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曲尽陈情 ...

  •   《纵焯趁夜风小眠载一舟江烟》

      【一个身穿黑衣,头挽红丝带的青年,手牵着一头驴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晚来揽星归摘片柳叶吹彻天边》

      【身穿白色里衣的青年,盘腿坐在地上,手握树叶,吹奏着和缓宁静的小调。屋里仿若被洗劫过似的,一片狼藉。青年脑海里浮现那翩翩若仙的白衣仙君模样。】

      《展开泛黄的纸鸢回首旧人间》

      【两个身穿蓝氏校服的俊秀少年在山青水秀的溪涧捉鱼嬉戏。】

      《江灯飘摇远往事随波如又一篇》

      【风筝已经快飞出有十足把握能射中的距离,身穿紫色九莲瓣花纹的少年一咬牙,搭箭拉弦,白羽嗖的射出。那只画成独眼怪模样的风筝被一箭贯目,落了下来。紫衣少年眉头一展,道:“中了!”

      随即,他道:“你的飞了那么远,还射得着吗?”

      身穿黑衣,头挽红丝带的少年道:“你猜?” 他这才抽出一支箭,凝神瞄准。弓弦拉满,崩然松手。

      中!

      紫衣少年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鼻子里哼了一声。一群少年都把弓收了起来,跑去捡风筝,排名次。落得最近的就是最差的,每次最后一名都是排行第六的师弟,照例要被嘿嘿哈哈地取笑一番,他也脸皮极厚,毫不在乎。

      黑衣少年那只落的最远,紧挨着他的就是第二名的紫衣少年的风筝,两人都懒得去捡了。一群少年冲进建在水面上的九曲莲花廊,正在飞檐走壁地打闹,忽然闪出两个身姿窈窕的年轻女子。

      二人皆作武装侍女打扮,都佩着短剑。其中高个的那名侍女拿着一只风筝、一支箭,挡在了他们面前,冷冷地道:“这是谁的?”

      众少年一见这两名女子,心里都叫糟糕。黑衣少年摸了摸下巴,站出来道:“我的。”

      另一名侍女哼道:“你倒老实。”

      她们往两旁分开,从后面走出一个佩剑的紫衣女子来。

      这女子肤色腻白,颇具丽色,眉眼秀致,却有凌厉之意。唇角似勾非勾,天然的一派讥诮,与紫衣少年如出一撤。腰肢纤细,紫衣翩翩,面庞和扶在剑柄上的右手都如冷冰冰的玉石一般,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缀着紫晶的指环。

      紫衣少年见到她,露出笑容,叫道:“阿娘。”

      其余的少年则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好。

      那妇人就是紫衣少年的母亲。

      妇人扫了紫衣少年一眼道:“又在疯玩?过来给我看看。”

      紫衣少年挨到她身边,妇人纤细的五指捏了捏他的手臂,在他肩头啪的一拍,教训道:“修为一点长进也没有,都快十七岁了,还像个无知幼子,整天只知道跟人瞎闹。你跟别人一样吗?别人将来鬼知道会在哪条阴沟里扑腾,你以后可是要做家主的!”

      紫衣少年被她拍得身形一晃,低头不敢辩解。

      ……

      妇人对着黑衣少年骂道:“又是这幅模样!你若是自己不求上进,就不要拉着别人跟你一起鬼混,带坏了他。”

      黑衣少年惊讶道:“我不求上进吗?莲花坞里最上进的不就是我吗?”】

      《高台倚栏前衔杯观花满长街》

      【长街之上, 人来人往,各家子弟门生佩剑而行, 高谈阔论如今天下局势, 端的是个个意气风发。那边, 正缓步行来一名白衣抹额, 负琴佩剑的年轻男子。这名男子面容极为俊雅, 周身却似笼罩着霜雪之意。

      远远的还未走近, 诸名修士便自觉噤声, 对他行注目之礼。正在此时, 对面笑盈盈走来一个身穿彩衣的少女,与他匆匆擦肩而过,忽然扔了一样东西在他身上。年轻男子迅捷无伦地接住了那样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只雪白的花苞。花苞娇嫩清新,犹带露水。年轻男子正凝然不语,又一个婀娜的身影迎面走来,扬手掷出一朵浅蓝色的小花。本冲他心口来的,偏生没砸准,砸中他肩头,又被他拈住,目光移去,那女子嘻嘻一笑,毫不娇羞地掩面遁逃。

      一而再、再而三,年轻男子已经接了一大把五颜六色的花朵花枝,面无表情地站在街头。街上识得含光君的修士都想笑不敢笑,故作严肃,目光却一个劲儿地往这边飘。不识得他的普通平民则已指指点点起来。

      年轻男子正低头思索,忽然发间微重,他一举手,一朵开得正烂漫的粉色芍药,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鬓边。高楼之上,一个笑吟吟的声音传来:“——啊,不,含光君。这么巧!”

      年轻男子抬头望去,只见亭台楼阁,纱幔飘飘。一个身形纤长的黑衣人倚在朱漆美人靠上,垂下一只手,手里还提着一只精致的黑陶酒壶,酒壶鲜红的穗子一半挽在他臂上,一半正在半空悠悠地晃荡。】

      《玄武洞天也曾浇血洗剑》

      【妖兽上下颚顺势一合,咬住了白衣少年的右腿。以这只妖兽的大小和獠牙咬合力,把人拦腰咬成两截不费吹灰之力。万幸它似乎不喜欢吃碎的,咬中了人后,无论是死是活都要缩进它那壳子里,拖进去慢慢享用。否则它只要稍稍牙齿用力,这条腿便直接断了。这龟壳坚硬无比刀剑不入,一旦让它把人叼进去,怕是再也别想出来了!

      黑衣少年一阵狂奔,在这颗兽头缩进去之前,猛地一扑,扒住了它上颚的一颗獠牙。原本他的力气和这只怪物根本不能抗衡,可性命攸关,居然爆发出一阵非人类的恐怖力量。他双脚抵在妖兽的龟壳上,双手死死扒住那颗牙,就像一根刺,死活卡在那里,不让它缩进去,不让它有机会享用这顿美餐。

      白衣少年没想到他在这种境况下还能追上来,惊愕万分。

      黑衣少年怕妖兽发了性,要么生吃了他们,要么把人一条腿咬断,右手继续握紧上排獠牙,左手握下颚獠牙,双手同时朝相反方向使力,豁出命了地使劲,额头青筋一根根暴得几乎迸裂,脸色血红。

      那两派利齿刺入蓝忘机骨肉已深,竟然真的被逼得渐渐打开了牙关!

      牙关没能再咬住猎物,白衣少年落入潭水之中。见他脱险,黑衣少年那阵如神上身般的力气陡然消失,再也托不住妖兽的上下颚了,骤然松手,上下两排暴突的獠牙猛地咬合,发出金石崩裂般的巨响!

      黑衣少年也跌入了水中,他翻了一下就调整好姿势,一把捞过白衣少年,单手划水,瞬间游出几丈,在潭水中划出好长一条漂亮的巨大波浪,滚上了岸,把白衣少年往背上一扔,拔腿就跑。

      白衣少年脱口而出:“你?”

