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一路望/忘》Maylia梅莉亚

47、47. 曾经的Michel，现在的Michelle

　　（活着除了出生是自己不能选的，剩下几乎所有，包括性别和死亡，都能选。）

　　其实，没有Maya在身边的时候，Juan到也没有多么的寂寞，因为他还有家人，还有朋友。
　　这一年的春季，Juan在美国念研究生的妹妹Michelle，要来蒙特利尔看望他，他们兄妹也是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相见了，之前的几次圣诞家庭聚会Michelle都没有参加，确切的说是无法参加，因为他们的爸爸无法接受现在的Michelle。
　　说到Michelle，她真真算得上是个勇敢的人，因为直到三年前，她都还不是Michelle，而是作为男儿身的Michel，Juan的弟弟。Michel小的时候跟其他小男孩儿并没有太多不同，可自打上中学，进入青春期开始，他发现自己不像其他男孩子一样喜欢追着女生到处跑，而是渐渐对男同学有了特别的情愫，他为此产生了自我质疑，陷入了困扰，因为在那个时候，同性恋在男孩子群体里不止是不被接受的，更是会收到歧视，所以他一直把这个秘密守在了心里。
　　可随着一天天长大，他的性格渐渐变得龟毛了起来，越来越不像男孩子，他因此常常被人嘲笑。后来，爸爸离开了他们的家，剩下母子三人相依为命，生活跟着变的艰难起来，从那时起，作为兄长的Juan便肩负起了维护这个家的重任，更要经常为在外面被人欺负的Michel出头。
　　再长大后，Michel尝试过出柜跟男人交往，可他发现那并不是他想要的，他不仅仅是喜欢男人，他更清晰的感觉到在他的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灵魂。他开始不再剪头发，偷偷试穿女生漂亮的裙子，学女生走路的姿态，在网上看美妆博主教化妆的视频，他想要成为一个女人，这种渴望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越加强烈。
　　Michel先是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哥哥Juan，他觉得作为亲人，同龄人应该更能理解他，他更希望能够得到哥哥的支持，可哥哥并不能理解他。后来，他又尝试着跟妈妈讲，可信奉天主教的妈妈觉得他肯定是病了，所以才会这样，他们的家庭根本无法接受他想要做女人的请求。最后，受尽冷眼的Michel为了能够活成真正的自己，想出了一条出路，那就是到自由民主的美国去生活。
　　自小学习成绩优异的他，用了不多久就如愿申请到了美国大学的offer，他就这么名正言顺的离开了家，离开了那个无法接纳真实的他的地方，在遥远又陌生的城市里，以女人Michelle的身份开始了全新的生活。更加幸运的是学校里设有专门提供相关心理咨询的机构，在经过长时间的咨询和心理辅导后，最终她确认了她的想法，并且开始了药物介入，渐渐地，她的外貌、身材和声音都有了明显的改变，女性特征逐渐显示了出来。看到她变得阳光、快乐，哥哥的Juan终于明白了她不是一时脑热做的决定，而是找寻到了那个“真正的自我”，从那时起，Juan接受了这个新的“妹妹Michelle”。
　　对于Michelle，Juan一直都不知道该要怎么给Maya解释，他怕Maya也像他们的爸妈那样排斥变性人，所以在开始相识时，他并没有提及过这些，只是说他有个弟弟在美国念书。直到跟Maya复合，关系稳定了之后，他才一点点说出了他家里各种错综复杂的状况，他用bitch一个词（贱人，这里是开玩笑指Michelle的性格做作、矫情）就精准概括了Michelle的性格，Maya的好奇心就这样被他的描述引了出来。

