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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一片,两片,三片……”我数着在眼前飘落的花瓣,花瓣却越落越多,老也数不完。

      “喂,淼淼,喊啊!”小桃凑了过来,火急火燎的。

      “喊什么?”我问。

      “啧,你听!”

      我听去,四周人潮汹涌,呼喊声此起彼伏。

      “听不清。”我答。

      “喊‘帅’!喊帅啊!”小桃告诉我。

      “帅?”

      “你不觉得我们的主神很帅吗?”

      小桃满脸痴迷的笑意。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人潮中心。

      我说谁呢?是这位。

      是谁?

      丹衣黛笠,是我们的主神,百花之主,花神——华英。

      “好帅啊!”我轻声喊着。

      我其实对于“帅”之一字并没有太深的理解,只是听大家说华英这种长相就是帅,于是便理解了“帅”。

      “哎呀!你怎么有气无力的?”小桃喊完一波,在喘息的间隙问我。

      “噢。”我一时扯开了嗓子,“好帅啊!”吓得小桃一个激灵。

      “对,就这么喊!”小桃欣慰地点点头。

      拥挤的人潮将院子填满,有的人为了看华英,又挤不进院子,无奈只能骑在墙头上或爬到树上去看。

      我身不由己地被人潮挤着移动,双脚都快离地了。我口干舌燥,瞥一眼身旁的小桃,却见她喊得依旧卖力,遂不合时宜地问她:“小桃,你渴吗?我想去找点水喝。”

      小桃不屑于理我,摆摆手,“去吧去吧!”

      我得到她的同意,正准备捏个法术抽身离开此地。

      蓦然间,眼前的几片花瓣竟然凝滞在半空,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我打眼去看,人潮的中心不知何时已迁移到了眼前,丹衣,黛笠。

      人潮没了起伏,四周出奇的安静,时间也停止了,天地之间只剩下了我和他,不,只有他。

      黛笠上的轻纱被风撩开了一角,而后又徐徐落下。

      人潮再次汹涌,花瓣继续飘落,一切恢复如初。而我,再次被人群挤着走。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小桃双颊潮红,“看见了吧?”她问我。

      “嗯。”我点点头,“但没看清。”

      我在洪流之中抓住院子里的一棵树,拼了老命抱住。

      人潮还在移动,小桃亦没了踪影。

      我爬到树上,望一眼那人潮中心,黛笠丹衣,花光环绕。

      “这花神长年闭关,出个门这么大阵仗啊!”

      我头顶上传来这个声音,正抬头向上看,涎水如花洒般淋了我一脸。

      “谁说不是呢?都说花神绝世容颜,谁不想瞧个鲜?”

      有一只鞋顺势踩在我的肩头,三枚脚趾头露在鞋子的外面,脚趾的指甲是灰色的。

      “可是人家把自己围这么严实,咱啥也没看见啊?”

      我吸了一些脚上散溢出来的气味,摇了摇头,还是决定捏诀离开。

      “扑咚”一声,有人似乎从树上坠了下来。

      我也没心思回头去看,立即离开此地,方为英明之举。

      这是我来到百花宫的第三千个年头。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他。

      第一次见他应该追溯到三千年前。

      .

      三千年前,我恰巧长成一朵杨花,恰巧飘落到天界,又恰巧被华英拾起。

      于是,我就成了仙。

      成为了百花宫中唯一一位杨花仙子。

      花瓣飘飘洒洒的,其中一片,飘过了长春殿,飘过了百花宫,从一个看客的鼻尖上蹭了点油,之后又悠悠然落到我的肩头。

      我用手指将肩头的那片花瓣弹飞,然后收敛了袍子蹲坐在宫外那条小河边,随手挑捡了几枚琉璃片,无聊地朝河面上打着水漂。

      “啪!啪!啪!”

      河面上依次溅起三朵水花,我低头一看,琉璃片还在手中,而我那水中的倒影里竟生生多长出一颗头,我忙不迭摸摸自己的脖颈子。

      “不对啊?明明只有一颗啊?”

