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月亮的人》存十万

3、星昀（一）

　　【星昀（一）】

　　最近总下雨，淅淅沥沥的没完，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抑郁。

　　前些日子圈里一个朋友自杀了，留下遗书问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逼他，不喜欢女人难道是他的错吗？

　　我算是见证了他的整个抗争历程，从理直气壮到无可奈何，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终究没办法面对父母的眼泪和指责。大概世事就是这么无奈吧，窄门小路总是要难走些。

　　“又在想XXX了？”

　　我回头，看到严铮站在门口，灰色大衣阔腿裤，长发扎在脑后，却并不显得娘气。他的手里抱着本厚厚的书，我瞥一眼就收回目光。

　　“哎哎，别那么嫌弃嘛。这可是好东西。”他在我床边坐下，随手将书放到床头柜上，又问，“最近好些了吗？”

　　我点头：“好多了，谢谢。”

　　从青亭那里回来后，我一直感冒发烧，断断续续的始终好不彻底。最近又受了寒，严重到变成肺炎，不得不住进医院。还好重要的镜头已经拍得差不多，不至于拖慢剧组的进度，不然我就要怀疑严铮来看我的目的了。

　　忘了介绍，严铮是我正在拍的电影《双生》的导演，算得上一朵奇葩。别人来看我都带水果鲜花，他却净带些晦涩难懂的哲学书。我有天闲着无聊翻了翻，极尽耐心地看完第一段后，决定把它们放到书架上落灰——

　　实在想不明白，年纪轻轻一人，怎么会爱看这种玩意儿呢。

　　说起来，严铮只比我大三岁，有才华也有冲劲，就是线条太粗，不会看人脸色，讲起话来非常直接，能给人气哭而不自知。

　　按理说，这样的人多半是徐青亭那种钢铁直男，可严铮竟然是个例外。之前无意中看到他跟一位小有名气的男演员搂搂抱抱，我避讳不及，险些当场表演下巴脱臼，而他接下来的话却更让我意外：

　　“我跟他没什么，就是各取所需。”

　　严铮无所谓的表情与平常判若两人，我不得不感叹这圈子真乱，希望我不会被它上色。

　　“XXX的葬礼你不能去。”

　　严铮的声音又把我拉回现实，我抬头，看他已经站起身，似乎有要走的意思了。他那句话却让我有点恍神，我明白他什么意思，又不太愿意明白。

　　“我知道你怎么想，但是星昀，听我一句劝，不要去。你是公众人物，最近又在风口浪尖——”

　　“我知道的。”我打断他，忽然有点喘不过气了。

　　“知道就好。”严铮说。

　　门被轻轻关上了。

　　我闭上眼，满目漆黑，整个世界仿佛没有一丝亮光。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严铮。

　　虽然我妈打电话暗示老姚已经有点松口，但是这年春节我还是留在了剧组。其实补拍的场景年前就能基本上搞定，说忙不过是推脱。主要是我不敢再见徐青亭了，哪怕我真的很想他。

　　年夜饭是跟经纪人小缪还有严铮一起吃的。当晚下了这年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雪，我们三个光棍坐在沙发上，每人手边放杯养生枸杞，边斗地主边听春晚，直到电视里响起《难忘今宵》。

　　小缪把牌一扔说要去发贺年短信了，严铮笑他俗气，他说俗就俗吧，听过为了抱一个人抱了整个班吗。

　　于是我想起小时候为了送徐青亭一个玩具给整个班送礼物的事。现在想想还怪好笑的，这种除了自己别扭没人会知道的事，我好像干了挺多的。

　　那晚我收到很多祝福，群发的独发的，唯独没有徐青亭的。我失眠整夜，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晚在他宿舍的画面，自我折磨。

　　我仍清楚地记得当时他看我的眼神，惊慌失措仿佛在看一个变态。我便只好装作烧糊涂认错人，闭上眼假装昏睡过去。他那声庆幸般的“还好”，鞭笞在我心上，让我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

