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喜宝》脉脉如薇

25、人生，千万有风驶尽帆

　　我自然不敢说到做到。第日还是乖乖回校。
　　小贝见到我，问：“巴巴的请了假，就在香港转一圈？”
　　“不然呢。”
　　“都买了什么。你这只包包也该鸟枪换炮了吧。还背着。”她扯扯我那只洗得泛白的背包。
　　“香港有的，这里也有哇。何必千里迢迢背回来。”我说。
　　“你。”她抽一口气，啧啧道：“果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瞧瞧这口气。”
　　“不知道的人。以为你讽刺我。”我说。
　　“你倒想。谁有那闲精力。”她在耳后纹了一小朵罂粟，靠近了才能被发现。陌生男人若看到，我是说在拥挤的电梯，或快餐店排队的这些场景，猝不及防的看到这么一点隐蔽的鲜艳的诱惑，大约是会有种惊喜感的。
　　她总是不自觉的用手去摸一摸。
　　“也许你买了一堆包包，怕人说你麻雀变凤凰，所以不拿出来。”她说。带点责怪的意思——怕我脱离做她我行我素离经叛道的勇敢的战友。
　　不是的。只是我目前还没来得及对那些发生兴趣。
　　若果真是麻雀变凤凰这回事。我至少会希望这世界上的其中三个人知道。
　　真的，当你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你首先想到的，定然是你的仇人。
　　没有等到我去找他们。他们倒先自动出现了。
　　其时放学。在停车场。傍晚下过雨，南方城市姗姗来迟的秋天开始悄悄分解夏天的颜色，芒果树不再绿得那样浓重，有些叶子甚至飘下树来。空气中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秋意。
　　萧筝远远的看到我。就在脸上挂起一个厌恶的居高临下的表情。
　　她哥哥萧笙一起。一前一后走过来。
　　我站在原地。等着他们。
　　她走至我跟前，先用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嘴角一撅，说道：“伴上款了。也就这行头。不怎么样嘛。”
　　我站在原地，由得她看。
　　“莫不是你那干爹太小气？”她笑着说。
　　“萧筝。”我叹口气，以一种惋惜的口吻，“你累不累。成天挂得一颗圣诞树般。”我也打量她，很刻意地，“给你个假发，芙蓉姐姐就该退出江湖了。”
　　我也知道萧筝的练门在哪里。她一心要当大家闺秀。被人赞进退有度。
　　诚如我渴望做的那种单纯明快的女孩子。
　　这都是我们所没有的。人们永恒的为他们得不到的东西努力，所有痛苦欢乐因此而来。
　　“看。”她将头转向他的兄弟，“她还真得意起来了。”
　　萧笙比我们高一年级，他是个高瘦苍白的年轻人，一双丹凤眼，眼角额外的长，斜斜的飞出去。因为白，显得眉更加黑，唇更加红。如果不是那一脸时刻阴郁的神情，倒让人觉得这张脸不是生在女人身上，太可惜了。
　　说起来，他也是那四条金草之一。女生们替他取个外号，叫梅花先生。
　　“怎么。我为什么不能得意。”我抄起手，好整以暇的道：“你以为你们会什么？你们家的药品公司生产的那种抗生素，最近不是发现副作用可以致死么。已经死了十多个人了，媒体很快会紧跟着挖掘，调查，跟踪。怎么样收场还不知道呢。你们的母亲大约头发都要掉一半，才能将这事压下去吧。你们会什么。”我笑着说，“自力更生，会不会。”
　　萧笙闻言，脸更白了。紧紧抿着他那薄薄的嘴唇，狠狠的盯着我。
　　如果眼睛里可以飞出刀子来。那现在我已经满身窟窿了。
　　这是我的胜利果实。我十分享受。
　　萧筝闻言，复又将目光看向他哥哥。我敢打赌，这大小姐还不知道我所说的是真是假。她所关心的，不是她母亲公司的公事。