　　Michelle老早就听说蒙特利尔满大街都是帅哥美女，所以一直期盼着能有机会亲眼见识一下，她更是在出发前两周就做好了功课。Juan每天工作之余，都会带着Michelle到处溜达，久未相见的兄妹有着说不完的话。
　　到达的第二天，Michelle吵着要去唱卡拉ok，Juan想到网络上一直盛传中国人都很喜欢唱卡拉ok，而且Maya之前也在网上发过跟朋友唱歌的视频，所以，他想带上Maya一起去。于是，他兴冲冲的拨通了电话：“Maya, how are you doing You’re coming back to Montreal tonight, right？Michelle wants to go to a Karaoke club tonight, you wanna go with us”（Maya怎么样了？你今晚回蒙特利尔，是吧？Michelle想去卡啦ok酒吧，你想跟我们一起去吗？）
　　“Hey Juan, everything’s doing well till now.”（Juan, 一切到现在都还好。）Maya几分钟前才得出空闲，坐下休息，想着转天还有另外一个团要带，她犹豫着说：“Ah, I’d like to, but there’s another tour waiting for me tomorrow morning. You guys just go, never mind.”（啊，我是想去，可我明早还有一个团。你们去吧，没事的。）
　　Juan有些失望，他已经四五天没见到Maya了，而且因为Michelle住在家里，他跟Maya这一周都没办法在一起，他算了算时间，试探着说：“Normally you can arrive back in Montreal at around 7pm, 8pm, right If like this, it’s totally okay, coz we’re planning to leave at around 9pm, so you can come to my place directly after the tour, eat something, then we go to the club together, it won’t be too late.”（你一般七八点就能到蒙特利尔，是吧？这样就完全没问题，因为我们计划晚上九点才出去，所以你可以回来后直接来我这里，吃点东西，然后我们再一起出去，不会太晚的。）
　　Maya听Juan在电话里兴致勃勃的规划着，即使知道晚上回去肯定会又困又累，可她却也实在不想扫了他的兴，而且她也想念他了，“Okay, seems you’ve already had a plan, then let me know if anything might change, I’ll try to finish earlier today.”（好吧，看起来你都计划好了，那要是有什么变化告诉我，我今天试着早一点结束。）
　　“It’ll be great if you could arrive back earlier. I’ll prepare dinner for you. Miss you.”（你要是能早回来那就太好了。我会给你准备晚饭的。想你。）想到晚上终于能见到Maya，Juan心里阵阵高兴。
　　“Miss you too. Looking forward to see you and your food.”（我也想你。我都迫不及待见你和你做的饭了。）说完，Maya挂了电话，换了一处安静的角落，小睡了一下。

　　晚上回到蒙特利尔后，Maya直接开车到了Juan的住处，Michelle开了门。
　　眼前的Michelle，穿着橘色大花朵的波西米亚连衣裙，长及脚踝，黑色的大波浪卷发长度超过了胸部，头上还戴着一支闪亮的公主发箍，深棕色的皮肤上画着浓艳的妆容，厚重的深蓝色眼影，浓密卷翘的假睫毛，姨妈红色的哑光唇膏，就连十个手指头也都做了长长的亮片美甲。
　　“Hey Maya, nice to meet you. You just finish your work”（你刚刚下班吗？）Michelle站在门廊里，一只手在胸前摆弄着头发，一只脚点地，摇晃着身体。
　　“Hi Michelle, nice to meet you.”Maya边换鞋，边跟Michelle打着招呼。她发现活的Michelle比照片上多了份灵动，虽然声线还是有些粗哑，可她讲话时的神态和动作却都要比真正的女人还妩媚。从Michelle身后的镜子里，Maya看到了她自己，一身耐克运动装、运动鞋，对比起来，简直就像个男人。她笑着说：“Yeah, I just got back here from Toronto. Hey, I like your hair.”（是啊，我刚从多伦多回来。你头发真好看。）
　　“Really Thank you. I spent almost 1k for the extension.”（真的吗？谢谢。我花了差不多一千块接这个头发。）Maya的夸赞让Michelle很开心。
　　“1K US dollars？”（一千美元吗？）Maya差点惊掉了下巴，她简直不敢相信以Michelle的经济条件竟然会这么舍得花钱打扮。
　　“Yeah!”（是的！）Michelle露着上下两排牙齿点头笑着，还不时转回头对着镜子，摆弄着头顶上的发箍差。
　　“Maya, go wash your hands, your dinner’s ready, salmon and veggies, it’s good for your health.”（Maya, 去洗手，你的晚餐好了，三文鱼和蔬菜，对你身体好d 。）Juan把给Maya准备的晚餐端到了餐桌上。
　　“Yes, sir!”（遵命！）洗完手，Maya走到餐桌旁踮起脚尖在，Juan脸颊上亲了亲，“Thanks, I’m starving.”（谢谢，我都要饿死了。）
　　吃好饭，稍稍休息了一下之后，Maya开上车载着Juan, Michelle和José（Juan的室友，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也是委内瑞拉人）一起出发了。