      黑衣少年道:“是我!惊喜吗!”】

      《讥评堪过耳心本勇绝何惧人言》

      【紫衣少年道:“你究竟懂不懂?站在他们这边的时候,你是怪杰,是奇侠,是枭雄,是一枝独秀。可只要你和他们发出不同的声音,你就是丧心病狂,罔顾人伦,邪魔歪道。你以为你可以独善其身游离世外逍遥自在?没有这个先例!”

      黑衣少年喝道:“没有先例,我就做这个先例!”

      两人剑拔弩张对视一阵,谁也不肯退让一步。半晌,紫衣少年道:“你还没看清现在的局势吗?你非要我说这么明白吗?你若执意要保他们,我就保不住你。”

      黑衣少年道:“不必保我,弃了吧。”

      紫衣少年的脸扭曲起来。

      黑衣少年道:“弃了吧。告知天下,我叛逃了。今后我无论做出什么事,都与云梦江氏无关。”

      紫衣少年道:“……就为了这群温家的……?”

      紫衣少年道:“你是有英雄病吗?不强出头惹点乱子你就会死吗?”

      黑衣少年沉默不语。

      须臾,他道:“所以不如现在就斩断联系,以免日后祸及云梦江氏。”

      否则,他真的不敢保证自己日后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紫衣少年喃喃道:“我娘说过,你就是给我们家带麻烦来的。当真不错。”

      他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明知不可而为之’?好,你懂云梦江氏的家训,你比我懂。你们都懂。”

      收回三毒,长剑铮然入鞘,紫衣少年漠然道:“那就约战吧。”

      三日之后,云梦江氏家主约战夷陵老祖,在夷陵打了轰动无比的一架。

      交涉失败,二人大打出手。夷陵老祖纵凶尸打中江宗主一掌,折其一臂,江宗主刺了夷陵老祖一剑。两败俱伤,各自口吐鲜血,痛骂对方离去,彻底撕破脸皮。

      此战过后,江宗主对外宣称:夷陵老祖叛逃家族,与众家公然为敌,云梦江氏已将其逐出,从此恩断义绝,划清界限。今后无论此人有何动作,一概与云梦江氏无关!】

      《纵入火海扔抱怀垂怜》

      【紫衣少年只吐了一口血,伤得并不算太严重,问道:“阿娘,这可该怎么办?”

      妇人道:“什么怎么办!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们是有备而来,今日之战不可避免。不久之后就要来一大批温狗了,先走!”

      黑衣少年道:“那师姐呢,师姐前天就去了眉山,要是她回来……”

      妇人道恶狠狠地道:“你给我闭嘴!都是你这个小……害的!”

      黑衣少年只得闭嘴。

      紫衣少年愕然道:“……阿娘,你把紫电给我干什么?”

      妇人道:“给了你的,今后就是你的!紫电已经对你认过主了。”

      紫衣少年茫然道:“阿娘,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妇人凝视着他的脸,忽然一把搂了过来,在他头发上亲了两下,抱在怀里,喃喃地道:“好孩子。”

      妇人一手抱着他,一手猛地抓起黑衣少年的衣领,似乎想把他活活掐死,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死小子!可恨!可恨至极!看看为了你,咱们家遭了什么祸!”

      黑衣少年胸口剧烈起伏,无言以对。这次不是强行忍耐或者暗中腹诽了,而是真的无话可说。

      紫衣少年急着追问道:“阿娘,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阿娘你这是干什么?”

      妇人道:“别大惊小怪的。到了安全的地方它自然会松开,路上遇到有人来犯,紫电也会自动护住你的。别回来了,直接去眉山,找你姐姐!”

      说完,她转身指向黑衣少年,厉声道:“你给我听好!好好护着他,死也要护着他,知道不知道?!”

      ……

      妇人怒道:“听见没有!别跟我讲其他的废话,我只问你听见没有!”

      黑衣少年挣不开紫电,只得重重点头。紫衣少年喊道:“阿娘,父亲还没回来。有什么事咱们先一起担着不行吗?!”

      妇人高声骂道:“不回来就不回来。我离了他难道还不行了吗?!”

      ……

      黑衣少年忽然眼前一亮,喊道:“江叔叔!是江叔叔回来了!”

      ……

      话音未落,紫光一闪,紫衣少年和黑衣少年再次被缠住了。两人又以之前的姿势,跌坐回船上。紫衣少年愣了愣,道:“……父亲?!”

      江宗主道:“我回去,你们两个离开。不要调转方向,不要回莲花坞。上岸之后立刻想办法去眉山找你姐姐和祖母。

      ……我回去找三娘子。”

      紫衣少年瞪着他道:“我们一起回去找她,不行吗?!”

      江宗主定定看着他,忽然伸手,在半空中凝滞了一下,这才缓缓摸了摸他的头,道:“你要好好的。”

      黑衣少年道:“江叔叔,如果你们出了什么事,他不会好的。”

      江宗主把目光转到他身上,道:“无羡,他……你要多看顾。”

      ……

      莲花坞的校场上,站满了一排又一排的人。

      这些人全部都身穿炎阳烈焰袍,衣领衣襟和袖口的火焰纹红得血一般刺目。】

      《也曾笑夺酒坛剑挑姑苏十里春,无关生死事老来尽作江湖诗中人》

      【云深不知处

      身穿白色蓝氏校服的‘黑衣少年’,一手拿剑,剑上挑着两瓶天子笑,翻过墙檐,一只脚还没跨进来,就被人逮住了。

      一名身穿蓝氏家眷服,头戴云纹抹额的少年道:“夜归者不过卯时末不允入内。”

      ‘黑衣少年’道:“天子笑!分你一坛,当做没看见我行不行?”

      白衣少年道:“……云深不知处禁酒。罪加一等。”

      ‘黑衣少年’:“你不如告诉我,你们家究竟有什么不禁?”

      白衣少年生气道:“看山前的规训石。”

      ‘黑衣少年’无奈道:“好吧,云深不知处内禁酒,那我不进去,站在墙上喝,不算破禁吧。”说完‘黑衣少年’站在墙上就当着他的面一口喝干净了。

      白衣少年恼怒,心想:这人真是冥顽不灵!

      然后……

      然后白衣少年拔剑与‘黑衣少年’打了起来。两人堪堪打成了平手,不分胜负。只是‘黑衣少年’却没有拔剑。】

      《窗外玉兰影深前生是梦还是真》

      【白衣少年没有给黑衣少年施禁言术,反而多看了他两眼,仿佛不相信他忽然老实了。果然,坐得不久,黑衣少年故病重犯,送了一张纸过来,示意他看。

      白衣少年本以为又是些乱七八糟的无聊字句,可鬼使神差地一扫,竟是一副人像。正襟危坐,倚窗静读,眉目神态惟妙惟肖,正是自己。

      黑衣少年见他目光没有立刻移开,嘴角勾起,冲他挑了挑眉,一眨眼。不必言语,意思显而易见:像不像?好不好?

      白衣少年缓缓道:“有此闲暇,不去抄书,却去乱画。我看你永远也别想解禁了。”

      黑衣少年吹了吹未干的墨痕,无所谓地道:“我已经抄完了,明天就不来了!”

