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没有那么幸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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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晞宸记得自己是十岁的时候来到嘉福的，然后在邱姨的陪伴下，度过了安安稳稳的六年。
背上的疤痕早就结痂、脱落，长出了新的粉肉，愈合的时候痒痒的，但现在，他几乎已经忘记当初那种感受。
他以为是忘记了的。
但，原来那只是自我保护的手段而已。邱姨的手术很成功。
医生走出来的时候，心里的恐惧在一瞬间放大，他握住了薄载川的手，薄载川只是轻轻地回握住，像是在传递力量。彦听白一手抓着邱向寒，一手抓着邱尽寒，呆愣愣地看着此刻显得异常高大而圣洁的医生。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宫晞宸才觉得自己腿软了。
医生的天使光环也终于打破，他只是见惯了生死，维持着表面的冷漠，公事公办道：“手术费，六千七，支付一下。病人需要在重症病房观察一周，连上护理费是三万一，可以过一段时间再交，不过手续现在就要去办。”
“病人现在正在休息，还不能去探望。”
医生看到一群都是孩子，最大的也未成年的样子，便安慰了一下：“你们也不要把自己的身子累坏了，赶紧去休息。”
郑警官把帽子摘了下来，抱在胸前：“我跟你一起去。”手术费也是他垫付的。
护士拿着文件夹过来：“谁是邱晓池女士的亲属？过来补签一下声明。”
宫晞宸举手：“我是她儿子。”
护士：“你成年了吗？”
宫晞宸摇头。
护士堪堪停住递文件的手，环视一圈：“你们……”
“都是她的儿子。”薄载川言简意赅，“领养的。这两个是亲生的。”指着双胞胎。
护士：“……那再签一下这个。你来。”她对宫晞宸说。
郑警官已经办好了手续，他从口袋里拿出了烟，想了想又收了回去。刚刚隔着玻璃，他看见了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邱姨。
很不可思议。一开始的时候郑警官花了很大力气帮忙寻找宫晞宸、薄载川、彦听白的亲生父母，但是没有找到，本来这件事概率就小，郑警官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刚开始认识邱姨，只觉得她是个心肠软的江南人，说话也带着江南的腔调——但在西米泰生活了十几年了，也被同化，皮肤黑了，脊背也佝偻了些，脸上的皱纹也变得深刻，好像没有当初那么惊艳了。
邱姨找到她的亲生儿子，郑警官是高兴的，然后默默把求婚戒指收了起来。
他说邱姨真是好人有好报，是真心的，爱上她，也是真心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邱姨和邱尽寒、邱向寒抱成一团的样子，他临阵退缩了。
果不其然，邱姨说要养五个孩子。
这么可能。郑警官在心里摇头，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冲动告白。他都这个年纪了，也不是什么愣头青谈纯纯的恋爱，他那是奔着结婚去的，但是邱晓池是个好女人，却不适合当一个好妻子。她对孩子倾注太多了，必然会忽视其他。
郑警官有时候挺不明白的，但此刻看着在医院的这五个孩子，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突然懂了。
“做噩梦了吗？”
宫晞宸悄悄转了个身，就被薄载川抓了个正着。
他压低了声音，因为另外三个也睡在旁边。
在客厅打了大通铺，五个孩子抱着睡在一起，突然就有了无量的勇气面对黑夜。
宫晞宸轻轻嗯了一声。
他梦见骑马奔出□□山的那个晚上了。
他逃离了恶魔的领地，带着白白净净的小王子一起。
“他们还要读书，你读大学也需要攒钱……”宫晞宸算了一晚上了，平常也和邱姨去买菜，对这些都算的清清楚楚，“薄载川，我不读书了。”
如果不是大家都睡了，薄载川真的要揍他一拳，怕惊醒其他孩子，薄载川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很重：“不需要。”
宫晞宸平静地面对薄载川的眼睛：“需要。邱姨的医药费不止郑警官垫付的那一些。”
“她撞到了脑子，中风，还有漫长的复健要做。”
医生的“手术成功”，是从死神那里把邱姨的命捡回来，和老天博弈。
但之后的事情，更多的需要亲属去努力。
邱姨的情况不能算乐观，脑缺氧有些久，话说不清，目前还有偏瘫的风险。
但这些事，郑警官只告诉了宫晞宸和薄载川两个人。
