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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临安,临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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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和二十一年春,时近黄昏的临安城逐渐冷清下来。一位年逾不惑的灰衣男子带着两位小公子驻足于城门外。
其中一位着素色衣衫的小公子不住感叹:“连城门都如此巍峨壮观,我定要好好瞧瞧这南朝帝都究竟是何等繁华!”
可那灰衣男子听闻此言突然严厉起来,他借着夕阳的余晖凝视着城门上的“临安”二字,语气不容置疑,“念儿、无忧,你们二人记住了,这临安城不是咱们该进的地方!今晚就在城外山脚下歇息。”
男子说完转身上了马车,两位小公子不明所以,只得驾车离去。
素色衣衫的小公子名唤沈念,自十五岁起便女扮男装跟随师父游历行医;而那位不惑之年的男子就是她的师父,大名鼎鼎的神医——陆谦;另一位青衣少年是陆谦的儿子陆无忧。
临安城西侧五里处,有一片清幽的密林,穿过密林就是孤峰突起的凤泉山,山脚下有一湾溪水缓缓流淌。自密林外向南再行五里有一处天然的跑马场,景色极为秀美,如此一来这凤泉山便少有人踏足,只偶尔有几个砍柴的农户。
暮春时节月色皎洁,偶有微风吹过,故而夜色虽美,但仍有几分寒意。
夜宿于山脚下的师徒三人在溪水旁生火取暖。
十年过去了,陆谦一日不曾忘记过师父的嘱托,当年的事情一直在他脑海中闪现,饶是这月色再美也无意欣赏。
沈念若有所思的拨弄着火堆,她知师父的个性一向不苟言笑,但也从未似今日这般。纵使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多问!
在这样的氛围下无忧如坐针毡,他不停给沈念使眼色,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沈念自是明白他的用意。
“师父,您饿了吧?吃点儿东西吧!”沈念从马车上取来一包肉干递给陆谦。
陆谦晃了一下神,之后伸手接过,并挑了最大的一块给沈念,后又示意无忧过来拿,他对这个徒儿的疼爱向来多过亲生儿子。
三人各自吃着肉干,接着又是一阵沉默,耳边只有水流声、风声和火堆燃烧时发出的“劈里啪啦”的声音。
“那个...师父,天气有些凉,这些柴怕是不够烧,我和无忧趁着月色再去后面林子里捡一些吧?!”沈念再次鼓起勇气打破这沉默。
陆谦微微点头,嘱咐他们莫要走太远。
以捡柴为由溜出来的二人在林子里瞎晃悠,沈念发现林子深处有果树,想着说不定师父吃了这果子心情能好一些。
“无忧,师父喜欢吃这个果子,摘几个回去吧!”
“好...我上去摘,你这个徒弟倒是比我这个儿子更像亲生的,怪不他老偏向你。”无忧假装吃醋,边说边往树上爬。
只可惜这个时候果子尚未完全成熟,摘了几个皆酸涩不已,二人无奈并排蹲在树下闲聊:
“师姐,我爹今天太奇怪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我也不知道,这两年师父带着咱们四处游历,这可是第一次来临安,没想到连城门都没进去。”沈念摆弄着手中的树枝一脸遗憾,“不过...你有没有觉得师父好像一直不太愿意提起临安?”
“嗯,没错。”无忧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这几年爹一直带着咱们寻找迷雾草,但得知这种草药只生长在临安附近的凤泉山之后他就变得心事重重。”
“可能这里对师父而言有什么不好的回忆吧!师父既然不愿意提起,咱们就别问了,以免再惹他伤心。”
“嗯,明天上山采迷雾草咱们就回去,大不了以后再也不来了!走吧,捡点柴赶紧回去。”无忧说着站到沈念对面,伸手要拉她起来。
“其实我...我隐约记得小时候跟着我祖父在临安待过一阵子。”沈念抬头望向无忧,“那时候师父也在,不过发生过什么事情我完全想不起来,只知道祖父病逝之后师父就把我带回了玉竹峰。”
沈念提到祖父有些伤感,说完转头看向一边,无忧借着月色看到她的眼中似有泪光。
“你啊,就是刚到玉竹峰的时候病了一场,紧接着脑子就坏掉了。”无忧说着俯身轻拍了一下沈念的脑袋,然后拔腿就跑。
“陆无忧,你等着!”沈念拿根树枝追在无忧后面要揍他。
姐弟俩一路追赶往林子外跑。
无忧见沈念追不上便一路得瑟,突然他好像被什么东西绊倒了,紧接又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你就装吧!”沈念以为他又在耍宝,“看我一会儿怎么跟你爹告状。”
“不...不是啊师姐...这儿有个死人。”
沈念快速跑上前去,只见一位年轻公子一动不动躺在树边,无忧应该是被他身旁的那把剑绊倒的。
姐弟俩壮着胆子近身查看时那位公子突然发出微弱的求救声:“救我...救我...”
“什么死人啊,乱说话,快救人!”沈念说着给了无忧一记白眼,“你带醒神丸了吧!先给他吃一颗...然后就近生个火堆。”
此人身上有两处伤痕,一处在胸前,一处在左臂,皆是被利器所伤,但好在利器无毒,伤口也不深,可这脉象......
“无忧,我在这儿守着,你去找师父来!”
“可师姐你自己在这儿...”
“别废话,快去!”
无忧见沈念面色凝重,深知不可耽搁。
那位公子吃了醒神丸稍微清醒了一些,挣扎着要坐起来,沈念扶他半靠在树上。
“在下多谢...多谢姑娘相救。”沈念此刻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忍着疼痛向她揖手致谢的公子就是当朝皇太孙云起。
“你有伤在身,不要乱动了。”沈念扶着他受伤的左臂慢慢放下,转念又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是...我...”
“姑娘莫慌,我是听到那位小兄弟称你为师姐...咳咳...咳...”
“好了,好了!我先给你上药吧,我学艺不精,等我师父来了再好好给你瞧瞧。”沈念瞧不出他脉象中的古怪由何而起,只能先用随身的金疮药帮他处理外伤。
云起看着这个帮他上药的姑娘一身素衣,头发被薄蓝色的发带高高束起,十七八岁的年纪眼神却如稚子一般清澈。大约是从小待在深宫,从未见过如此不染尘埃的女子,所以一时看的出神...
好在那个眼神未等沈念发现,无忧已驾车带着陆谦赶来。
沈念上前接过陆谦的药箱小声汇报自己的诊断接过:“师父,这位公子外伤无碍,但是脉象不太对劲,您看看吧!”
可陆谦诊了半天也断不出是何病症,正如沈念所言,此人脉象看似正常,但却又透着丝丝古怪。不过这一点寻常大夫定然诊不出来,也就只有这师徒二人能发现了。
“瞧着先生似有为难之处,莫不是在下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云起见这师徒二人一言不发,忍不住开口。
“哦 ,并非如此,公子的伤不重,修养些时日便好了。”陆谦看不出脉象古怪的缘故,也不好多说,以免让伤者徒增烦恼。
“我爹可是神医,一只脚踏进阎王殿的人他都能拉回来,所以...”
“多嘴,好好烧火!”沈念想着陆谦或许不想在临安附近暴露身份,所以出言制止了无忧,可即便这样云起还是猜了出来。
“莫非先生就是玉竹峰的陆神医?在下失礼了。”云起深揖一礼以示敬意。
“公子不必客气,我只是...”陆谦本想否认,却在伸手去扶云起的时候看到了他的食指指甲上有一个明显的红色半月形印记。那个印记与师父临终前告知他的一模一样,陆谦瞬间失了冷静,颤抖的手抓着云起的手臂久久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