　　现在想想，就算那晚他没有在外面过夜，就算他没有跟顾笑复合，这又能代表什么呢？他喜欢的，自始至终都是女人啊。我情难自已的亲密，除了让他感到恶心外，难道还指望他像我一样反应么？

　　不要去打扰他了。我望着天花板，再一次告诫自己。

　　电影的杀青宴上，严铮向我表白了，我没有答应。我说我是独身主义，准备孤独终老了。谁知道他竟然看穿并恶毒地戳穿——爱上直男了吧？

　　我睨他一眼，本以为他能领悟，就此闭嘴。谁想他不管不顾，一大通理论加案例讲完还不忘总结：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可见，如我先前所说，这人是真的没什么情商。

　　这件事并没有影响我和严铮的关系，他乐意若无其事，我也就顺水推舟了。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算是我为数不多可以讲真心话的好友之一。我甚至认真地考虑过，要不要跟他试试，结果每次都有不能的理由。

　　回过头来看，其实当我开始权衡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已经开始排斥这件事了。或许我这破脾气，就不是能凑合的人吧。

　　再见到青亭，已经是盛夏了。

　　这半年多时间里，我从他朋友圈看到他换了好几任女友，却没一段长久。他并不是浪荡的人，如此表现，就像是急于向谁证明他喜欢女人一样。

　　我笑得无奈，尽量心平气和地去看这件事，安慰自己也不算太难。说到底这么多年过来，其实早就已经习惯了。

　　或许是日复一日的心理建设起了作用，那天青亭挽着女友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无措，甚至可以微笑着主动打招呼，在他女友的惊呼声中礼貌问候，邀请他们来家里做客。

　　原本是客气的一句话，不想他女朋友竟当了真。我看出青亭的不自在，莫名有些畅快，哪怕他不自在的原因，并非是我想要的那种。

　　想清楚某些事后，吃饭那天我特意邀请了严铮，并告诉了他原因。可惜严铮临时有事，最后来的竟只有青亭一个人。

　　我问青亭他女朋友呢，他平静地说，不合适，分了。我点点头，没有自以为是地多想，也没有假惺惺地安慰。

　　饭吃一半门铃响起来，开门一看居然是严铮。

　　看得出他有意拾掇过，烫了发做了造型，难得穿上衬衫休闲裤，还喷了点香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是孔雀，我准备开屏”的气质。

　　我说你不是有事么，他边往里走边说，那也大不过你的事。

　　这半真半假的话，我一笑置之，回头看青亭，他却明显愣住。我为他们相互介绍，听到严铮的名字后，青亭的脸色青白一阵，然后说久仰久仰。

　　我这才想起那晚假装认错人的事，当时我随口叫的好像是严铮的名字……我有些头大，近来记性是越来差了……不过，也算是正好。

　　如意料之中，这顿饭吃得并不舒心。

　　我没有详细跟严铮讲青亭的事，但以他的聪明或许并不难猜。饭后他跟我进了厨房，问我怎么个情况，我说就是你想的那样。

　　严铮挑着眉笑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喜欢你呢？我今天看着有点戏。”

　　我说：“你上次不还劝我不要对直男抱有幻想么？”

　　“万一他不直呢？”

　　“这不可能。”

　　“我是说，这个。”他画了个B的形状。

　　我想了想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禁失笑摇头：“退一万步，就算他是双，在他自己没意识到这点之前，其实都不能算。你也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我是没法回头了，不能再拉他上来。”

　　我低头刷碗，依旧能感受到严铮炽热的视线。水流哗哗落在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良久，严铮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你可真是……”

　　“算了……既然这样，不如我再帮彻底一点咯……”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在我还没领悟这句话的意思时凑近，亲了我一下。

　　“你……”我突然反应过来，心有所感地回头，果然在门口看到青亭。

　　“你们继续。”

　　他转身就走，甚至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我感觉胸口像被什么尖锐的物体堵住，又闷又痛，追到电梯，门正好关上。我看着那逐渐减小的红色数字，忽然没有勇气再追下去。

　　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以青亭的性格，大概已经打定主意要同我老死不相往来了。

　　我捂住脸，不得不扶墙支撑，转身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