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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一百一十、姻缘结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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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一行人便遛到了浅水寺。这寺院并非敕建但也香火不差,来的大多是些贫苦百姓乱世中求个平安。可近来的的辽夏之战牵连不少辽国境内无辜的党项人,这些失去财产衣食无靠的西夏后裔如今只能三五成群的蜷在寺庙市集周围乞讨为生。
天玺起初只顾闷头享用还温热的芝麻糖,并未太留意周边的嘈杂,但一抬头却见展昭脸色发灰,这才放眼四望,原来是饿殍遍野的场景触目惊心。作为辽王最疼爱的公主,天玺并没有与灾民打交道的经历甚至机会,身为贵族的她也没有过世人眼里的奴隶,自是对眼前的凄凉颇为震惊,以至于连嘴里的糖花都变了味。
“怎么会这样?!上次不是明明分给他们谷黍过冬的吗?!”天玺禁不住蹙眉惊叫。这才几日,怎么可能都吃光了?!她回头一望,展昭也是满面疑惑。寻得寺院的一个沙弥细问,才知道这些党项人的数量远远多过他们预计,而就因为争分天玺判发下来的粮食,几日前还起过恶斗。
出了佛殿,天玺再也吃不下半口点心小食,统统分发给了早就窝在殿外流涎窥视的党项娃子。而看着她的善良展昭感念的想,若是冷酷的辽国君主爱民也能有爱公主的万分之一,哪还有这等天子脚下饿殍残喘的凄凉景象?
见那大包小包的零食顷刻间便被哄抢一空,天玺深深叹了口气。这可如何是好?这时她想起了侍卫马上拖着的那几只匣子。
“昭,那个银子——”她蹙眉片刻突然转过脸来对着展昭,好像有些不好意思的踌躇,“我是说你想要买什么?”
展昭一时没听懂:“我?我什么也不买啊!”
“那…你那银子天玺借来用用可否?”她明眉皓目间明白的闪着恳求,看的展昭脸上禁不住有些热,却也莫名其妙。
“公主搞错了吧,展某哪来的银子?”
“就是刚刚退还的那些啊!一共五百两,天玺花了一百两,还剩一百五十两,加上你的一共是四百两!”见她一口气数算的清楚,反倒是令展昭更加不解。
“公主贵人多忘事,那五百两都是陛下替公主付的镯子钱,哪有展昭一分一毫?自当全是公主的!”
“话不是这么说的!若是没有你在,那冤枉的四百两还不是被人白白坑去?这是你替天玺争回来的,当然有你一半!”
天玺说的斩钉截铁,反倒是令展昭一时无语,沉默片刻方才琢磨出点味道来:“公主莫不是要用这银子赈济百姓?”
“嗯,想是想,只是你可知道四百两能买多少最便宜的吃食吗?”唉,如果不是麻花果膏油炸丸子,天玺可是千真万确的不知道这馒头烧饼几个子儿一个。
见她问得犹豫尴尬,展昭却只是苦笑一下道:“公主菩萨心肠,体谅百姓疾苦难能可贵。可俗话说‘救急不救穷’,莫说是区区四百两,就是再多也不够眼下这般饥民果腹过冬的!”
天玺一听忽闪着紫色的眼睛发愣,隔着轻纱也能感觉出展昭忧心天下苍生的无奈与感伤。是啊,你总是想的看的比天玺多,可却也总是比天玺活的更苦更累。这般的痴人说梦,你是不是觉得天玺很傻很笨?但是人命关天啊,不知则已,知道了就算再蠢再笨天玺也不能秀手旁观!
“那你说要多少钱嘛,天玺有俸禄的,一年好像也上千两呢!”银子嘛,身外之物,总是比人命来的轻贱。
展昭听了轻叹一声道:“公主若要尽心就把这四百两银子交给寺院的主持,请他们帮忙熬粥赈济饥民吧!这样会比换成馒头烧饼来的划算,稀是稀了些,但总比没有水米沾牙好上许多。”
“是吗,熬粥够喝几日?”
“这么多人…… 四五日吧。”
天玺脑子里飞快的盘算。与玉儿不同,她还是不太精通这进进出出的孔方兄,直到展昭将来历同寺院主持讲明,她才突然瞪着一对水汪汪的眼睛揪住展昭的袖管:“……喝粥也要两三万两?”