      白衣少年拂在微黄书卷上的修长手指似乎滞了一下,这才翻开下一页,竟也没有禁他的言。黑衣少年见耍不起来,把那张画轻飘飘一扔道:“送你了。”

      画被扔在席子上,白衣少年没有要拿的意思。这些天黑衣少年写来骂他、讨好他、向他认错、向他求饶、信笔涂鸦的纸张全都是如此待遇,他习惯了,也不在意,忽然道:“我忘了,还得给你加个东西。”

      说完他捡纸提笔,三下添了两笔,看看画,再看看真人,笑倒在地。白衣少年搁下书卷,扫了一眼,原来他在画上自己的鬓边加了一朵花。

      他嘴角似乎抽了抽。黑衣少年爬起来,抢道:“‘无聊’是吧,我就知道你要说无聊。你能不能换个词?或者多加两个字?”

      白衣少年冷然道:“无聊至极。”

      黑衣少年拍手:“果然加了两个字。谢谢!”

      白衣少年收回目光,拿起方才搁在案上的书,重新翻开。只看了一眼,便如被火舌舐到一般扔了出去。

      原本他看的是一本佛经,可刚才翻开那一扫,入眼的竟全都是赤条条的交缠人影,不堪入目。他原先看的那一册竟被人掉包成了一本书皮伪装成佛经的春宫图。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是谁干的好事,一定是某人趁给他看画移开注意力时下的手。何况黑衣少年根本没有掩饰的意思,还在那边拍桌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本书被扔到地上,白衣少年如避蛇蝎,刹那退到了藏书阁的角落,怒极而啸:“你无耻—!”

      白衣少年倏地拔出避尘剑。自见面以来,黑衣少年还从没见过他这么失态的模样,忙一把抓过自己的佩剑,剑锋亮出鞘三分,提醒道:“仪态!蓝二公子!注意仪态!我今天也是带了剑的,打起来你家藏书阁还要不要啦!”他早料到白衣少年会恼羞成怒,特地背了剑来自卫,避免被白衣少年一怒之下失手捅死。白衣少年剑锋对准他,那双淡色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你是个什么人!”

      黑衣少年道:“我还能是个什么人?男人!”

      白衣少年痛斥道:“不知羞耻!”

      黑衣少年道:“这事也要羞一羞?你别告诉我你从来没看过这种东西。我不信。”

      白衣少年亏就亏在不会骂人,憋了半晌,扬剑指他,满面寒霜:“你出去。我们打过。”

      黑衣少年连连摇头装乖巧:“不打不打。你不知道吗蓝公子?云深不知处禁止私斗的。”他要去捡被扔出去的那本书,白衣少年一步抢上,夺在手里。

      黑衣少年心中一转,猜到他要拿这证据去告发他,故意道:“你抢什么?我还以为你不看了。又要看了?其实要看也不用抢,本来就是我特地借来给你看的。看了我的春宫图,你就是我的朋友了,咱们可以继续交流,还有更多……”

      白衣少年整张脸都白了,一字一句道:“我、不、看。”

      黑衣少年继续扭曲是非:“你不看那你抢它干什么?私藏?这可不行,我也是找人家借的,你看完了要还回去的……哎哎哎别过来,你靠太近我好紧张,有话好说。你不会是想上交吧?交给谁?交给老……交给你叔父?蓝二公子,这种东西能交给族中长辈看吗?他肯定会怀疑你自己先看过了,你脸皮子这么薄,岂不是羞也羞死了……”

      白衣少年灵力灌入右手,书册裂为千万片碎末,纷纷扬扬,自空中落下。黑衣少年见已成功激得他毁尸灭迹,安了心,故作惋惜道:“暴殄天物啊!”又拈了一片落在头发上的碎纸,举给气得脸色发白的白衣少年看:“蓝二公子你什么都好,就是喜欢乱扔东西。你说说,这些天你扔了多少纸团在地上了?今天扔纸团你都不过瘾了,玩儿撕纸。你撕的你自己收拾。我可不管。”当然,他也从没管过。

      白衣少年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怒喝道:“滚!”

      黑衣少年道:“好你个蓝二公子,都说你是皎皎君子泽世明珠,最明仪知礼不过,原来也不过如此。云深不知处禁止喧哗你不知道吗?还有你竟然叫我‘滚’。你是不是第一次对人用这种词……”白衣少年拔剑朝他刺去。黑衣少年忙跳上窗台:“滚就滚。我最会滚了。不用送我!”

      他跳下藏书阁,疯子一般放声大笑。】

      《隔世春秋昔年因果皆是曾听闻》

      【“夷陵老祖死了。大快人心!”

      乱葬岗大围剿刚刚结束,未及第二日,这个消息便插翅一般飞遍了整个修真界,比之当初战火蔓延的速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时之间,无论是世家名门,还是山野散修,人人都在议论此次由四大玄门世家联率、大小百家参与混战的围剿行动。

      “好好好,果然是大快人心!手刃这夷陵老祖的是哪位名士英豪?”

      “还能是谁。他师弟小江宗主呗,云梦江氏、兰陵金氏、姑苏蓝氏、清河聂氏四大家族打头阵,大义灭亲,把夷陵老祖那老巢‘乱葬岗’一锅端了。”

      “我得说句公道话:杀得好。”

      立即有人抚掌亮声应和:“不错,杀得好!要不是云梦江氏收养他栽培他,他这辈子就是个混迹乡野市井的庸徒……还谈什么别的。原先的江宗主可是把他当亲儿子在养,他倒好,公然叛逃,与百家为敌,丢尽了云梦江氏的脸,还害得江家几乎满门惨死。什么叫忘恩负义白眼狼?这就是!”

      “小江宗主居然就让这厮嚣张了这么久,换了是我,当初某人叛逃时就不是只捅他一刀,而是直接清理门户,否则他也没机会做出后来那些丧心病狂之事。对这种人,还讲什么同门同修青梅竹马的情面。”

      “可我听到的不是这样的啊?夷陵老祖不是因为自己修炼邪术遭受反噬、受手下鬼将撕咬蚕食而死的吗?听说活活被咬碎成了齑粉呢。”

      “哈哈哈哈……这就叫现世报。我早就想说了,他养的那批鬼将就像一群没拴好的疯狗到处咬人,最后咬死自己,活该!”

      “话虽如此,可此次围剿乱葬岗,若不是小江宗主依夷陵老祖的弱点拟定计划,成功与否还难说呢。你们可别忘了他手上有什么东西,当初一晚上三千多个成名修士是怎么全军覆没的。”

      “不是五千吗?”

      “三千五千都差不多。我觉得五千更有可能。”

      “果真丧心病狂……”

      “他死之前毁掉了阴虎符,倒也算积了点阴德,否则留下那鬼东西继续贻害人间,更加罪孽深重喽。”

      “阴虎符”三字一出,忽然一阵静默,似乎都在顾忌着什么。

      片刻之后,一人慨叹道:

      “哎……要说这夷陵老祖,当年也是仙门之中极富盛名的世家公子,并非不曾有过佳迹。年少成名,何等风光恣意……究竟他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话题转移,议论声又纷纷然起来。

      “由此可见,修炼终归是非走正统路子不可。邪魔歪道,一时风光无限,好像很嚣张很了不起?嘿,最后是什么下场?”

