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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再会 ...

  •   我将今日之事告诉了楚祐,让他在明日早朝之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此番逾矩之举好生说道一番。楚祐正跟着我乖乖地背着明日要说的念白,柳江雁,也就是楚祐的母妃翩然而来,明知故问地打听了今日宣化门之事。

      接着,睁起一双无辜的眼,“哎呀,祐儿,你舅舅他年轻的时候为了楚国在外征战,腿上才落下许多伤疾,如今腿脚不便,行个方便而已,应当多多体谅他才是嘛。”又看着我娇媚一笑,“赵王爷,你说是不是呀?”

      楚祐看了看他的母妃,一双大眼转了转,他昂起头,对着我说:“是呀,我们应当体谅舅舅,对么?赵表哥。”

      一个月后,新帝便一纸诏书昭告天下,将我流放边关了。

      可能还顾念着楚翊的面子,只是说我替年幼的新帝去边关慰问。

      其实,这体面不给也罢。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我这奸臣,终于被除了。

      消息一出,举城欢庆。我坐马车出城的时候,全城百姓都来送我,说是送瘟神,大家都来去去晦气,跟过年似的。

      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来得及跟宋文禹好好道个别,因为我是三更半夜被人从床上绑走的,第二日就给我胸前挂上一朵大红花,敲锣打鼓地送出城了。

      我在一派锣鼓喧天里暗自庆幸——幸好,幸好我已提前几日让玄影去宋文禹那里看顾了。我给了玄影一箱金票,可他分文没收,只是说了一句“必保他无虞”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其实转念一想,或许这样也好,宋文禹是不可以,也不能跟我在边关吹一辈子的风沙的,他年少有为,前途无量,为了我这么一个人,太浪费了。

      漓州的关隘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居然还有一间单独的屋子给我,虽然比起赵府不止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今非昔比,我一届流放人员,对此,已经异常满足了。

      我每天都将我的那间小屋打扫得干干净净,连门前的黄土都被我通通铲掉了,可日日起床,门口不是堆着一堆狗屎,就是摊着一摊牛粪,或是别的不知名排泄物。总之每天一推开门,就是臭,臭气熏天,恶心异常。

      于是我的日常工作,除了坐在高高的城墙上发呆外,还多了一项——铲粪。
      只要那人能坚持搬,我就能坚持铲,比比谁更有耐心。

      说起来大概无人会信,曾经恶名鼎鼎的赵王爷,居然在漓州关隘足足铲了一年多的粪。

      不知道这里的风沙有没有将我的面皮吹得粗糙,我只知道,我的嗅觉已经被锻炼得强悍无比。不管面对何种污秽之物,都能面不改色,坦然处之,甚至面带微笑。

      嗯,或许,这也是一种成长吧。

      这日,挑土的担夫人手不足,我帮着挑了一日的土,也没胃口吃饭,便没跟着大家一起开餐,而是登上了城墙,望着落日,望着比翼的大雁。

      忽然卷起了一阵妖风,居然挂到了高高的城墙之上,我在风沙中迷了眼。再睁眼时,不远处忽然多了一个身影,我日思夜想的身影。我不禁笑了笑,赵荞啊赵荞,眼下不光是在梦里了,青天白日的竟也能看到幻象了,看来这思念,委实由不得我。

      谁知那身影竟然说起话来,他说:“赵荞。”

      我不由地凝神看去,眼中的沙硕膈得一痛。

      嗯?痛的?

      我忽然怔住了,半晌,颤着嘴说了句:“宋兄,你怎么来了?”

      宋文禹的面貌愈发清晰,两颊微微陷了进去。

      这么久没见,他瘦了。

      他走到我的面前,定定地看着我,我眯着一只眼,眼角有一滴痛出来的泪。

      他张了张嘴,说:“来看看你。”

      我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只脚弯着,一直脚伸直,坐在城墙上,一时之间,倒忘了站起来。忽然,宋文禹走了过来,俯身,伸出一只大手握住我的手腕,用力一拉。

      我撞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我伏在宋文禹的肩上,他的身上,依然还是有着一股极淡的清香,我贪婪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宋兄,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哈。”

      宋文禹没有说话,揽在我腰间的双手用力了些,好似要把我嵌进他的身体。

      我的破烂小屋因为他的到来似乎完全变了个样。那一夜,他温柔缱绻却又隐隐有些发狠。我却只愿这如水的夜色永远不要亮。

      可是天终究还是要亮,我也一直不敢问宋文禹何时会走。果不其然,天才蒙蒙亮我就听到他悉悉嗦嗦穿衣的声音,听着他走出了房间,不一会儿他不知道从哪里端了盆清水来,要知道这里的水,可比上京城宝贵。

      我故作轻松地看着他将拧棉布浸在水里,再将棉布拿起来的时候,“叮叮当当”一阵轻响。

      宋文禹对着我笑了笑,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那块湿布,温柔地给我擦脸。我看着他垂下的眼帘,眼眶忽然一酸,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今早便要走么?”

