过，竟让人有秋天的感觉。
　　我窝在四哥的寝殿里，一边煮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四哥问题。我知道，有些问题在燕王府里是禁忌。然而在四哥这里，我却什么都能问，他也什么都会答。
　　“两位叔父为什么要谋反？”我将煮好的一碗茶放到四哥的跟前问道。几年前，我的父王以谋反的罪名赐死了我的两位叔父。可我不明白的是，我的父王有九个兄弟，为什么谋反的却偏偏是和父王一母同胞的两位叔父——他们跟父王不是应该比其他兄弟更亲近吗？
　　“功高震主，屡受猜忌。”四哥答道，目光却停留在手中的书上。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看书。但他的声音温和沉静，却是没有一点敷衍的语气。
　　“猜忌？这岂不是父王的不对？”我又问。可能不会有人想到，一个王子，一个郡主，竟然在燕王府里议论燕国的国君，还说他的不是。
　　“高居王位，身不由己，人心难测，不得不防。”四哥喝了口茶，回答时却没有一丝犹疑。
　　“那……二哥以后也要继承王位……二哥会防着你吗？”我也给自己倒了碗茶，在四哥身边坐下。我的二哥慕容俊，是燕国的世子。
　　四哥合上手中的书，这才把目光转向了我。他看着我，认真地思索了片刻，答道：“就算他有小人之心，我仍将报以君子之腹。”
　　小人之心？闻言，我有点想笑。四哥经常以认真的语气开玩笑，这我是知道的。只是，有很多时候，我分不清他到底是认真，还是玩笑。但是，四哥与二哥的关系其实是极好的。所以，四哥的这个回答，我只当是玩笑。
　　正在这时，四哥的随从来报：“世子来了。”于是我和四哥赶紧站起来相迎。
　　二哥走进来，似乎是没料到我也在，嘴角微微一撇。他看到我煮的茶，走过来自己倒了一碗，而后坐到四哥先前的主座上，自顾自地喝茶，也不说话。
　　四哥见他不说话，也没管他，坐在一旁又开始看书。
　　我并不喜欢这种沉默的气氛。要是大家都不说话，还聚在一起做什么呢？于是我坐到二哥的身边，开口道：“二哥，你以后会不会杀了四哥？”
　　“噗——”二哥闻言，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看看我，艰难地咽下口中的茶，又开始剧烈地咳嗽。我赶紧给他拍背。待他止住咳，我又给他换了一碗茶，伸手递给他。
　　“我看你是现在就想杀了你二哥。”二哥喘着气，咬牙切齿地说。他接过我新倒的茶，缓缓喝了一口，又看了看对面依然在目不斜视地看书的四哥，说道： “我说玄恭，你又给她讲什么了？隔三岔五地语出惊人，你俩是不是串通好了要谋杀世子？”玄恭是我四哥的字，他单名一个恪。
　　“我刚刚问了四哥关于叔父们的事。”我替四哥答道。
　　“叔父们？”
　　“就是征虏将军和广武将军。”
　　二哥闻言，正端着茶碗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四哥，神情变得有些严肃：“玄恭，这你也跟她讲？”
　　“她问了，我就答了。”四哥平静地说，目光依然没有离开书。
　　“他跟你讲了些什么？”二哥转头问我，“又怎么会扯上我？”
　　于是我把我跟四哥的对话又复述了一遍。
　　当二哥听到“小人之心”与“君子之腹”时，倒也没生气，而是狡黠地对我眨了下眼睛，然后总结道：“我听出来了，你四哥其实想说的是：父王是个小人。”
　　“我可没说。这是你说的。”一旁的四哥接到，依旧看着他的书。
　　“你可真是个逆子。”二哥盯着四哥说道。
　　“你也一样。”四哥终于回过头，看向二哥的眼睛。
　　我已经习惯了二哥与四哥对话的这种惯常的腔调。只是，有些时候，连我也分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不是在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