      再去看水中倒影,右肩之上,是圆乎乎红彤彤的一张脸,布灵布灵的一双大眼睛眨呀眨,嘴角咧的笑挂至耳边,像个年画娃娃。

      “一一?!”这时我才反应过来。

      她虎扑似的一把抱住我。

      “你怎么也在这里?”我问。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啊?”一一反问。

      “大家都去看花神了,你怎么不去看?”我问。

      “大家都去看花神了,你怎么不去看?”她用同样的句子问我。

      “我……又不是没见过。”我答。

      “我也是啊。”她说。

      我与她相视一笑。

      “花神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和淼淼待在一起最开心!”她补充到。

      一一是百花宫唯一一片叶子精灵。

      她比我到百花宫还要早一些,早了大概七千年吧。

      一一揪了揪我的衣袖:“知道咱们这位闭关闭了一千多年的神君为什么今日突然出关吗?”

      我摇了摇头。

      “听闻南海的三太子溺死了,今日下葬,咱们主神这是赶着去吊丧。”

      “吊丧?吊丧穿一身红吗?”我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他那一身红都穿了几万年了。”

      “一一?”我问。

      一一等我问。

      “咱们百花宫是不是很穷?”我问。

      “为什么这么问?”一一反问。

      “若不穷,为什么一件衣裳要穿几万年还不换?”

      “嗯……”一一答不上来,转而说到:“南海三太子怎的是个旱鸭子,怎么还能溺死?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我对南海三太子是不是旱鸭子不感兴趣,眼下,却对华英几万年来不换一件衣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百花宫住着大大小小几百位花仙,皆受华英的管辖。

      我曾认为,华英那风华绝代的模样肯定不缺仰慕者,就算不仰慕也总会有巴结他的。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我从未听说他与哪位花仙亲昵,也从未见哪位花仙明着送他礼。

      今日一见,我甚至觉得他有些可怜,虽然面子上鲜花簇拥,风光无限,但到底连个给他裁送衣裳的都没有,委实可怜人儿。

      这样想着,我心生一个念头,我要送他一件衣服,一则是答谢他三千年来的收留之恩,二则是敦促自己莫要混作白眼狼之辈。

      这样想着,便匆匆辞别了一一,直奔云宫而去。

      .

      我一溜烟小跑到云宫外,累得呼呼歇歇。

      雷神曾教诲我“行事不要拖沓,想到就要去做。”我时刻铭记于心。

      “咦?淼淼你咋来啦?咋不提前递个信?”

      我抬头。问话的是阿香,她是雷部专司推雷车的女官,此刻她恰好从云宫走出来。

      云宫里我最熟的就数阿香。

      “哦,阿香,我正要寻你,还劳烦你引我去彩霞仙子那儿借些布料子。”这天界神仙做衣服都会到彩霞仙子那里选布料。

      “什么布料子?”阿香问。

      “就是裁衣裳的布料子?”

      “裁衣裳?”阿香上下打量我,“你要裁衣裳?我们的小杨花仙子是不是有心上人了?也知道要打扮自己了?”

      我摇摇头,“不是我,是给我们主神裁件衣裳。”

      “你们主神?”阿香略做思量,忙将一颗头摇的像只拨浪鼓,“使不得,使不得!”

      我疑惑。

      “裁衣裳可以,可不要到彩霞那里去借。”

      “为什么?”我问。

      阿香压低声音,“人多眼杂,可不好在这里讲,万一溜到那彩霞耳朵里,她又要恼了追着我打,待到没人的地方,我与你细说。”

      我点点头。

      “可是天界只有彩霞仙子那里有好看的料子,不能去她那,要去哪儿借呢?”我犯了愁。

      “这个你莫担心,这天界之大,自然不只她那里有,眼下就有一个选衣料的好地方。”

      “哪儿?快带我去。”我催她。

      “啪嗒”一颗晶莹的水珠儿滚落到我的绣鞋上,在缎面上晕染出一朵六出小霜花。

      “快跑快跑,他过来了!”