　　“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打听。”她沉下脸来。“你只管好你自己，别让人误会我们有什么关联。连带侮辱我们。”
　　她家的事。我确实比她更为关注。无他，这是敌人潜意识在做的功课。
　　“你放心。”我淡然道：“萧筝。说和你们有关系我才觉得是侮辱。这个世界，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因果报应，谁都跑不了。你这愚蠢的浅薄无知的笨蛋。”
　　“你才蠢呢。”她被我激怒。几乎扑上来。
　　萧笙拉住她。瞪着我，吐出两个字，“够了。”
　　过去，他们兄妹是我生命中的乌云，我走到哪里，他们在哪里遮盖我的阳光。如影随形。但现在，这个魔咒要被消除了，我的法宝就叫靳中原。
　　他给我房子，车子，银行卡。为我提供一个可供幻想的未来。使得我对于他们在乎的学业成绩文凭，也可以轻轻一挥手，丢到阴沟里去，可有可无。
　　也许有人要说，靠自己能力得到的东西才是自己的。可惜我不是教徒，我是少数的接受人家给予而觉得同样理直气壮的那少数人。
　　“是够了。”我回瞪着他。
　　本来，如果命运的编排没有出错，萧笙萧筝箫笛，这三个名字与人一看，就应该是来自同一个家庭。这一组名字看起来，实则也不是不在某种程度上给人一点愉悦的感受。奈何，上帝不这么认为，他在云端眨眨眼，我与他们于是立即楚河汉界分个一清二楚，身处不同阵容，只好你死我活。
　　“现在。”我继续说，“你们听着。萧筝，我退出你这低能弱智的游戏。你若觉得口舌发痒，大可去医院打针吃药。别再来烦我。”
　　“你。”萧筝挣扎，她的眼睛里也要飞出刀子来。
　　萧笙将她拉到身后，跨出一步，挡在她面前。眉目沉沉的压下来，几乎直压到我脸上。一直以来，他们兄妹同心，不遗余力的欺辱群我。
　　“蒋笛。那是大人们的事情。爸爸都已经过世了……”
　　“哈。”我大笑起来。“萧笙，你想说什么。你不会想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吧。别笑死我！”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时候住在萧家。男孩子萧笙一掌将我推下楼梯，十多级楼梯，我一条贱命没有因此一命呜呼真是奇迹。然而杨柳青不过在远处瞟一眼，而后熟视无睹的走过去。萧筝俯在栏杆上拍手欢笑。我不过是个孩子，无处可以申诉，只能牢牢的记住。永远永远。
　　“别这种表情。”我冷冰冰的对萧笙说，“你们加诸于我身上的东西，我将尽我一生之力，一点一点的还给你们。一件都不遗落。”
　　太痛快了。
　　我等这么个机会说这句话，已经等得太久。他们相信不相信先不重要。我自己是相信的。有志者事竟成，老祖宗们不欺我。
　　人生还是有乐趣的。我忽然得出这个结论。
　　萧筝开始用三字经骂我。很好，她已经最大程度的将她做一个闺秀的计划破坏得干干净净。
　　萧笙咬紧牙齿。不开口。
　　车子就在旁边。我摁一摁钥匙，它立即响亮的回应一声。
　　我打开车门钻进去，三两下倒出来。一脚踏在油门上，车子“噌”的一声飙出去。车道旁边是花坛，粗粝的水泥坛沿与车身摩擦，发出短促粗噶的声音。我又踩了刹车一脚，车子应声漂亮的停在他们脚边。
　　“看。”我指着那侧车门。“我故意的。”
　　我看着这对漂亮的兄妹，“怎么，萧筝。不服气，很简单，去买辆法拉利。也来这么一下子。我或对你刮目相看。还有。不要举报我。我没有驾照。”
　　我架上墨镜，打开音乐，扬长而去。
　　后视镜中有我自己的脸。笑容一直蔓延到耳朵后面去。
　　如果叫我去演电视剧，我该最合适演一名得志小人。呵呵。
　　做以德报怨的君子固然更好。然则做以怨报怨的小人，却无疑更快乐。
　　人生，千万有风驶尽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