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思》黑糖球

19、碧海蓝天

　　凌晨五点，手机响了。
　　李赫宰神色不变关掉了铃声，风轻云淡地说了句，“闹钟。我们该去机场了。”
　　整宿未眠，众人精神不济却都一直毫无睡意。
　　利特不顾众人劝告，赶往强仁家里，却没有找到人。甚至发疯了一般要开车赶往强仁老家，被众人制止，强行带往机场，上了飞机。在他发狂之际，李赫宰从衣兜里拿出什么塞进他的衣兜里，利特终于安静了。
　　从去，直到回程。这一路上，利特都安静地像是一尊泥塑。
　　“特哥，他还是他。强仁哥没变，他还是会一直在我们身边。”李东海缩成小小一团，呆呆地望着窗外，看着不停飞逝而过的绵软白云。不知不觉间，他动了动手指，仿佛正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少年时代悄悄溜过。
　　“东海，我们不再是我们了。”利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李东海，“东海，我听说伯母很喜欢金泰俐。”
　　李东海不假思索地嗯了一声，见利特没有搭话似乎是在等自己开口的样子。这一次他思索了片刻才开口说，“这一年里我很忙，泰俐一有时间就会去陪我妈妈。所以妈妈很喜欢她。”
　　“东海，人生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当然也会有许多憾事。”
　　“就像强仁哥一样，不能陪我们走到大队的尽头吗？”话已出口，李东海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偷偷地看了利特一眼，确定他有没有生气。
　　利特笑着揉了揉他蓬松的脑袋，“他比谁都爱大队。所以他不忍大队再走曲折的道路，也不忍我们左右为难，选择自断后路。这是他的祝福，是他能为大队做的最后一件事。虽然我们的确很难过，可也只得尊重他。”
　　“所以，我们....不再是我们了？”
　　利特笑了笑，神色有些无奈而慨然。“东海，生日会赫宰送你的围巾，以后不要再戴了。”
　　“好。”
　　李东海没有特别的反应，就只是简简单单，应了一声。
　　利特有意无意地朝他身后瞧了一眼，看着李东海问了句，“不问为什么？”
　　“没有必要。”李东海一边轻声应和着，一边闭上了眼，似沉沉睡去的模样。
　　此刻，他椅背后大约不到两步的距离，站着一道身影，略显孤寂。他单手伸进背包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隐隐可瞧见是一抹青色。眨眼间，消失于他指间，再次安静地躺回了包里。

　　大队风波渐渐平息，回归的成绩自然是再次创造了属于自己的记录。
　　有人欢喜，自然也就有人愁了。
　　李赫宰搬回宿舍了。曺圭贤不乐意了，自己的地盘被人分走了一部分。当然，他也只是口头上抱怨了几句，从心底里还是高兴的，如今终于有了除经纪人之外的人陪着自己了。同时暗自庆幸，也不枉费他用尽三寸不烂之舌留住了宿舍，这样的成果终于有了人分享。
　　新年第一天，在异国他乡宿醉之后的曺圭贤终于醒了，迷迷糊糊地从卧室里摸索到厨房一口闷下半杯水，半梦半醒间他瞧着坐在沙发上的人，吓得他差点将水杯摔地上，睡意也终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赫宰哥，你干嘛不开灯！！你一人坐在这里干嘛！！故意吓人？”曺圭贤后怕地拍着胸脯，给自己顺气。
　　“一早就醒了，也睡不着，就在这坐坐。”
　　“几点了？”曺圭贤边问边伸手揉着眼睛，倒真的一副还没有睡醒的模样。
　　“九点。在等一会儿要去机场了。”
　　“你多久醒的？”
　　“六点过。”
　　曺圭贤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这还当自己是在军队的作息时间呢。”他摇摇头，将剩下的半杯水一饮而尽。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看着李赫宰，说，“新年第一天，你们居然没有去看日出？这可不像是你们D&E的作风啊，按往年惯例，你们可早早就出门了啊，今年怎么还能够稳得住气，你们吵架了？”他越说越来劲，表情也八卦极了，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下雨，没有日出。”李赫宰平静得给出了回答。
　　曺圭贤若有所思“哦”了一声，也不再开口，专注忙自己的事去了，走之前随意地说了句，“东海哥腰伤复发了，最近又要准备演唱会，多休息休息不看日出也好！”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李赫宰又走神了。
　　自夏威夷之后，他们都不曾看过日出了。李赫宰甚至发觉李东海连一丝想法都没有了。在他的努力下，李东海终于将他定位于朋友的位置上，再无转圜的余地。
　　舞台上，镜头前。李赫宰与李东海依然是配合默契、惹人艳羡的双生搭档。
　　这一年，他见证了李东海的感情一点一滴日趋稳定，他只得撕碎了自己不堪一击的盔甲，然后鲜血淋淋地笑得开怀。
　　终于他不堪重负、丢盔弃甲地逃离了那个地方，谁都没有告知，他悄悄地搬回了宿舍。

