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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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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的秋来得很急,伴着阵阵恼人的雨,风来的时候夹着雨刀激得人刺骨,风不来的时候似乎又和上蒸笼一样让人闷热。
路上穿短袖的人和穿棉衣的人互相鄙夷,穿着薄外套的人则瞧不上任何一方,这就是西城的秋。
刘林生半佝偻着身子往山上走,他眼眶深陷,眼球布满红血丝,眼角周围有洗不掉的泪痕,一张脸皮好像是被人贴上去的一样,到处都是凹陷。
刘林生的手揣在兜里,他的眼像鸟的眼睛,四处打探。
这是他神经衰弱之后的不知道第多少天,经由朋友的介绍,他爬上了昆仑山。
缆车幽闭的空间,昆仑山宽阔的山顶都让他感到撕裂一般的恐惧。
有条黄狗对他龇牙咧嘴的狂吠,他只盯了那狗一眼,正想吐出去一口唾沫,却又眼珠一转,收了回去。
天山门店铺外面贴上的红字,他清楚的捕捉到了捉鬼二字。
刘林生在门口转了两圈,然后一推门,随着几声风铃响动,他走了进去。
“有人吗?”他问。
从楼上传来脚步声。
刘林生打量着这家店,角落摆上的那些看起来不起眼的石头都是顶尖的封门青,他心想,来对地方了。
却不料,楼上下来的那人是个黄毛丫头,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
刘林生知道,道师的道行不看外表,他收起心里面那点小心思,毕竟这也算是他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不行,那他就去跳江。
夏臻风开口问:“你好,有什么需要?”
刘林生上下打量了她,然后好死不活地吐出来几个字:“能捉鬼吗?”
“可以。”夏臻风说。
从这个胡渣不净的男人进门的那一瞬间,夏臻风的圆盘就已经金光微动,就连桌上包里面的探符都已经开始微微抖动,在楼上的她甚至以为昆仑山进来了一只小鬼。
满面阴气,中门发紫,不是鬼怪缠身就是大限将至。
“你先说说情况。”夏臻风从柜台下面拖出一张凳子示意刘林生坐下。
刘林生狐疑地看向夏臻风的动作,然后慢慢试探着坐下。
他说起自己的事情。
“我叫刘林生,是个木匠…”
西城刘家,世代经营木材生意,是百年老店,后来家道中落,生意惨淡,几乎要就此绝迹。三十年前,刘林生的父亲刘林将店转型,硬是将马上就要倒下的刘家扶了起来。
刘林生子承父业,本来循规蹈矩一辈子也应该大多顺风顺水,不曾想,自从两年之前刘林去世,刘林生的日子就开始变化。
先是他常常听见半夜有人在工作间锯木头,后来又梦见家里面起大火,烧掉了整个刘家。
最开始这些还只是在家里发生,到了后来,不论刘林生去什么地方,那股锯木头的刺耳的声音就跟到什么地方。
从墙里面,床底下,衣柜里,不管是哪里,那声音就从四面八方传来,让刘林生无法工作,无法休息,甚至吃饭都觉得心慌。
刘林生去医院检查,什么毛病也没有。最后只能去请道师帮忙,那个道师还算西城有名的小辈,不曾想,竟是一去不回。
刘林生请先生算命,先生说他家惹了祸,鬼怪上门。
他不再敢回家,每每深夜,他总感觉有好多眼睛在暗处等着他,一动不动的睁着眼看他。
后来,他又去请道师,不再请小生,这次他请了天山门旁系的大道师。
那道师一靠近他家就眉头紧皱,面色难堪。但收人钱财,替人做事,这道师还是一脚踏进了刘家老宅,然后再也没有出来。
“大师,您看,能办吗?”刘林生问夏臻风。
要不就是大鬼称王,要不就是众多小鬼聚集。夏臻风不敢妄动,她说:“你等我问问师父。”
师父虽然远游,但总是手机不离身,夏臻风正想给他打电话过去,却收到师父发来的消息。
-刘家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你让刘林生在昆仑山找个地方住下
刘林生一听,只能乖乖答应,然后又走出店外。
夏山河老大人,在远游了一个月之后终于在某一个黄昏时刻,回到天山门。
他一踏进门,便大笑道:“冷姑娘在哪里啊!?”
夏臻风从二楼跑下来,冷宜瑾跟在他身后。
“师父!”夏臻风叫道。
“夏爷爷好。”冷宜瑾微微屈身点头。
“这妹妹真好看。”
从夏山河袖口传来一句男童般声音,冷宜瑾正是疑问,就看见一个乌龟脑袋从夏山河袖口探出来。
夏臻风和她解释:“这是师父养的精怪。”
“你好。”冷宜瑾同那只乌龟打招呼,“你有名字吗?”
“那是自然有,”夏山河笑道,“是吧,龟儿子。”
冷宜瑾眉尾一跳,心道,真是个好名字。
龟儿子头一扬,转身又缩回去了。
三人上了楼,冷宜瑾还在想夏山河会不会对那多出来的书桌和柜子感到排斥,不曾想,这白胡子老头却一脸笑容,反倒问起来冷宜瑾来之后习惯与否。
“臻风对我很好的,”冷宜瑾说。
冷宜瑾没见过自己的爷爷,她生下来之前爷爷就死了。现在见到夏山河,有一种欣慰的亲近感。看着面前两个人,她忍不住在嘴角挂上笑。
“我听你父母说,你平时做科研都很忙的。”夏山河说,“要多休息才行哦!”