      阿香扯着我的袖子,拔腿狂蹽,我跟头趔趄的跟在后面,鞋都跑掉了。

      抬眼去看,我俩的头顶上始终笼着一片阴云,雨滴夹着雪花洋洋洒洒的飘落了我们满身,我立即使出避雨咒,将一层气膜包在我和阿香上下四周,包得严严的。

      “躲谁啊?”我问。

      阿香上气不接下气,“过会儿,过会儿细说!”

      我们两个没头苍蝇似的一路狂奔,约么一炷香的功夫,阴云才散去。阿香也终于停下脚步,我则受到惯力的影响,一时没能刹住,多向前跑了几步,阿香拉我时,又因用力过猛扯下了我的一截袖子。

      就这样,我丢了一只鞋,断了一截袖,衣衫凌乱,狼狈至极。于是,更要问问其中故事。

      那人到底是谁?为何让堂堂雷部女仙如见瘟神一般?

      “他是谁?”我问。

      “他是我的一段孽缘。”阿香边咳嗽边说。

      “名字这样长吗?”我问。

      阿香摇摇头,“他是雨神的长子——霖霖。”

      我点点头,“这才像个名字。”

      “那么又是如何一段孽缘呢?”我问。

      “此事说来话长,”阿香转而说到:“今日我出门正是要去寻那姻缘神君,将此事问个清楚。”

      晃眼间,我二人已到达姻缘殿,姻缘神君正襟危坐。我二人连忙上前拜会。

      姻缘神君撩了撩眼皮,“什么事?”

      阿香先礼后兵:“姻缘老儿,都是你干的好事!”

      姻缘神君俩眼一瞪,“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把你那姻缘簿子翻到我名字那页,让我看看!”

      姻缘神君抬手一挥,一道金光乍现,一幅卷轴在半空之中徐徐展开,其上映出两个朱红的名字——阿香和霖霖,两个名字之间还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红线。

      “这是怎么回事?”阿香指着空中漂浮的两个名字,责问姻缘神君。

      姻缘神君淡然一笑:“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这是你的姻缘呐。”

      “哼!”阿香破口骂到:“你这阴险老儿,定是与那雨神合起伙来算计我。我早已查过,五千年前我已历过天劫,此后的十万年内是不会再有什么大风大浪了,怎的凭空生出这样一劫?不是你搞的鬼是谁搞的鬼?”

      姻缘神君听她说完倒是不急不慌,跳下座椅,走上前来:“小仙子莫要动气,这件事还真怪不到我头上,确实如你所说,五千年前你已历过天劫,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你都是顺风顺水的,若你不招惹那霖霖,又怎么会把本该由他和别人要历的情劫转移到你的身上,这事说到底,还真怪不得别人,要怪就怪小仙子你太爱管闲事,所以才祸水引身。”

      “就没有破解之法吗?”阿香沉思片刻,软了语气,像在哀求,“我实在不愿再历一次劫了,会生不如死的。”

      姻缘神君摇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自己的劫还需自己亲自去解,没人能帮的了你。”

      我听的云里雾里,不甚明白。

      于是,唐突问了一句,“神君,为什么说霖霖和别人的情劫转移到了阿香身上,这东西可以随便转移的吗?”

      姻缘神君打量我一眼,“原来是个情窦未开的娃娃,”他缓缓说到,“姻缘二字嘛皆有定数,那人间的缘有月老管着,这神仙之间的缘就不一样了,是天定的,我只负责记录。只要是情思相合者皆有可能被安排到一起,只不过,神仙之缘虽说是缘却也是劫,十之八九不能圆满,一着不慎,便会修为尽散,甚至灰飞烟灭。神仙之所以为神仙,早已跳脱了情欲之苦,谁又愿意没来由的把那情劫再往自己身上引呢?所以成仙者大多无欲无情,逍遥自在。当然也不乏那些想不开的痴儿怨女,这样的人呐到底太年轻了,境界太低微了。”

      我不想打断他,但他确实是答非所问。

      于是等他说完,才问:“神君,我是想问为什么那情劫转移到阿香身上?”