　　外国人的卡啦ok酒吧跟中国人的唱k包间大相径庭，没有一个个的单间包房，就是个普通酒吧的造型。进门是一个开放空间，最里面的一个角落有个小小的舞台，小舞台的背景墙上挂着大大的屏幕显示歌词，会有一个专门的DJ负责控制音响播放设备，想要上台唱歌的人需要用笔手写一个小卡片交到DJ那里，然后DJ会按照曲目提交的先后顺序播放伴奏曲。值得一提的是，在这里，唱歌的人是需要面对观众的，所以除了看唱功，也考验歌者的舞台表现力，更能锻炼胆量。
　　Juan他们进到酒吧后，不想里面竟然已经人满为患，不要说想找张桌子坐，就连站脚的地方都很难找到一个空间可以让他们四个人站在一起。他们索性点了四瓶啤酒，像其他人一样拎着酒瓶，站在人群里随着歌声晃动起身体。
　　Michelle被身边一个个帅哥吸引着，不停用手骚弄着她的一头长发，每每讲话都会极尽妩媚地不停忽闪着那对长长的假睫毛。在Juan的鼓励下，她犹豫再三才鼓起勇气在卡片上写下歌名交给了DJ，然后便开始忐忑不安的期待起上台演唱的时刻。
　　“You wanna sing a song”（你想唱歌吗？）Juan凑到Maya耳边大声喊着。
　　Maya用力摇着头，“Nooooo! It’s horrible to sing in front of everyone. Maybe you should give it a try, but not me. Hahaha!”（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太可怕了。也许你应该试试，我可不行，哈哈哈。）
　　“What No! I won’t do that, you know that I never sing.”（什么？！不！我才不，你知道我从来都不唱歌。）Juan瞪着眼睛，拒绝了。
　　这是Maya第一次到这样的卡啦ok酒吧，看着身边穿着各异的人挤来挤去，她倒也觉得新鲜。这其中偶尔能看到一些背着双肩包的人，看起来像是到蒙特利尔旅游的游客，也许是刚好路过就进门看看热闹。虽然什么样奇怪的人都有，可只要Juan在身边，Maya就觉得是安全的。
　　等了又等，两个小时过去了，可却迟迟等不到Michelle的歌曲。Maya觉得有些困了，可也还强坚持着，毕竟这是Michelle第一次来。
　　又过了半小时，Maya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她凑到Juan耳边，说：“I’m sleepy.”（我困了。）
　　Juan掏出手机看看了，凌晨十二点半，他又看了看翘首以待的Michelle，转过头对Maya说：“It’s not that late, let’s wait a bit more. You wanna another beer”（还不算晚，咱们再等会儿。你要再来个啤酒么？）说完，他在Maya头上亲了亲。
　　Maya看了看Juan，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渐渐的，人们开始离开了，有些桌子空了出来。平时很少锻炼的José，在站了一个晚上后，这会儿已经累得站不住了，他示意Juan，在靠近酒吧入口角落里的一张桌子的客人正在穿衣服离开，于是他们四个人挤了过去。
　　坐下后，José丧着脸跟Juan说了些话，Maya和Michelle只顾着看着周围有趣的人，并没有留意他们在说什么。
　　没一会儿，Juan拉了拉Maya，说：“José is sleepy and hungry, it’s late, let’s go. Maybe he wants to eat something.”（José困了，也饿了，挺晚了，咱们走吧，他可能想去吃点东西。）
　　这话让Maya很意外，也有些不爽，她问Juan：“So, we don’t wait for Michelle’s turn”（那，我们不等Michelle的歌了么？）
　　Juan耸耸肩膀，“No, it’s late, maybe they didn’t put the song in the line, we’ve been waiting too long.”（不等了，晚了，也许他们就没把那歌排进去，咱们等太长时间了。）
　　就这样，他们起身出了门，一起往Maya停车的地方走去。当走到车旁时，Juan拉起了Maya的手，说：“Take care, drive safe, tell me when you get back.”（小心开车，到家告诉我。）
　　Maya有些错愕，她本以为这么晚了，会是他们先开车送Michelle和José回去后，然后Juan会跟她一起回家，可却万万没想到，凌晨一点多，Juan会撇下喝了酒的她。这一刻，她突然想到刚刚在酒吧她说困了时，Juan回答的是再等等，可当José说困了、饿了，Juan选择了不再等下去。想到这些，疲惫不堪的她定睛看着眼前的Juan，她意识，跟Juan的亲人朋友比起来，她好像什么都不是，在这样甚至都不需要二选一，明明可以有最优解的情况下，她竟然被抛下了。这会儿的她，即使失落又失望，可却已经困的没有力气再想下去了。她对Juan轻轻笑了笑，说：“Okay, I will. You guys take care.”（好，我会的。你们也小心。）
　　Juan刚要凑上前给Maya一个goodbye kiss，可Maya却转身拉开车门，一屁股坐进了车里，然后猛的哄大油门，头也没回的开走了。
　　听着轰隆的发动机声，看着加速离开的Maya，Juan一下子反应过来，他刚刚做了个多么荒谬的决定，明明Michelle和José两个二十几岁的成年人可以结伴一起回到住处，无需他的保护，这一刻更需要他的人是Maya，可他却抛下了她。只是，让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Maya一句异议都没有提出来，就那么走了。
　　在开回家的路上，Maya第一次对Juan产生了质疑：现在，仅仅是泡吧这样的小事，他抛下了我，那如果有一天面临危险，他是不是就更不会管我，自己转身跑掉了呢？
　　凌晨的路上很冷清，不多久Maya便把车停到了家门口。踏进家门后，她脸都没顾得上洗，就倒在床上睡了过去。她做了个梦，梦见Juan离开她，回到了前女友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