      掷地有声:“死无全尸!”

      “也不全是修炼之道害的,归根结底还是魏无羡此人人品太差,天怒人怨啊。所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身陨不夜天谁信年少无虚言》

      【一具具尸体顶破白石铺就的细墁地面,从泥土深处爬了出来。有御剑刚刚离地的,立即被他们拖了下来。夷陵老祖站在炎阳烈焰殿的屋脊之上,竹笛横吹,双目在夜色中闪闪发出冷光。俯瞰下方,各家服饰犹如五颜六色沸腾不止的水,翻搅不止,时而四散,时而又聚拢。除了云梦江氏的方阵那边无恙,其他家族尽皆大乱,各个家主都忙着护住自己的门生,一时都无暇去攻击夷陵老祖。

      正在此时,一道泠泠的琴音扰乱了陈情的笛音。

      夷陵老祖放下陈情,回头望去。只见一人坐在另一条屋脊上,横琴于前,一袭雪白的衣衫在黑夜中有些刺目。

      夷陵老祖冷声道:“啊,你来了。”

      打完招呼过后,他又将笛子举到唇边道:“从前你就该知道了,清心音对我没用!”

      含光君翻琴上背,改为抽出避尘,直冲陈情袭去,要斩断这支催生出魔音的鬼笛。夷陵老祖旋身一错,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我就知道,终有一天咱们要这样真刀实枪地杀一场。横竖你从来都看我不顺眼,来啊!”

      ……

      夷陵老祖登时魂飞魄散,放下陈情:“师姐?!”

      江宗主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刹那间脸色煞白,道:“姐?姐!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夷陵老祖跳下了炎阳烈焰殿的屋脊,和江宗主一样声嘶力竭地大喊:“师姐?师姐?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看不到你!”

      ……

      那凶尸躯体腐烂了一半,手中拖着一把生锈的长剑,正在朝那女子靠近。

      看到这令人肝胆俱裂的一幕,夷陵老祖厉声喝道:“滚开!给我滚开!别碰她!”

      江宗主也咆哮道:“让它滚!”他掷出了三毒,紫色的剑光冲那具凶尸飞去,然而,剑光在半路就被其他修士的剑光干扰了,偏离了方向。夷陵老祖心神越紊乱,控制能力就越差,那具凶尸无视他的指令,反而扬起了手中长剑,朝她劈去!

      夷陵老祖疯了,边冲边喊道:“停下来,停下来,给我停下来!”

      ……

      那凶尸站在她背后,继续扬起了长剑。正在这时,一道剑光削飞了它的半个身躯!

      含光君落在广场之上,顺手接过回召的避尘,夷陵老祖和江宗主这才冲了过去,连感谢都顾不上说。江宗主抢先抱起江厌离,含光君则截住了夷陵老祖,抓住他的衣领,提到面前,厉声道:“停止催动尸群!”

      夷陵老祖眼下根本顾不上别的事,眼中也完全没有含光君的脸,更看不到含光君眼中的血丝,也看不到他发红的眼眶,只想去看他师姐有事没有,赤着眼睛拨开他,扑到地上。含光君被他推得身形一晃,站稳了看着他,还没下一步动作,忽听远处又有人惨叫呼救,敛了目光,飞身前去救援。

      ……

      师姐忽然道:“……你之前……怎么跑的那么快……我都没来得及看你一眼,和你说一句话……”

      师姐叹了一口气她又道:“你……你先停下吧。别再,别再……”

      夷陵老祖忙道:“好,我停下。”

      他拿起陈情,放到唇边,低着头吹奏起来。他费了极大精力才稳住心神,这次,凶尸们终于不再无视他的命令了,一只一只,喉咙里发出咕咕怪声,像是在抱怨一般,缓缓伏了下来。

      含光君微微顿足,远远望向这边,末了,回头继续出剑,救援尚在苦斗的同门和非同门。

      突然,师姐双目一睁,双手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阵大力,将夷陵老祖一推!

      夷陵老祖被她这一推推得又摔倒了地上,再抬起头时,就见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刺穿了她的喉咙。

      ……

      半晌,夷陵老祖才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含光君一剑刺出,猛地回头。

      夷陵老祖倏地闪到他身前,掐住了他的脖子,姚宗主挥剑喝道:“邪魔,放开他!”

      含光君什么风度仪态也顾不上了。他推开一个又一个的挡路之人,朝夷陵老祖的方向奔去。然而,还没奔到一半的距离,夷陵老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徒手捏断了这名少年的喉骨。

      一名白发苍苍的家主怒道:“你!你——当初累死老江宗主夫妇,如今又累死你师姐,你咎由自取,还敢迁怒别人!不知回头,反而继续杀伤人命。你——罪无可恕!”

      可是,再多的谩骂和斥责,此时的夷陵老祖也听不到了。

      仿佛被另外一个灵魂支配着,他伸出双手,从袖中取出了两样东西,在所有人面前,把它们拼到了一起。

      那两样东西一半上,一半下,合为一体,发出一声森然的铿锵厉响。

      他将它托在掌心,高高举了起来。

      阴虎符!】

      《为义之诺也曾削笛舍剑》

      【“各位道友,千万拦着他别让他跑了。这可是鬼将军!”此句点醒了众人。鬼将军又岂是区区一只食魂怪物可比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来,但杀一千只食魂煞也比不上擒下一个鬼将军,毕竟这可是夷陵老祖座下最听话、咬人不叫的一条疯狗,从此必能扬名百家、一飞冲天!原本他们赶赴大梵山夜猎,就是为了争夺妖兽凶煞,以增资历,如此一喊,难免有人心动。但那些当年亲眼见识过鬼将军发作时狂态的年长修士仍然不敢妄动,于是,那人又喊:“怕什么,夷陵老祖又不在这里!”

      再一想想也是,对啊,有什么好怕的,他主子都已经被碎尸万段了!

      几句下来,围绕着鬼将军盘旋的剑圈骤然缩小。鬼将军挥动手臂,黑色铁链沉甸甸地横扫而过,将飞剑尽数打偏。紧接着一步跨出,掐住离他最近一人的脖子,轻轻一提,提离了地面。黑衣青年情知刚才笛音催的太急太猛,让他发了凶性,必须压制,稳稳心绪,信信吹出了另外一段调子。

      这段旋律是自然而然浮现心头的,和缓宁静,与方才诡异刺耳的笛音大不相同。鬼将军闻声一僵,缓缓转向笛声传来之处,黑衣青年站在原地,与他没有瞳仁的双眼对视。

      片刻之后,鬼将军一松手,将那名修士摔在地上,垂下双臂,一步一步朝黑衣青年走来。

      他耷拉着脑袋,拖着一地铁链,竟有些垂头丧气之态。黑衣青年边吹边退,引他过来,如此走了一段,退入山林之中,突然闻到一阵清冷的檀香之味。旋即后背撞上一人,手腕骤然一痛,笛声戛然而止。黑衣青年心道不好,转身一看,正正迎上来人那双颜色浅到冰冷的眼睛。

      不妙,来人当年是亲眼看见过他吹笛御尸的。

      那人一只手狠狠抓着黑衣青年,鬼将军则呆呆站在他们不足两丈之处,慢吞吞地张望了一下,仿佛在寻找忽然消失的笛声。山林远处有火光和人声蔓延,黑衣青年思绪急转,当机立断:看过又如何。会吹笛子的千千万,学夷陵老祖以笛音驱尸的人更是多得能自成一派,打死不认!