　　两个月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悄然抵达，扰了世界的清静。
　　“赫宰哥，我带了饭回来，要吃点吗？”曺圭贤忧心忡忡地换下外套，冲最里侧卧室的方向喊了声，边擦手便从厨房拿出碗筷，手忙脚乱地接通了电话，“特哥？”
　　曺圭贤一不小心被打包的餐盒烫到，差点打翻了瓷碗，“什么事？”。
　　“最近疫情严重，没事你就少出门，我听经纪人说你今儿又去排练了一天？”
　　曺圭贤瘪了瘪嘴，一副没辙的神色将手机免提打开，抽空还吹了吹自己被烫到的手指，这才应声回答，“没。我今天是去了，但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排练室就我们几人，消毒防护措施也做得很到位，一定不会有问题的。不过，特哥你最近综艺录制也多，你也要小心多注意一点！”
　　“最近的节目录制方式变了很多，几乎都是线上直播。制作组也很小心，圭贤，我讲真的，最近不是特别重要的行程都推了吧。我跟室长讨论了，大家先暂时不接新项目，包括大队线上演唱会也决定延迟。”
　　“延迟？”
　　“嗯，已经决定了。”
　　曺圭贤不经意间惊讶地提高了音量，“真的要延迟吗？我们从去年就开始策划了线上演唱会，今年发生了特殊原因提前了一些，但策划方案、技术手段应该是挺成熟，完全没有问题的，演唱会为什么要延迟？”
　　利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了几字，“综合考虑。”
　　曺圭贤咬着手指，细细琢磨了一番，前段时间李东海腰伤复发，演唱会上都很难受。想到此，他拿起手机试探地问了句，“是因为东海哥吗？？”
　　这一次，利特沉默了好久。
　　“你知道了？”
　　曺圭贤不假思索地嗯了一声，也没有太在意继续摆弄碗筷，“之前去医院，跟医生随便聊聊的时候提到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电话那端久久没有回复，曺圭贤疑惑地看了眼手机屏幕，通话继续中，并没有挂断，“特哥？”
　　利特沉重的呼吸透过手机传到他的耳边：
　　.....
　　“咣！！”
　　尖锐的清脆声终于让失神良久的曺圭贤回过神来，他低头，呆呆地瞧着破碎的白瓷。很久，很久，呆愣无语，不知所措。