      姻缘神君瞥一眼默默不语的阿香,对我道:“那你得问她呀!”

      .

      回云宫的路上,阿香将其中故事向我诉了个大概。

      她向我描绘出这样一幅画面。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一团火苗在半空中抖动着,诡异的火光映出一张鬼迷心窍的脸,突然,“哒哒哒”的敲门声打破寂静的夜,门“吱呀”一声露出一条缝隙,一道黑影闪了进去,火苗瞬间熄灭,又是漆黑的一片。

      我摇摇头,听得不甚明白。

      阿香不再故弄玄虚,摊摊手:“深更半夜,书生偷会小姐呗。”

      她唾沫星子飞了一路,我才从中理出头绪。

      很俗套的故事,相府千金爱上落榜书生。

      涉及天上人间,当先从天上说起。

      雨神老了,想扶植长子霖霖继承神位,但在此之前,霖霖需历天劫才能大幅提升修为。最好的办法就是送他去人间历劫,而所有的劫数中最狠毒的就是情劫。于是,雨神央求姻缘神君和司命神君为霖霖写出三世情劫的本子。

      本子上的设计是,霖霖投胎人间后爱上一位凡人女子,但爱而不得,深受折磨,如此反复三世,霖霖方能悟道飞升,返回天界。

      但是,到底出了差错。

      就在霖霖与那女子的第二世,他们之间因门第悬殊不能成婚,于是霖霖和女子相约私奔。女子是相府小姐,事发后,相爷派人一路追捕,一直将二人逼至悬崖之上,二人绝望之下,执手相看泪眼,欲跳崖了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今生无缘,来生再见。”这是本子上早已写好的情节,此二位会顺利跳下悬崖摔死,之后进入下一世。

      谁料,一切按照本子默默进行的当口,杀出来一个“程咬金”。

      那时候的阿香,正漫步在距离悬崖不远处的云层之上,她奉命前来,目的是雷劈一位说了谎话的凡人,雷车就位,却不知道她因何事分了神,一道雷竟劈歪了,没能劈到说谎的人不说,反倒是劈向了百里之外,恰好劈在那断崖的上空。

      一道晴空霹雳。

      霖霖因受到惊吓,脚底一滑,率先掉了下去。小姐也受到惊吓,直接瘫软在原地,动弹不得。

      阿香失手后,瞥见从悬崖上掉下来的那个黑点,心说坏了,甚至忘记隐去真身,从云间一个跟头翻了下来,直落至悬崖之下,又飞身接住正自由落体的霖霖。

      霖霖猛一睁眼,哎?发现自己没事,然后就看到了阿香,再然后就一眼万年了。

      “你看那天空多么蓝啊,那云朵多么白啊,那鸟儿叫得多好听啊!为凡尘俗世寻死觅活不值得,还是看看风景,好好活着吧!”阿香因失手劈歪了雷十分尴尬,于是通过安慰霖霖的方式掩饰尴尬。

      阿香飘走后,霖霖坐在断崖下眼巴巴干瞅了半日,也没等到那小姐跳下来。

      天很蓝,云很白,鸦雀飞过,留下悦耳的鸣叫声。阿香的话在他的心尖打秋千似的晃荡着,他因此顿悟,后半生潜心修道,竟没等到第三世便飞升了。

      他虽返仙班,但历劫未满。

      这不,这最后一世的情劫便转移到当时在人间开导过他的阿香身上。

      从此,霖霖死缠烂打,阿香东躲西逃。

      “我若知道事后会有这些麻烦,无论如何当时也定不会救他的!”阿香极为懊悔,捶胸顿足。

      “那么你以后再遇到霖霖怎么办?”我忧心地问。

      “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反正躲也躲不开。”阿香叹一口气。

      已经知道结局的姻缘劫,该不该去赴呢?好像有的时候都没的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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