      果断不管抓着他的那只手,抬臂继续吹笛。这次吹得更急,如催如斥,气息不稳,尾音破裂,凄厉刺耳。忽觉那人手中用力,腕部快要给他生生捏断,黑衣青年吃不住疼,手指一松,竹笛坠地。

      好在他的指令已足够明确,鬼将军迅速退走,瞬息无声潜入幽暗的山林之中,消失无踪。黑衣青年怕那人去截杀鬼将军,反手一把将他抓住。谁知,自始至终,那人一眼都没有分给过鬼将军,只是死死盯牢了黑衣青年。两人就这么你拉着我、我拽着你,面对面地瞪眼。】

      《留言任在前丹心犹热何须来辩,世事皆千人千言千面》

      【黑衣少年也想了三天。

      三日之后,黑衣少年告别结巴少年,背着紫衣少年,走了一段路,向一位守林人借了一间小屋子。

      他关上门,把紫衣少年头上那根银针拔掉。过了好久,紫衣少年才睁开眼睛。

      醒是醒了,可一动也不动,连翻个身,问一句“这又是哪里”的兴趣都没有。不喝水也不进食,仿佛一心求死。

      黑衣少年道:“你真的想死吗?”

      紫衣少年道:“活着也报不了仇,不如去死,说不定还能化为厉鬼。”

      黑衣少年道:“你是从小就受安魂礼的人,死后也化不成厉鬼。”

      紫衣少年道:“既然死活都报不了仇,那么死活有什么区别。”

      ……

      紫衣少年自然不会理他。黑衣少年坐在桌边,自己拿起了筷子道:“你不补充体力,怎么去拿回你的金丹。”

      听到“金丹”二字,紫衣少年终于眨了一下眼睛。

      黑衣少年继续道:“是的,不用怀疑,你没听错。我说的就是‘拿回你的金丹’。”

      紫衣少年动了动嘴唇,嗓音干哑:“……你有办法?”

      黑衣少年从容道:“有办法。”

      ……

      紫衣少年扒在桌边,激动地道:“我……”

      黑衣少年道:“吃饭。边吃边说。不然不说。”

      紫衣少年只得爬上了凳子,拿起筷子开始往口里胡乱扒饭。原本已心如死灰,却忽然发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他激动过头,周身似有烈火灼烧,坐立难安,连筷子拿倒了都不知道。黑衣少年看他心不在焉地吃了起来,这才道:“过几天我就带你去找。”

      紫衣少年道:“今天!”

      黑衣少年道:“你怕什么,几百年的仙人,难道还能这几天就没了?之所以要过几天,是因为这其中有很多忌讳,我得慢慢跟你叮嘱。否则如果犯了禁忌,惹怒了师祖那就完了,你我都要完。”

      紫衣少年睁着眼睛看他,指望他多说一点。黑衣少年又道:“上山之后,你不能睁开眼睛四下乱看,记山上的景色,看其他人的脸。记住,无论对方要你做什么,你都要照做不误。”

      紫衣少年道:“好!”

      ……

      黑衣少年陪他走到半山腰,道:“好了,到这里,我就不能跟你再一起上去了。”

      他拿出一条布巾,蒙住紫衣少年的双眼,再三叮嘱道:“千万,千万不能睁开眼睛。山上没有猛兽,宁可走慢点,摔倒了也不能拉下布巾。绝对好奇不得。”

      事关能否重结金丹,能否报得血海深仇,紫衣少年自然不敢大意,紧张地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慢慢地朝山上走去。黑衣少年道:“我在之前那个镇子上等你!”

      看了一会儿江澄缓缓挪动的背影,他便转了个身,走了另一条山路。

      紫衣少年这一上山,就是七天。】

      《也曾惊鸿过眼指尖轻挑卷云纹,无端引弦震缘何梦中深记那一瞬》

      【岐山,温氏举办过一场百家清谈盛会,大会为期七天,七日里每日的余兴项目都不一样。其中有一日,是比射箭。

      黑衣少年随眼一扫,忽见身旁有个面若敷粉、冷若冰霜的俊俏少年郎,身穿正红圆领袍衫,系九环带,袖子收得很窄。这本是此次岐山百家清谈会小辈们的统一礼服,被他穿得格外好看,三分文雅,三分英气,十分加起来全是俊美,令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这少年背着一束尾羽雪白的箭,低头正在试弓。他手指纤长,在弓弦上一拨,发出琴弦一般的音色,动听而又刚劲。

      黑衣少年见这少年有点眼熟,想了一会儿,一拍大腿,兴高采烈招呼他:“咦!这不是蓝二公子吗?”

      那边蓝二公子试好了弓,扭头就走。

      靶场有二十多个入口,各家不同,蓝二公子走到姑苏蓝氏的入口前,黑衣少年抢先溜了过去。蓝二公子侧身,他也侧;蓝二公子挪步,他也挪。总而言之就是堵着不让他走。

      最终,蓝二公子立定原地,微微扬首,肃然道:“借过。”

      黑衣少年道:“肯理我了?刚才是装不认识呢,还是装没听到?”

      蓝二公子冷冷地抬起眼帘,重复道:“借过。”

      黑衣少年嘴角含笑,挑挑眉,侧过身子。入口的拱门狭窄,蓝二公子不得不紧紧贴着他擦身而过。等他入场,黑衣少年在他背后喊道:“蓝二公子,你抹额歪了。”

      ……

      黑衣少年一箭一个,射得很慢,却例无虚发,箭筒里的箭不到一会儿便去掉了十七八支。他正想试试换反手射会怎么样,忽然,有什么东西飘到了他脸上。

      这东西又轻又软,丝缕飞絮一般搔得魏无羡脸颊痒痒。他回头一看,原来不知不觉间,蓝二公子已到走了他附近,背对着他,正在向一只纸人拉弓。

      那条抹额的飘带随风扬起,轻柔地扫中了黑衣少年的脸。他眯起了眼道:“蓝二公子!”

