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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一百二十七、心战若谷 ...

  •   人迹罕至的林间积雪上落满密密麻麻的脚印,一串一串,宛如蜿蜒的蛇行,诡异的排列。而最密集的地方倒着几个醒目的黑影,是冰寒已久的尸体。

      从衣着武器上看,的确是与早先的刺客同路。尸体唇齿指甲紫青,身上没有致命伤痕,系明显的中毒而死。周边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咬碎牙臼,不似自尽。可初见时雪地上除了他们自己的脚印,完全不见其他印迹,想必是主谋怕事迹败露,提前给他们服毒灭口。

      但这种毒很奇特。耶律元洪仔细盘查后慢慢起身,在冰天雪地的山林冻了一夜,死者的尸体冷归冷却还是软的,没有尸斑,而且所有伤口的血都泛着微微的蓝紫色,异常诡异。

      到底是种什么毒?他拧着眉一路苦思,脑袋里记得的毒物悉数过了一遍却还是没有一种有这种奇怪的药效。难道是异域的毒?那可就麻烦了!他浑身紧张,急急的策马飞奔回营,却在走进毡帐前突然犹豫起来!

      到底谁才是行刺的主谋?

      一瞬间他感到茫茫天地间自己孤立无援,周边满满的人却没有半个可以依靠。他就这样久久的在帐外怵立,强迫自己在最后关头破釜沉舟抉择出敌友。

      毕竟他们两个是宋人,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展昭出现以后——

      “太子你回来了?”

      谁知展昭等不到耶律元洪,本欲出去先替自己与白玉堂取些吃的,一掀帘正好撞见太子站在冰天雪地里发愣。

      “可找到什么线索?”他问得关切,神情自然。

      耶律元洪盯着他那张白净如磁的脸孔,眼神从惊诧瞬间转为疑惑,随即带寒。展昭本就心思细致,极为敏感的心里一沉,可是又出了凶事?

      “被人灭了口!”太子最终仅淡淡的说此一句就进了帐篷,满眼所见的是白玉堂正没心没肺的伏在案上睡得正香!

      那张睡脸还是如常的白皙精致,与展昭的俊美难分伯仲却又各有千秋,洒脱飘逸,透着独到的冷傲英气,敖杰无双,令耶律元洪每每看到心里就是一阵难以抑制的酸楚。

      是你这不羁的小子带我走出了那片茫茫的无望之地,结果却只求两不相欠,竟然希望我将它淡忘的一干二净才好?!

      此时身后又响起展昭有些担心的疑问。

      “你受伤了?”

      “什么?”太子的思绪被打断猝然一愣,随即低头顺着他的目光朝自己胸前看,原来是一小片殷红的血迹。

      “…只是溅到的,我没有受伤!”

      他笑的高深莫测,当然也很清楚这是谁的血。为了防止走漏风声,进山时他刻意没带其他随从,在回来的路上便一剑解决了那个闯进过毡帐的禁军校尉。从不妄杀的他本还担心自己会不会心软,却没料到下手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为了你这死老鼠,我竟然也能像父皇那样杀人不眨眼了。他低头久久的望着白玉堂的睡脸,最终莞尔一笑。

      原来人被逼急的时候才能做出超越自己极限的事,也包括血液中骨子里继承来的那份残忍!

      山深林密,但在覆盖白雪的冬季却是瘆人的安静。

      等耶律彦和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过了多久。四周一片冰冷黑暗,唯有石缝里透着稀疏的光。天已大亮。

      “咳咳…”他才动一下,就是周身折骨之痛,一口腥甜顿时涌过喉间,滚烫的鲜血喷在冰冷的手掌中,炙的他一颤,中间夹着诡异的紫色血丝。

      “父皇…”一个带着哭腔的稚嫩童音颤抖的响起,耶律彦和这才再度睁开眼睛,儿子幼小单薄的身影模糊一阵后渐渐清晰。

      他定是哭了很久,鼻头眼眶通红,泪水涟涟,文弱而易伤,看的这个一向冷酷的君父心里泛起恍若隔世的伤感。

      “…别哭了,朕不是还没死呢吗?”伸手拭去儿子眼角的泪水,却把血滴落在他的衣襟上。

      他眉头一皱问道:“你受伤了吗?”