展昭默默地点点头,心里却更是无奈的悲哀。这北国天寒地冻,马上就要大雪纷纷,这群人衣衫单薄,还不知道有多少能熬得到明年春暖花开。
见展昭相貌俊朗衣着光鲜,谈吐举止器宇非凡,而且随身带着保镖侍卫,加上他的宋人长相,身边又有个裹着轻纱的女子,寺里的主持眯缝着眼端详片刻,躬身一揖道:“阿弥陀佛!施主厚德慈悲,老衲感佩!受人以命自当全心赈济,还望公主驸马放心!”
怎么又被人猜中——?!?天玺一听顿时泄气,早知道干脆就不带这恼人的轻纱,看穿算了!
见他二人眼中大惑,主持笑曰:“数月前殿下救民于水火,已是上京城尽人皆知的佳话。莫说有人远观过两位府衙审案,就算没有的,也早就听说过大辽祥瑞的‘天玺公主’有一头艳如红霞的赤发。加上驸马爷的中原身貌,又是古今少有的英俊潇洒,老衲就算是不问世俗,也多少听香客说起。今日有幸一见,果然不虚。”
展昭谦恭的欠身致意,道句“赈济之事还有劳主持”;再转头,天玺还是仰着脸蹙眉望着寺院大殿的雕梁自顾自的盘算。他有些动容,世事难料,若是苍天有眼,只求这场君王的霸业之争能尽早的有个分晓,不要再牵连这些无辜的贫民百姓!
院中秋风四起,带着洒脱飘逸毫无留恋的拂过,傲视世间斩不断的恩恩怨怨。展昭无意间的一望,发现一棵高大的菩提老树依旧是枝叶颇茂。北国的这个季节早该是飞黄落尽,可是此树不但叶黄如金,而且缀满了无数朱红的绶带锦囊与各色牌碟。每每风起,赤黄摇曳,煞是好看!
展昭好奇,随口一问:“这可是姻缘树?”
主持答道:“正是。”
天玺也順势望去,果然是宫里佛堂没见过的光景。
“何为姻缘树?”
展昭笑答:“这本是中原的风俗。有道是‘树生千年再盛也阴’,汲月之精华久了,最适合祈求月下姻缘。写上名牌挂于树上,等到非烟非雾月满人间,掌管天下人婚嫁的月老行至,喜欢上了便会遂愿替二人拴上红线。一但缘定,即使远在天边也定成眷属。”
主持也回一句:“驸马爷说的不错,凡是来敝寺上香的,十有六七是冲着这棵树来的。”
天玺第一次听说世间还有这般的神奇的树,跑过去围着转了几圈。那一头红发随风轻舞,丝毫不输满树绶带的浓艳,反而衬得此情此景更加夺目耀眼,给人光芒四射的感觉。展昭远远地望着流连,一时甚至觉得不该打扰这‘千只黄蝶万种韵’的清灵之美。
“昭,人家也要挂名牒……”天玺看的向往不已,跑回展昭身边曳着他的手臂,惹得主持身旁的那个小沙弥嗤嗤笑。见她红着脸嘟囔个没完,展昭甚觉可爱,会心一笑便也就应允。
主持引他们进殿填写生辰八字,天玺书了姓名却对着牌子犹豫,展昭这才想起公主的身世成谜。他小思片刻,便提笔在她名下书‘佳人天赐’四字,算是解围。
“这行吗?那个拴线的老爷子会不会弄错?”见展昭亲手把它拴在树上,天玺合十祈祷,可一睁眼就又担心起来。
展昭转身见她一脸认真便笑着打趣说:“也难说,毕竟天底下求他老帮忙的太多了。”
“那可不行!”天玺水蛇腰一插,撅嘴冲着老树理直气壮命令,“我们是历经磨难才修来的这缘分,还得续它三生三世呢,可得给我千万留意拴好喽!”
展昭听了起初想笑,但随后心里五味翻涌,眉头一皱就沉默起来。在辽国的种种磨难真的如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现,直到天玺那抹炽热的红温暖了冰寒到底的心。
唉,若她仅是个布衣之女,这份三生三世都求不来的姻缘定然羡煞那万花丛中穿梭无痕的白老鼠吧?可她偏偏是个公主,而且还是个契丹公主。展昭心里狠狠的一紧,就算展某肯用的真心,可这份看似天命难违的姻缘究竟能承担多少飘摇的世事与帝王家的风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