说起来,冷宜瑾从明天开始会有一个小长假,他们实验室要接受领导的例行检查,所以很多课题都提前停下来了。
“我这周没事情呢,打算在家里面休息。”她说。
“呀!正好啊!”夏山河道,“这周末我和徒儿有鬼要抓,冷姑娘要一起去看看吗?”
?
“师父!”夏臻风往冷宜瑾这边靠近,“刘家如此危险,冷宜瑾不能去!”
“皇帝不急。”龟儿子的声音传来,但没有下句。
夏臻风正色,严肃得紧,她说:“刘林生面相大凶,背脊都快被恶鬼压断了,刘家宅子里面的鬼肯定不好搞!”
“欸,小生,你不要这么慌!”夏山河却一脸不在意,说:“我算过了,那鬼唬人而已。”
“师父···”夏臻风还想说,却被夏山河用眼睛一瞪,将后面的话都吞回肚子里面。
“冷姑娘,考虑一下吗?”夏山河继续问她。
冷宜瑾好奇心重,可是不代表她对什么事情都有好奇心,上次小鬼和精怪迷境的事情让她还有点后怕,即便自己对道师抓鬼有兴趣,她也不想一来就看大场面。
她摇摇头,笑着拒绝:“这次我就不去了吧,下次去。”
“行,不强求。”夏山河说。
夏臻风跑去和夏山河商量事情了,一师一徒似乎到半夜还没有休息。
第二天清晨,整栋楼寂静无声。冷宜瑾醒来,发现夏臻风给她发来消息。
-我和师父去刘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这几天自己照顾好自己。
即便知道夏臻风可能已经收不到自己的消息,冷宜瑾还是发过去——嗯。
洗漱结束,她走下楼,没有在餐桌附近看见熟悉的身影,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不知道夏臻风带回来的午饭都是在哪一家店铺买的。
她这才打开手机,开始用外卖app查找附近的餐店,事实证明外卖五星不可信,冷宜瑾吃了一顿并不开心的午饭之后跑去电脑面前,整理起来自己上周的数据。
等到数据整理完,小孩的问题也都解决,她突然发现自己百无聊赖,甚至离谱地开始羡慕那些成为助教的同学。冷宜瑾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四周,跟楼声打电话过去,问她想不想出来玩。
“好不容易放假,我和我爸妈出去旅游了。”楼声这么说道。
冷宜瑾挂断电话,看着面前的电脑,在想自己要不下载什么游戏下来?她坐在椅子上面,环抱住自己的腿,转圈圈。
“好无聊,突然之间。”她嘀咕,可是也没有人回应她。
看见夏臻风的小方桌,冷宜瑾想起来,平时夏师傅就端坐在那个蒲团上面写经文,画黄符。冷宜瑾从椅子上面下来,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到了小方桌面前,然后有模有样地学起来夏臻风。
坐下,盘起腿,然后,哦!还要先洗手。
冷宜瑾又撑起来,端上夏臻风平时用的铜盆,往楼下走去,走到一半,她忽然想起来,夏臻风每一次接水似乎都要花很长的时间,如果是接自来水,二楼就可以接到了,那夏师傅的水是从哪里来的呢?
冷宜瑾在记忆里面寻找,接着想起来,昆仑山的广场那里似乎有一个古井。
接过水,冷宜瑾洗手,然后又开始。
她没有用桌下的黄符,而是用自己带回来的草稿纸,她打开自己的手机,在网上找了几张模板,用夏师傅的笔开始画起来。
画了丑符不满三张,冷宜瑾就打起了退堂鼓,她画得实在不好看。
写经吧!
冷宜瑾想到就开始准备,她从柜子里面抬出半刀毛边纸,然后回到小方桌面前,开始照着她所搜寻到的,抄写。
不到二十分钟,冷宜瑾看着自己东倒西歪的字,感受到自己有些酸胀的手臂,又一次放弃了,但是她不服输,硬生生的用自己丑陋的字抄完了一章真经。
夏臻风平时就会这么坐上一下午,甚至一天。
冷宜瑾边用流水洗毛笔边在想,要是叫夏师傅处理实验数据,说不定也和她一样。
冷宜瑾做完这些事,一看时间,才下午三点多,太阳正好压着下窗沿,往屋里面抛来红色的夕阳光线。她思来想去,打开手机开始看小说。
第二天,夏臻风还是没有回来。冷宜瑾逛完了昆仑山的每一家店铺,看了两本小说,快进了一部电影,自己和自己下棋半局。
少了什么?以前的假期好像都过得很好,可是冷宜瑾想了想以前的生活,惊觉那些活动无一不需要孔方兄。
那父母破产之后呢?她不也过了那么多周末吗?冷宜瑾躺着摇椅上面,闭着眼睛想。
忽然之间,她发现即便自己没有很快意识到,但是她好像的确是在想夏臻风这个人。
她转头看了眼天山门第牌子,发现,这栋楼里面没了夏师傅,似乎真的缺了一点什么。
第三天,夏臻风依然没有回来。
冷宜瑾看着手机里面夏师傅走之前发的消息,沉默了好久之后,她决定去刘宅外面看看,只看看,不进去。她知道刘宅就是做木匠的那个家,她小时候去过。话不多说,她立马上路,目标刘宅。
在刘宅门口观望了十几分钟,她期待着夏臻风的身影出现,却只等到了风。
看着刘宅大开的大门,四周空无一人的街道。
鬼使神差,冷宜瑾一脚踏进了刘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