      十二岁的孩子显然是受了惊吓,眼中带着草木皆兵的惊恐,瑟瑟发抖。这时耶律彦和才注意到,他衣衫单薄,低头一看,那件小的可怜的外袍正盖在自己身上。

      “托父皇的福,儿臣一切安好…”

      辽王听了好像很欣慰,面容和蔼平静些许:“把衣服穿好,然后离朕远点。”

      他垂下眼睑,听得见自己肺里沉重的杂音。最后那一击不得已用了玉石俱焚的手段,斩杀了刺客却无法阻止儿子跌落山崖,唯一的办法就是纵身跃入,以血肉之躯替他挡下山石的撞击。还好这道沟壑并不太深,崎岖的跌撞下来居然没摔死。

      胸部疼痛难当,一动就会咳血,是折断的肋骨刺伤了肺腑。腿伤严重而且毒血顺着伤口蔓延至腰腹,连试几下都站不起来,只得作罢。身旁的耶律沁吓得脸色煞白上来扶他,谁想却被耶律彦和一把甩开!年幼的孩子不敢出声的看着冷酷的父亲急促喘息,在一旁束手无策,却始终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作为一个执掌乾坤的帝王,耶律彦和已经很久没受过伤。即使在箭矢纷飞的战场,有能力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的他一向很懂得知人善用,行军打仗几乎很少能碰上需要亲自动手的敌人。

      但这一次他打得异常辛苦。并不单单因为刺客人多势众,武功高强,而是因为有备而来,刀上涂抹了剧毒。一旦侵入伤口就必须封紧血脉防止毒火攻心,而这样做的结果是使得自己的武功大打折扣,不但多处挂彩,有几处还甚为凶险。

      为了安抚儿子惊魂落魄的恐惧,耶律彦和本想将他揽进自己怀里,用身体的温热抚慰这个生长于安逸的皇宫,从没见过弱肉强食,生死搏命的孩子。但是心口的一阵绞痛令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冰冷的问话。

      “朕睡了多久?”

      “回父皇,这是第二日了…”耶律沁脸色极为惨白,因为摔得晕头转向,他趴在地上半天才想起疼痛和害怕。

      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是那个逼朕背水一战的刺客首领,明晃晃的御用宝刀当胸而过,现在还插在他身上。

      “过去替朕把刀拔出来!”

      耶律彦和冷静的命令,吓得儿子瞪大了惊恐的眼睛!但他毕竟是个听话孝顺的儿子,即使是心跳都快吓停了,还是顺从的走过去,拂上刀柄的手抖得像风中的叶子。

      “别怕,有朕在…”辽王有些吃惊,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也会如此懦弱,但是一想到太子的那份宅心仁厚,又不得不苦笑起来。是啊,也许真的是朕的这份血脉。

      “把刀拿好站起来!”

      这个帝王命令失去平衡跌倒在地的儿子,大声的讲话令他忍不住又咳出一口热血。

      “沁儿,你听着,你大皇兄一定派了人四处找我们。但朕这样走不出山林,想办法向南走与他们会合,然后再来接朕。”

      “父皇,儿臣不走!儿臣要在父皇身边保护父皇——”

      “…你已经十二岁了,要学会保护自己,才能有朝一日保护的了朕。记得,朕的行踪只能告诉你大皇兄,对其他任何人都不能透露一个字。听明白了吗?”

      辽王表情严肃,毫无妥协的余地。但看着幼小的儿子艰难的顺着山壁颤微微的攀爬,却始终难掩离别的那一抹无奈与凄凉。直到耶律沁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崖顶的时候,这个叱诧风云英勇一世的契丹帝王却再也坚持不住,眼皮一沉,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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