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宿》穿拖鞋的猫

13、黑暗

　　天刚蒙蒙亮，小院里便出现了一道鬼祟的身影，蹑手蹑脚的朝着院门移去。

　　“哑子，这么早你是要上哪去？”

　　“哈——”吓住了，缩着头，转过身去，只见张家媳妇提着桶水，奇怪而担忧的看着。

　　“我，我出去一下！”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涨红着脸僵直的站着。

　　“……别回来的太晚。你知道的，大伙会担心。”静静的看着急红了脸的丫头，女人背过身去，忙碌起来。

　　“啊？——哦！”歉意的望着女人的背影，哑子推开院门，跨了出去。

　　“哑子……万一有什么事儿，别逞强，啊！”女人停下手里的活，不放心地再次叮咛着。

　　“……呃！”

　　…………

　　看着女孩远去的身影，女人锤了锤后背：“大姐，出来吧，人都走远了！还躲着呐！”

　　“嘘——你小声些，还有在睡的呢！”婶娘不自在的从暗处走出来，推了把满脸戏噱的张家媳妇：“要是我在，这丫头就是想离开也是不敢的。我知道这丫头有心事，但她对谁也不说，咱也没办法。还不如让她出去走走。你没见这些天她心神不定的模样么？看得我这心里头啊，难受得紧。”

　　叹着气，婶娘顺手从边上拿过木桶，走到井边打水。“哎～～对哑子，大姐你可是用足了心了。”见着手里空了，一时又找不到什么要做的，便拉过张小凳，掰起白菜帮子来。

　　“不过，有件事这放在心里，我总觉得闷得慌。我说，哑子怎么就突然能说话了？”

　　停住了手里的活儿，婶娘犹豫了：“这……兴许，是受了惊吓，所以……”

　　“是呀……这娃子……”话停住了，只听见木桶投进井中的声音：扑通——

　　天色还早，通向西城的街上，雾气朦胧。偶尔的几个路人缩着头急急走过，更夫有气无力的敲着梆子；几声猫叫狗吠，随着梆子声一应一和。

　　雾里，传来汽车的引擎声，打破了这古老的平静。车灯刺眼，刺得路人们纷纷闪躲，避开那灼人的亮光。

　　车里，烟雾迷漫。

　　藤原史郎长长的吐了口烟，看着白色的烟雾饶成不规则的圈圈，卷烟忽明忽暗的光亮就象此刻他……“怎么？少将先生不会是因为一个小小的挫折而丧失信心了吧？！”“村上先生，”藤原史郎疲惫闭了闭眼：“难道中国人也有武士精神吗？我们从那人口中完全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少将，请注意你的言辞！”村上一时似乎有些不悦。向来和蔼的脸庞此时竟带着些许狞狰：“别忘了您的身份！而且，我们这一晚并不是毫无所得。您还记得那人在无意识状态中曾说过什么吗？”

　　“村上先生……”藤原面带惊讶的看着一脸平静的村上一时。“也许您那时正在极度的愤怒中，并未曾注意到一些小细节。我以为这种作法在以严谨冷静著称的藤原少将来说简直就是个反常，”顿了顿，满意的看见藤原熄灭了烟头，坐直了身子：“其实，那时我听见他在说……”支——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以及随即而来的颠簸打断了村上的话语。

　　恼怒的拉开车窗，藤原叱着：“怎么回事？为什么停下了？！勤务兵！！！”

　　“长，长官，真，真是对不住，惊扰了您。”司机转过头，赶忙道歉，“我并不是故意要停下的，可是……可是好象车撞上了一个人了，所以……”

　　“撞上人？这么晚怎么还会有人出来到处闲逛？”不悦的皱着眉，藤原随意的挥着手说道：“你，下去看看。如果没什么事，就打发了；要是受伤还是什么的随便给些医疗费。”

　　“是！长官。”

　　挫败的看着司机手忙脚乱的爬下车去，藤原重重的叹了口气：“看来帝国还是需要更多的人才啊！您说是吗，先生？”回过神来的藤原奇怪的望着车窗外：“您在看什么？还是说外面有您认识的人？先生？”

　　打开车门，村上一时轻笑：“是啊，不过，并不认识，只是好奇！”