      蓝二公子将弓拉得满如圆月,顿了片刻,还是道:“何事。”

      黑衣少年道:“你抹额歪了。”

      这次,蓝二公子却再也不相信他了,一箭飞出,头也不回地迸出两个字:“无聊。”

      黑衣少年道:“这次是真的!真的歪了,不信你看,我给你正正。”

      他说动手就动手,一把抓住了在自己眼前飘来飘去的抹额尾带。可坏就坏在,他这个人手忒贱,以前拉云梦那边小姑娘的辫子拉惯了,手上一抓到条状物就想扯一扯,于是这次也不假思索扯了一扯。谁知,这条抹额本来就微微歪斜,有些松动,被他一拉,直接便从蓝二公子额上滑落了。

      蓝二公子握弓的手登时一个哆嗦。

      好半晌,他才僵硬地回过头,视线极慢极慢地转向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手里还拿着那条柔软的抹额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给你,你重新系上吧。”

      蓝二公子的脸色十分难看。】

      《树下落英纷纷此刻是梦还是真,楷行云游后世外江湖皆是据传闻》

      【二人回到兰陵金氏为他们安排的客居中,房间极为宽敞奢华,桌上还摆着一套精致温润的白瓷酒盏,夷陵老祖在一旁坐下,赏玩几把,至深夜,才开始有别的动作。

      他翻箱倒柜,翻出一叠白纸和一把剪刀,三两下剪出一张纸片人。这张纸片人只有成人一指之长,圆圆的脑袋,袖子剪得宽大异常,仿佛蝴蝶的两只翅膀。夷陵老祖又从桌上取了笔,画了几画,把笔一扔,提起酒盏喝了一口,倒头便往榻上一躺。而那纸片人则忽的一震,抖了抖,两片宽大的袖子羽翼一般带着轻飘飘的身躯飞了起来,翩翩然的,落到了含光君肩头。

      含光君侧首去看自己肩头,纸片人一下子扑到他脸颊上,顺着往上爬,一路爬到了抹额上,对它爱不释手一般,拉拉又扯扯。含光君任由这张纸片人在他的抹额上扭了半天,伸出一手,要取下他。纸片人见状,赶紧哧溜的一下滑了下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在他的嘴唇上撞了一下头。

      含光君动作顿了顿,两只手指终于捻住了它,道:“不要闹。”

      纸片人软绵绵地把身子一卷,卷上了他纤长的手指。

      含光君道:“此去千万小心。”

      纸片人点点头,扑扑翅膀,扁扁地贴到地上,爬过门缝,鬼鬼祟祟溜出了客居。

      金麟台守备森严,一个大活人自然无法出入自如,好在魏无羡曾研习过一门邪术:剪纸化身。

      此种术法好用是好用,然而限制颇多,非但有严格的时效,而且纸人派出之后必须原样归位,不得有分毫损伤。如若途中被人撕裂或者以任何形式毁坏,魂魄也将受到同等损伤。轻则失去意识一年半载,重则终生痴呆,须得千万小心。

      夷陵老祖附在纸人身上,时而贴在一名修士的衣摆下,时而压扁身体穿过门缝,时而展开双袖,伪装成一片废纸、一只蝴蝶在夜空中飞舞,俯瞰下方。忽然,他在半空中隐隐听到下面传来哭声,低头一看,下方是金光瑶的一处别馆,绽园。

      夷陵老祖飞到屋檐下,看见三人坐在会客厅里,聂宗主一手抓蓝宗主,一手抓金宗主,醉得晕晕乎乎,也不知在哭诉什么。会客厅后是一处书房,夷陵老祖趁书房里没人,进去看了看。桌上铺满了有朱笔注释的图纸,墙壁上挂了春夏秋冬四景,夷陵老祖原本没打算细看,可一眼扫过,忍不住为作画者技艺拍案叫绝。落笔用色尽皆温柔,却是一派开阔之境。纸上分明一处风景,却似有万水千山。夷陵老祖心道,此般手笔,可以与蓝宗主比肩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谁知一看之下才发现,四景的作者,竟然真的全都是蓝宗主。

      飞出绽园,远远的夷陵老祖看到了一座宽广的五脊殿。殿顶铺着灿金琉璃瓦,殿外设有三十二金柱,美轮美奂。那里,应当就是整个金麟台守卫最严的地方之一,兰陵金氏历代家主的寝殿,芳菲殿。

      除了身穿金星雪浪袍的修士们,夷陵老祖还能感觉出芳菲殿地上和天空中都设满了密密麻麻的阵法。他飞到金星雪浪柱础旁,休息片刻,废了一阵力,才从吭哧吭哧地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与绽园相比,芳菲殿才是典型的金麟台建筑,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寝殿之内,层层叠叠的纱幔垂地,香几上的瑞兽香炉轻吐兰烟,奢华之中带着一股慵懒又甜腻的颓靡之感。

      金宗主在绽园会见蓝宗主和聂宗主,芳菲殿里没人,恰好方便他在这里仔细察探。纸片人在芳菲殿内飞来飞去,搜寻可疑之处,忽然,看到了桌上的一只玛瑙纸镇,纸镇下压着一封信……】

      《丹心何须言在口横笛吹落星斗,使我徒有身后名不如及时一杯酒》

      【温宁几乎要把剑柄捅到他胸口里去了,声音高扬,喝道:“动手,拔!”

      江澄心中一阵躁怒,心脏无端狂跳,鬼使神差的,他竟然真的照着温宁所说的,左手握住随便的剑柄,用力一拔。

      一把雪白到刺目的剑身,从古朴的剑鞘里脱鞘而出!

      江澄低头盯着自己手里这一柄闪闪发光的长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这把剑是随便。是魏无羡的佩剑。在乱葬岗围剿之后,被兰陵金氏的人作为战利品收藏了。它早就自动封剑了,每个后来见过它的人,没有一个能把它从剑鞘里拔|出|来。

      可为什么他拔|出|来了?难道封剑解除了?

      温宁道:“不是封剑解除了!直到现在,它还是封住的。若你把它插回鞘中再换人来拔剑,无论换谁都拔不出来的。”

      江澄脑中和脸上都一片混乱,道:“那为什么我能拔得出来?”

      温宁道:“因为这把剑,把你认成了魏公子。”

      蓝忘机背着已经失去知觉的魏无羡,站起身来。全职高手小说

      江澄厉声道:“什么叫把我认成了魏无羡?怎么认!为什么是我?!”

      温宁更厉声地道:“因为现在在你身体里运转灵力的这颗金丹,是他的!”

      懵了好一阵, 江澄才喝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温宁看似镇定地道:“我没胡说。”

      江澄道:“你给我闭嘴!我的金丹……我的金丹是……”

      温宁道:“是抱山散人给你修复的。”

      江澄道:“你怎么知道?他连这个也对你说?”都挺好小说

      温宁道:“没有。魏公子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过只言片语。我是亲眼看到的。”

      江澄眼里泛着血丝,笑道:“撒谎!你在场?你怎么可能在场!当时上山的只有我一个人, 你根本不可能跟着我!”

      温宁道:“我没有跟着你。我一开始就在那座山上。”

      江澄额头青筋暴起, 道:“……撒谎!”

      温宁道:“你听听我是不是撒谎!你上山时眼睛上蒙着一条黑布,手里拿着一根长树枝,快到山顶时经过了一片石林,饶了快半个时辰才绕过去。”

      江澄脸部肌肉微微抽搐, 温宁继续道:“然后你听到了钟声, 钟声把一片飞鸟都惊走了。你把树枝紧紧握在手里,像握剑那样。钟声停下来的时候, 有一把剑抵在你的心口, 你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命令你不许前进。”

      江澄浑身都抖了起来, 温宁扬声道:“你马上停住了脚步, 看上去很紧张, 隐隐还有些激动。这女子的声音压得很低, 问你是何人, 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你回答……”

      江澄咆哮道:“闭嘴!”