      他的手忽然微微一顿,随后将棉布重新浸回水里,那一盆清水,稍稍浑了浑。我忽然有些释然,也是,宋文禹怎么能待在这样的地方呢。

      我拉着宋文禹的袖子,一送再送,一路送到了大道之上,再送下去,我都快要望不见漓州的边塞高墙了。咬了咬牙,我扯起一丝笑意,松开了宋文禹的衣袖,“宋兄,得空常来玩儿呀,漓州欢迎你。”

      宋文禹看着我,默默无言。眼中也是不舍。

      我推了推他的手,“哎呦,这是做什么。上京城到这儿,马快的话,一个月便也到了。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做起这幅样子干嘛。快上马车吧,快快,快走吧你。”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放心,这里可没有什么美娇娘或美娇男,全是些糙汉子,而且,即便是有,那又有谁能抵得上你个美娇男呢。咳,还有,我会想着你的。”

      听完这话,宋文禹才终于笑了。然而,他却没有乖乖上车,而是将我拦腰一扛,丢上了马车。

      直到两匹高头大马“嘚嘚嘚”地跑出去了好远,我才忽然反应过来,“这……这这这,你要做什么宋文禹?!你这样……会被问罪的啊!快放我下去!!”

      宋文禹只是噙着一抹笑看着我。直到我撸起袖子就要飞身跃下马车,他才忽然慌了神,将我一把拽入了他的怀里。他低头看着我,声音低哑:“别跑,你不用再回去了,此番,我便是特意来接你的。”

      我立刻从他怀里蹦了起来,“好你个宋文禹,为了抱得美男归,竟然学会骗人了。看来,我不在上京的这一年多,你倒是学坏了啊。”

      他说:“没有骗你。那柳江淙,已经下狱了,不日便会问斩。还有他的同谋,柳江雁,也被贬为庶人,逐出宫去了。”

      原来,许多年前那次南下,宋文禹去查的案子,便是一宗侵吞军粮之案,而那幕后主使,正是柳江淙,足足倾吞了军粮十万余斤。这之后,宋文禹一番调查,抽丝剥茧,发觉那柳江淙和柳江雁二人,宫里宫外,里应外合,揽尽钱财,做下许多伤天害理之事。

      再后来,柳江淙的眼线,盯上了宋文禹,便派去杀手,在大佛寺暗杀与他,偏偏又被我阴差阳错地挡了那一剑。这之后,宋文禹便一直在我和玄影的周围,那柳江淙便一直无法得手。直到楚祐登上皇位,柳江淙以为终于大权在握,彻底肆无忌惮,便没再将宋文禹放在眼里了。

      我不再京中的这一年,宋文禹联合王香淇与虎灵儿,暗中搜集柳家罪证。再一齐高发至王相与虎大将军面前,这才一举将柳家,连根拔起,彻底扳倒了。

      宋文禹只用三言两语便将这些事情讲完了,放佛那辛苦奔波操劳之人根本就不是他一样。我扑上前去,捏起他脸盘,“亏我想着你要走了,伤心得不得了。宋文禹啊宋文禹,竟然还敢骗我!我……我定绕不了你!”

      宋文禹眸子一暗,“哦?要如何饶不了我?”话才说完,唇又印了下来……

      回到上京,我和宋文禹安置下来,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大佛寺,他的小黑马依旧矫健,不到三日便到了大佛寺的山脚下了。

      楚翊似乎长大了许多,他坐在一颗粗壮枫树之下,看着一卷经文。轮廓分明,面容硬朗。

      记得楚翊小的时候,我总是庆幸他长得像我姨母,格外机灵可爱,现在一看,倒跟我那死去数年的姨夫凭空生出了几分相似。

      我本想叫他的名字,可以开口,却是一句:“陛下。”

      楚翊的目光从经文上移开,落到我的身上,微微一怔,随即漫出了一丝喜悦,再看到我身旁的宋文禹,一抹了然的笑意,出现在了嘴角。他将经文轻轻搁在旁边的石桌之上,说:“表哥,宋大哥,好久不见。”

      我和宋文禹此番前来所谓何事,不用多说,楚翊已经明了,还未等我开口,他便已经自顾地说了起来:“表哥,这里很好,青灯古佛,有许多的时间来想念田斯文。奸人已除,好好扶持楚祐即可,在表哥的辅佐下,楚祐定会是个好皇帝。”

      我愣了一会儿,本来想好的说辞此刻还未出口便被驳了回来。

      许久,我叹了口气,在楚翊的额上用力弹了一弹,“早就想这样教训你了,当初你做皇帝的时候不好下手,眼下,可就别怪我放肆了。”

      楚翊摸了摸光秃秃的脑门,朝我咧开嘴,露出一颗狡黠的虎牙。

      与楚翊别过,下山的时候,暮色已浓。漫天飞舞的枫叶里,望着看不到尽头的长梯,我执了宋文禹的手,与他一起,并肩走了下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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