　　“好奇？……”顺着视线，藤原史郎看见一个布衣少女跌坐在地上，双手搓揉着脚踝。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姑娘而已，顶多就是面容清秀，并无什么奇怪的地方。还是说……藤原史郎摇了摇头，这毕竟是别人的隐私，自己又何必多想？思及此，他缩回车里，静观其变。

　　搓揉着脚踝，女孩暗恼自己的大意。只以为天未亮，路上的人一定不多，但却忽略了其实危险时时存在。

　　“喂，你没事吧！”耳边传来肇事者无礼嚣张的声音。黑眸一暗，随即恢复清明。轻轻的摇着头，撑着身子，缓缓的站起。

　　“请对女士礼貌些，卫兵！”和善的话语响在寂静的空气中，“小姐，请恕手下无礼。没受伤吧？要知道我们想不到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大街上。”一只大掌伸到了女孩的眼前，“需要我帮你一把吗？”

　　使劲的摇着头，女孩悄悄的退了几步。“呵呵，看样子是没有受伤，那就好！不过……”声音的主人拉长了声：“——小姐，我们似乎在哪见过啊……”说着，大手不由分说的挑起女孩低垂的脑袋：“呃～～看来还真的很面熟啊……”

　　仰起头，黑瞳对上了一双阴晦的眼睛。眸光流转，眼前闪过重重影象。灵动的双眼呆滞，被迫接收着她所看见的，被血染红的丑恶……

　　“村上先生，好了吗？我们耽搁得太久，该是回去的时候了！”车里，男人在催促着。

　　“是啊，也是回去的时候了！”村上一时松开他的手，“小姐，这么晚别在街上乱走。小心哦，好运不会一直跟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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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引擎的发动声，汽车扬起一片烟尘，从女孩的身边急弛而过。车影飞移，闪过男人阴恻的笑容。

　　等待尘埃散去，僵直的身子动了。冰凉的小手拢紧了衣裳，揣紧了怀里的物件，消失在黑色的雾气中……

　　雾色散去，太阳刚露出一角，城西的洪记裁缝店便开了门。

　　这洪记的老板可不是一般普通的主儿。据说洪老板曾到过东洋，留过学，懂得那么些洋人的玩意儿。照理说，这种人该是去找些洋行的活或是其他什么有前途的。可出乎意料，他留学回来后竟然开了家裁缝店。旁的不解，问起了。只说是喜欢裁衣裳，不喜宦海商贾那一套套。至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怕是谁也说不清的。

　　站在裁缝店门前，哑子显得有些局促。犹豫的在门前徘徊着，时不时朝着店内探着。“你是来裁衣裳的吗？师傅现在不在，你等半时辰后再来吧！”正忙活着的伙计停下手里的活，好心的提醒着。

　　“呃～～不。我，我是来找人的。”绞结着双手，她支支吾吾。

　　“找谁呀？”伙计奇怪，“我没见过你，你是谁家亲戚啊？”

　　“不，不是～～我，其实我……”深吸了口气，“我是来找一个叫洪九哥的人。我打听了，他好象就是住这儿，所以……”

　　“没有没有！”伙计扬扬手里的鸡毛掸子：“这儿没个叫九哥的。你找错地儿了吧～”

　　“没错，我打听了。他们说就是这！”哑子解释着：“可以告诉我他在哪吗？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他说！请一定……”

　　“没有！姑娘，你上别处问问吧！”伙计有些不耐烦了，“这大清早的，我们还要做生意呢！”

　　“可是——”她刚开口，伙计便一把打断了她的话语：“走吧～姑娘。一大早的，别搅了霉头了！别让我不好过啊～～要是被师傅看见了，还不被骂死！”

　　“可我不会一直烦你的。只要你告诉我他在哪，我马上就走！”哑子锲而不舍的拉着伙计的衣袖。

　　象着了火烫似的，小伙计甩开她的手，窘迫的别过头去，不去看那双委屈的眼睛：“我不说了吗，咱这没叫九哥的！咳～～不过，”偷瞄了眼女孩急红了的双颊：“不过你找的人姓洪，我们师傅也姓洪。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

　　“是他，一定是他！他在哪？请告诉我，好吗？”

　　“这……可他现在不在，再说来了也不一定是你要找的……”伙计为难的抓了抓鼻子。

　　“没关系，”她笑开了，“我等。”

　　“……”无奈的耸了耸肩，伙计自讨没趣的回身继续自己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