      温宁也咆哮道:“……你回答, 你是藏色散人之子, 魏婴!你说了家门覆灭、说了莲花坞大乱, 还说了你被化丹手温逐流化去了金丹。那个女子反复询问你一些关于你父母的问题, 等你回答到最后一个的时候, 忽然闻到了一阵香味,你就失去了知觉……”

      江澄看上去恨不得要捂住自己的耳朵了:“你怎么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温宁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就在那里。不光我在那里, 魏公子也在那里。不光我和他,还有我姐姐,温情,也在那里。或者说,整座山上,只有我们三个人在等你。

      “江宗主,你以为那真是什么、什么抱山散人的隐居之地?魏公子他自己也根本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这么个地方。他母亲藏色散人根本就没对一个那么小的孩子透露过任何师门的讯息!那座山,只不过是夷陵的一座荒山!”

      江澄声嘶力竭地重复着同样的字句,仿佛要用凶神恶煞掩盖自己突如其来的词汇贫乏:“胡说八道!真他妈的够了!那我的金丹为什么会被修复?!”

      温宁道:“你的金丹根本没有被修复,它早就被温逐流彻底化掉了!你之所以会以为它修复了,是因为我姐姐,岐山温氏最好的医师温情,把魏公子的金丹剖出来,换给你了!”

      江澄脸上空白了一瞬,道:“换给我了?”

      温宁道:“不错!你以为他为什么后来再也不用随便,为什么总是不佩剑出行?真是因为什么年少轻狂吗?难道他真的喜欢别人明里暗里指着他戳脊梁骨说他无礼没有教养吗?因为他就算带了也没用!只是因为……如果他佩剑去参加那些宴会和夜猎,不免有人要以各种理由要和他比剑切磋,而他没了金丹,灵力不支,一拔出剑,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江澄呆呆站在原地,目光发绿,嘴唇发颤,连紫电也忘了用,突然抛下随便,猛地在温宁胸口击了一掌,吼道:“撒谎!”

      温宁受了一掌,退了两步,把随便从地上捡起,合入鞘中,推回到江澄胸口,道:“拿着!”

      江澄不由自主接住了那把剑,没有动,而是六神无主地望向魏无羡那边。他不望还好,一望之下,魏无羡惨白着脸、唇角还沾着鲜血的萎靡模样犹如一记重锤砸中他的心,而蓝忘机的目光更是让他周身发寒,如坠冰窟。

      温宁道:“你拿着这把剑,去宴厅,去校场,去任何一个地方,叫你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来拔这把剑。你看看究竟有没有谁能拔得出来!你就知道我究竟有没有撒谎!江宗主——你,你这么好强的一个人,一辈子都在和人比,可知你原本是永远也比不过他的!”

      江澄一脚踹中温宁,抓着随便,跌跌撞撞地朝宴厅的方向奔去。

      他边跑边吼,整个人状似疯狂。温宁被他踹得撞在庭院里的一棵树上,慢慢站起,忙转去看另外两人。蓝忘机昳丽的面容此刻苍白无比,神色也冷峻至极,又望了一眼云梦江氏的祠堂,把背上魏无羡的身体托了托,托牢了,头也不回地里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也曾怀拥人间使我独享一枝春,无关生死事老来尽作江湖诗中人》

      【莫玄羽被赶下金麟台后心生怨恨,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这份邪术,有心复仇,便请厉鬼降临,召来了夷陵老祖。魏无羡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莫玄羽复仇。那么聂明玦被五马分尸也一定是魏无羡干的。总之一切事情真相未明的时候,最大的可能性都是夷陵老祖的阴谋!

      可仍有人将信将疑:“既然这个献舍之术无法被查证,那么光凭敛芳尊您的一己判断,也不能定论吧。”

      金光瑶道:“献舍的确是没法儿查证的,可他是不是夷陵老祖,却是可以被查证的。自从夷陵老祖于乱葬岗顶被他手下厉鬼反噬碎为齑粉之后,他的佩剑便被我兰陵金氏收藏起来。但没过多久,这把剑便自动封剑了。”

      魏无羡一怔:“封剑?”

      他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金光瑶道:“封剑是什么,相信不必我多做解释。此剑有灵,它拒绝让魏无羡以外的任何人使用它,所以它封住了自己。除了夷陵老祖本人,没有人能拔得出来。而就在刚才,这位‘莫玄羽’,当着你们的面,将这把已经封尘了十三年的剑,拔了出来!”

      话音未落,几十道剑芒便齐齐朝魏无羡刺去。

      蓝忘机尽数挡下,避尘震开数人,腾出了一条空道。蓝曦臣道:“忘机!”

      几名被避尘寒气震得东倒西歪的家主怒道:“含光君!你……”

      魏无羡一句也不废话,右手在窗棂上一按,身子轻飘飘翻出去,双足沾地即跑。边跑边心念如电转:“金光瑶见到那张古怪的纸片人,又看到了随便出鞘,一定当时就猜出了我的身份,立刻编了一通谎话,诱导秦愫自杀,再故意把我逼到摆着随便的木格之旁诱我拔剑暴露身份。可怕可怕可怕,没料到他反应如此之快撒谎如此之溜!”

      这时,身旁跟上来一人,却是蓝忘机一语不发地追上来了。魏无羡素来名声奇差,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形了,这辈子心态不同于上辈子,已颇能淡定面对。先跑再说,日后有机会再反击,没机会也不勉强。留下来除了多挨几百剑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喊冤更是笑话。人人都坚信他某日一定会回来复仇,疯狂灭门血洗百家,没有任何人会听他的辩解,更何况还有一个金光瑶在那里煽风点火。而蓝忘机却和他完全不同,他甚至不用解释,自然会有人替他解释,说是含光君受了夷陵老祖的蒙骗。魏无羡道:“含光君,你不用跟上来的!”

      蓝忘机平视前方,不应他,两人将一众喊打喊杀声甩在身后。百忙之中,魏无羡又道:“你真要跟我一起走?想好了,出了这个门,你的名声就要毁了!”

      两人此时已冲下金麟台,蓝忘机猛地握住他一只手腕,似乎正要说话,忽的面前白影一闪,金凌挡在了他们面前。

      魏无羡一见是金凌,松了口气。二人正准备侧身抢过,金凌却是一折,再次挡住他们去路,道:“你是魏婴?!”

      他脸上神色混乱不堪,眼眶发红,愤怒有之、恨意有之、犹疑有之、迷茫有之、不安有之,又喝问一句:“你真是魏婴、魏无羡?!”