　　“他最近很不好。”
　　“快要一个星期了，还在持续发烧。”
　　“圭贤，既然你知道了，就别再给其他人说了。最近少出门，做好防护措施！”
　　“.....”
　　利特说了好多，可他能记住的只有那短短的几句话。
　　卧室里也一直没有人回应，曺圭贤看着时针指向十二的位置，才猛然惊觉已经凌晨了。他也没了食欲，将瓷碗碎片收拾后，心事重重地朝自己房间走去，经过李赫宰房间时，他的脚步犹豫了一下，心底念着利特的嘱咐，收回了即将敲门的手，直直进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月亮高高悬挂，比往日的夜晚都要亮。
　　“吱....”
　　原本紧闭的卧室门被轻轻推开。
　　他半靠坐着床头，将视线转向门缝，下意识想也不想话便脱口而出，“怎么...是又饿了？想要出去...”后面的尾音戛然而止。
　　曺圭贤原本还探头探脑地张望，见李赫宰出声，意识到他没睡，“我以为你睡了，还怕自己会吵醒你来着。”
　　刹那间，李赫宰脸色变得难堪极了。
　　曺圭贤挠了挠后脑，脸色这么难看，难道生气了？曺圭贤有些捉摸不准面前人的想法，低着头眼珠子溜来转去的，心底也是奇了怪了。他凌晨回家经过李赫宰房间时，每次都是黑灯瞎火，但十次中有□□次，他都没有睡觉。就像今晚一样，明明他进卧室很早，也没有做别的事，不像金希澈还要打游戏、利特要直播、李东海要弹琴。但李赫宰....
　　“我没饿，就是过来看你睡着没有。”思索了片刻，曺圭贤不太自然地开口回答。
　　“哦。”
　　曺圭贤将灯打开，看着李赫宰靠着软枕，软绵绵地低着脑袋，不知想什么，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赫宰哥，你最近状态不太好？”
　　李赫宰终于瞧了他一眼，随后又淡淡地撤回目光，瞧着窗外，“没有。”
　　“你最近也不太爱出门，除了舞蹈室...就是宿舍，别的地方也不见你的行踪。还有...你脾气不太好！”说到这里，曺圭贤抱怨的声音小了一些，但语气能听出很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快速且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李赫宰，心底诽腹到：不是脾气不太好，而是非常不好、甚至恶劣。他一个人在宿舍住得好好的，结果李赫宰一声不响地搬了回来，甚至还抢了自己的房间。也不知怎么的，他非要住那间，说是自己从前住惯了，不习惯别的方位。为着这事，两人还决斗了，最终李赫宰赢得了他想要的。
　　“还气我抢了你卧室？”李赫宰颇有种戳人伤口还不自知的淡然模样。
　　曺圭贤愈发来气了，却又无可奈何，咬紧了后槽牙憋出了几字，“愿赌服输！”
　　“欸...最近你有见过其他成员吗？”
　　李赫宰抬手，指着他。
　　曺圭贤很是诧异，“只见过我？”
　　“最近大家都不能出门，除了你，我还能见谁？”
　　曺圭贤无语地抿紧了唇，“那你这也太....那东海哥呢，最近你有见吗？”
　　“没有。”
　　“你们以前可是每天都要见面的。不过也是，你最近搬回了宿舍，他整日里有女朋友陪着，两人见面的机会自然是比从前少了许多。”曺圭贤自说自话，顺势还自己点头附和着。
　　曺圭贤今晚说的话，是他搬回宿舍后最多的一次，尤其是深夜里。李赫宰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你最近见过东海？”
　　“没。”
　　“那你怎么突然说起东海了...还是他找你了？和厉旭吵架了？”
　　“怎么可能！是特哥..”曺圭贤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被套话了，只是为时已晚，他还想说些什么掩饰，只是在李赫宰锐利清澈的目光下，没有再说出口，因为他知道李赫宰明显察觉到了。
　　“东海，他怎么了？”
　　李赫宰声音很轻，问得小心翼翼，就连呼吸都浅薄了许多，他又问了一遍，“东海....他怎么了？”。
　　曺圭贤几乎是屏住呼吸，脑子飞快运转，他已经找到了许多理由。可所有的借口在看到李赫宰浸满血丝的双眸时，再难言语。他说了实话，婉转而迂回。那一瞬，他似乎又看到了代理队长时期的银赫，冷酷无情、严肃冰冷。
　　李赫宰片刻迟疑也没有冲进电梯，几乎是开飞车、一路狂奔，抵达东海家里已是呼吸不畅，心口因窒息的感觉而发疼，他无暇顾及却意外地扑了空。李东海家里一室安静，无声。
　　曺圭贤放心不下，一直开车跟在他身后，他刚到李东海楼层还没走出电梯，便见李赫宰匆匆往紧急通道方向跑去，他灵机一动，跟了上去，顺势还拨通了利特的电话，只是迟迟无人接听。等他匆匆赶到利特家的时候，李赫宰已是闹腾了一番，客厅里的毛毯胡乱皱在一起，到处都是一副凌乱的模样。
　　在曺圭贤好不容易找到下脚的区域穿过玄关走到客厅时，发现李赫宰已被利特紧紧制服压在沙发边沿，像是一头濒临绝境的野兽，见此情形，他口中劝说的话被生生地憋了回去，乖巧安静地站在电视面前，等着自家哥哥处理好情绪。
　　“特哥，东海在哪里？”李赫宰犹如被猎人追赶到筋疲力尽的野兽，无力挣扎而垂败，却依旧抱有一丝奢望。
　　“既然你知道了，也自然清楚你不能见他。”
　　“.....”
　　他们对峙了很久，终于是利特输了，输给了李赫宰的倔强。许是他实在不忍心自己视为亲弟弟的人遭此折磨，大队二字已在他唇齿间停留许久，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那日飞机上李赫宰转交了一封短小的信：

　　抱歉，不能在你身边了。
　　别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大队尽头的。

　　没有署名，可他知道那是强仁。
　　不是没有遗憾的。
　　他艰难舍弃了自己的感情，好不容易守住了队伍，却未料想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
　　利特视线缓缓扫过这一室的凌乱，杂糅着自己千百的思绪，最终不过是轻浅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到头来，他终究不过什么也没有得到。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