“而且他们在这里读书还需要人照顾。家里做饭什么的总是需要人的，我们不可能再雇一个保姆。”
宫晞宸说：“我知道你其实不能算‘普通人的孩子’。”
宫晞宸笑了一下：“精神上的确缺失了父爱之类的，但你还有吃过其他苦头，不知道一个家庭，没有经济支撑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被人揍的感受。”
“所以你去读书，”宫晞宸很平静，不像是在说自己，倒像是在说别的事，“我养你们。”
薄载川咬牙，宫晞宸听到被子哗啦一声，然后就被薄载川骑着捏住领子提起来：“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宫晞宸内心翻了个白眼，表面淡定地咳嗽了两声：“轻一点。”
薄载川松了点力道，眼神依旧凶狠。
宫晞宸无奈：“我不相信你没有算过钱，薄载川，你要学会低头。”
薄载川和他僵持了一会儿，最后恨恨地翻回自己的位置。
宫晞宸摸了摸自己脖子：下手真狠，辛亏没直接掐上来，嗓子有点不舒服。
薄载川故意翻了个身背对宫晞宸，迎面撞上了一双黑暗中莹莹发光的眼睛。
薄载川有那么一点被吓到：“你怎么还没睡。”
邱尽寒眨巴眨巴眼睛：“晞宸哥他刚刚……”
宫晞宸稍微提了提音量：“什么事明天再说。”
薄载川&邱尽寒：“……”
但是第二天大家都知道了宫晞宸的打算，薄载川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很显然，昨晚大家都听到了他和宫晞宸的对话，都假装自己睡着了而已。
彦听白一个劲给邱尽寒打眼色，但是邱尽寒自己也不知道多少，但他们都不敢直接去问薄载川或者宫晞宸，就一边刷牙一边拼命打眼色。
薄载川心情显而易见的不好：“怎么，一个个都眼睛抽筋了？”
三人顿时老老实实刷牙。
看了眼三个小孩，薄载川抱胸抵在门口，正好宫晞宸不在，他和邱尽寒、邱向寒、彦听白先打个预防针：“你们晞宸哥说自己不读书出去挣钱养你们。”
彦听白低头。
邱尽寒、邱向寒纷纷低头。
薄载川嘲讽道：“好歹他没有放弃任何人，你们好好读书就是了，他做的决定，很少有人能说动的。”一如当初偷偷和Molly学小提琴。
彦听白知道这件事就这样被定下了。
他抬头小声问：“那你呢。”
薄载川：“……先找份临时工试试吧。”
吃过早饭，宫晞宸在饭桌上和大家说了自己的打算。
“郑警官已经帮忙安排了几份不错的工作。我先去试试，成功了再和你们说。”宫晞宸偏头去看薄载川，感觉他也有话要说。
“之前疗养院提供了一份工作，我可以去。”薄载川言简意赅，“一个月有两千多，再过几天是六月，我做两个月先，然后再去上京读书。”
宫晞宸点了点头，又说：“读书的时候你就不要去做什么兼职了。”
薄载川顿了顿，觉得自己被瞧不起了：“齐安白当初教的东西可不少是高中知识，我有精力。”
骤然提起这个名字，邱尽寒和邱向寒交换了一个眼神，彦听白扯了扯薄载川。
以往薄载川是最讨厌别人提起齐安白的。
宫晞宸突然有些欣慰，觉得一夜之间，薄载川终于成熟了。
薄载川被宫晞宸老父亲一般欣慰的眼神恶心到了：“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
宫晞宸从善如流：“没什么没什么。”
虽然家里多少有些愁云惨淡，但大家都还在一起，意外的还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天塌下来也还有几个哥哥顶着。
邱尽寒举手：“可是晞宸哥，你这样的话就不能读书了。”
宫晞宸点头：“嗯，但是你安白姐不会看不起中途辍学的人的。”
她经常说“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人要学会多想办法”。
宫晞宸想，齐安白可以这样侃侃而谈，是否也意味着，她也有这样无奈的时候。仔细想来，齐安白其实不太适应学校的生活，她仗着自学能力强，一开始就办理的自学，去学校也只是考试，其实学校的同学很少有见过她面的，大多是从别人口中听说“齐安白”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齐安白失踪的时候，能把个人消息处理的这么干净的原因，只要宫晞宸他们守口如瓶，就很难有人找到她。
所以，齐安白的朋友也只有他们而已。
随着时间推去，大家其实都不生气她的不辞而别了，现在看来，当初在方知秋老先生刚离世的情况下就隐匿行踪不辞而别，想必也是无奈之举。
那么当初她又多么伤心呢？
在宫晞宸印象里，齐安白从没有提及过其他亲戚。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没有那么幸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