      见他这副模样,语气里又是痛意远大于恨意,魏无羡心头一颤,但后边众人追上来也只是瞬息之间的事,再顾不得他,只得一咬牙,第三次绕过。谁知,忽的腹中一凉。低头去看时,金凌已把被染红的雪白剑锋抽了出去。

      他没料到,金凌竟然真的会一剑刺过来。

      魏无羡心中的念头是:“像谁不好,偏偏要像他舅舅,连捅刀都要捅在同一个地方。”

      接下来的事,他有些记不清了,只觉自己在胡乱出手,四周乱哄哄的,十分吵闹,十分颠簸,兵刃相击和灵力爆炸的声音不断。不知过了多久,模模糊糊间,魏无羡睁开眼睛,蓝忘机御着避尘,他则伏在蓝忘机背上,那张雪白的脸颊上溅了半边鲜血。

      其实腹间的伤口并不很疼,但毕竟是身上的一个洞。他原先还若无其事地撑了一段时间,可这具身体怕是没怎么受过要害伤,伤口流血不止后犯晕,这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魏无羡叫道:“……蓝湛。”

      蓝忘机的呼吸不像平日那么平缓,微显急促,该是背着他频繁交手、奔波太久所致。但应他时的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稳稳当当,还是那一个字:“嗯。”

      “嗯”完之后,他又道:“我在。”

      听到这两个字,魏无羡心中泛上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像是酸楚,心口有点发疼,又有点温热。

      他还记得当年在江陵那时候,蓝忘机千里迢迢赶去支援,自己并不领情,诸般争执,闹得有多不愉快。

      可没想到的是,当所有人都畏惧他奉承他的时候,蓝忘机当面痛斥他。而当所有人都唾弃他痛恨他的时候,蓝忘机却站在了他身边。

      忽然,魏无羡道:“啊,我记起来了。”

      蓝忘机道:“记起什么。”

      魏无羡道:“我记起来了,蓝湛。就像这样。我……的确是背过你的。”】

      《门外声浅影深相逢是梦还是真,隔世春秋后前生因果终会落成痕》

      【魏无羡和蓝忘机周身都是一片狼藉。魏无羡因为是黑衣,看起来还好,而蓝忘机一身白衣已被染成深浅不一的黑红,骇人至极,全身上下只有那条意义非凡的抹额还算干净。避尘握在他手中,依旧稳定地维持着灵力流转。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看到含光君如此仪表不整的模样,但这时都已自顾不暇了。一人道:“是不是……完了啊……”

      一听这个声音,众人心道,聂怀桑竟然在这样的战斗下还没死,而且说话还中气十足,当真是奇事一桩。没人有力气回答他,聂怀桑几乎要喜极而泣了:“谢天谢地,这群走尸,终于被杀完了!大难不死,逃过一劫,真是列祖列宗保佑!”

      被他一人情绪所感染,几名少年也欢呼起来,陆陆续续的,加入的人越来越多。欢呼声中,姑苏蓝氏那边有人低声惊呼:“先生!”

      蓝启仁的声音随即传来:“不必扶我!”

      蓝忘机向那边望去,只见蓝启仁又咳出几口鲜血,摆摆手,盘足坐地,开始调息。

      他迅速近前,为蓝启仁把脉片刻,正要输送灵力,蓝启仁又道:“不用!灵力尚未恢复,此举不过泥牛入海徒然无功。”

      蓝忘机收手起身,几名客卿习惯性地问道:“含光君,这该怎么办?”

      问完之后,他们才觉察此举不妥。然而蓝启仁闭目养神,似乎并没有理会的意思。蓝忘机道:“平息片刻,察看伤亡。救治伤者,不得拖延。”

      他素来在姑苏蓝氏中极有威慑力,数名门生仿佛吃了一剂定心丸,齐声应道:“是!”连气息都足了不少。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动作,魏无羡忽然道:“安静。”

      他面色凝重,众人立即噤音。原本正在欢呼振奋的数人也一个接一个安静下来,不安地凝望着他。整个伏魔洞中,除了微弱的呼吸声,鸦雀无声。

      在这寂静的衬托下,另一个声音越来越明显。

      那是从伏魔洞外传来的,踏碎枯枝败叶的脚步声。

      而且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而是密密麻麻,无边无际的脚步声。

      这下,伏魔洞内的人连大气也不敢喘了,无数道惊恐的目光投向洞外。只见黑色的树林里,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晃动、蠕动,灰蒙蒙、黑压压的一片瞧不真切,但伴随着拖沓的脚步声,这些晃动的东西越来越清晰,直到连他们惨白的脸颊、枯瘦的双手、红黄不一的獠牙也一览无遗。

      新一波尸群。

      而且,比上一波,更多!

      伏魔洞内众人方才似乎看到了一线生机,可就在下一刻,一股巨大的绝望便席卷了整个山洞,阴影笼罩了所有人。连金凌、蓝思追等少年的心里,都被这股令人头皮发麻的绝望感彻底包围,四肢僵硬。有些人似是无法接受这种希望之后绝望,直接晕了过去,还有的人也气若游丝地哭了出来,但是,没有一个人还有力气拿着剑爬起来再战了。

      就算温宁又一次挡在了洞口,可凭他一个,又能挡住多久?

      忽然,魏无羡道:“含光君!”

      蓝忘机回头看他,魏无羡喘了口气,道:“我想做一件事。”

      其他人也被他的话吸引去了目光。魏无羡道:“你陪不陪我?”

      蓝忘机定定望着他,吐字清晰、斩钉截铁地道:“陪。”

      魏无羡展颜一笑,脱下了黑衣。

      黑衣之下是一层白衣,已经被染得半红,然而并不妨碍他提起沾血的手掌,低头在上面抹出几道纹路。

      随着纹路越来越清晰,看着他动作的人目光也越来越不可置信,仿佛在看着什么怪物。方梦辰直接站了起来,满面愕然道:“你要做什么?”

      魏无羡没理他,继续埋头画。

      等到他停下来时,穿在他身上的,已经不是一件白衣,赫然是一面旗帜。

      一面将所有凶邪妖煞之物、尽数吸引到一人身上的,召阴旗!

      魏无羡和蓝忘机站到一起,对蓝思追等人招招手。众小辈围了上来,金凌也想爬起来,却被江澄按了回去。

      魏无羡道:“待会儿第二波尸群闯进来了,我把它们往血池引,含光君负责击杀。这儿,”他拍拍心口,道:“有个靶子,它们不会理你们的。不要恋战,只往外冲。”

      蓝思追难得声音大了一回,道:“这怎么行!这绝对不行!”

      欧阳宗主已经放弃拉住儿子了,欧阳子真道:“魏前辈,我们也要杀走尸!我还能杀一百个!”

      蓝景仪却已经开始脱衣服了:“我也要在身上画旗子!”

      魏无羡哭笑不得,连忙拦住他,道:“行了都别瞎搞了。靶子一个就够了,含光君一个人配合我击杀走尸就行了,其他人少添乱。”

      伏魔洞中,所有人都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情形了。

      召阴旗是做什么用的,没有人不知道。可是,就算现在有一个人愿意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吸引即将冲破阵法的尸群,来换取其他人的安全,这个人,也绝对不应该是魏无羡!

      蓝思追等人还要说话,蓝忘机却道:“听他的。”

      随即,他转向蓝启仁,深深一礼。蓝启仁睁开眼睛,没有说话。蓝思追道:“蓝先生!含光君他……他……”

      蓝启仁淡淡地道:“本当如此。”

      蓝思追还要说话:“可是……!!”魏无羡喝道:“温宁!开道!”

      温宁脖子上延伸出来的黑色纹路瞬间暴长,几乎爬满了大半个脸颊,他不再拦截尸群,喉中发出长啸,生生在层层叠叠的尸群里冲出了一条血路来。

      而失去了障碍的第二波尸群,终于也踏进了伏魔洞。

      魏无羡猛地推了一把蓝思追,道:“走!”

      他转身往血池方向奔去, 蓝忘机寸步不离,与他并肩而行。那白衣上血红的召阴旗果然是最好的靶子, 没有一只凶尸理睬旁人, 对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活人视若无睹,全都双目血红地直朝魏无羡一个人冲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曲尽陈情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