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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试探 ...

  •   “棠儿,真是难为你了!”成隆帝颤声说道,眶中竟有泪光盈动。郭钰早在呈禀的书信中将北境发生的事情逐一细述,其中当然也包括了文棠为胡兹所擒,却宁死不屈,最后舍身刺杀百里昊天的情形。成隆帝心里当然明白,若非文棠大义,齐国与胡兹一战不会赢得如此迅捷,两国和谈也不会如此顺利。

      文棠敛眉低目,淡淡道:“圣上言重了,文棠实不敢当。”

      “朕左思右想,也不知能再赏赐你些什么。若是名位,你如今已是亲王一等的公主封衔,封无再封的了。若赏财物,又甚俗燥不堪,你既看不上眼,朕亦拿不出手。”成隆帝点头轻叹,手指微微一点,殿上端着红色漆盘的内侍便立刻会意,躬身将盘子托至文棠面前。

      文棠瞧见盘里晶莹透亮,再细细看来,原来是半块圆润的玉珏,那玉色有红晕,质地上等,绝非凡品。

      成隆帝娓娓道来这玉珏来历:“这玉珏是年少时你祖母清宁皇后所予,我只得一半,另一半在你父王那里,寓意我们兄弟二人本为一体。你父王出事后,他那一半玉珏流失无踪,便只剩了我这半块。想你父王去的早,也没给你留下什么遗物,如今我这半块玉珏便给了你吧。”

      文棠抬手抚上玉珏,纹理光洁细致,手感冰糯润滑,其上还刻了个龙飞凤舞的“赵”字。

      “你有了这玉珏,齐国便无你不可到之处,亦无可阻拦你之人。在这国界之内,上天入地,全凭你意。”

      “兄弟一体。”文棠轻喃着,不觉握紧了玉珏,目光飘忽,似有所思。

      “安平公主,快谢恩呐。”端着漆盘的内侍见文棠仍低头发怔的模样,低声提醒道。

      “小棠。”郭钰坐在文棠身侧,亦出言提醒。

      文棠这才抬起头,晶亮的眸子已覆上一层水汽。她站起来,将玉珏放回盘内,抬手扶额谢恩:“谢圣上隆恩。”

      离京这段时日,文棠独自漂泊南下,一路风餐露宿,难得安寝,而后北上胡兹更是日夜忧思,还身受百里昊天重创,如今的她比先前在京时瘦了一大圈。她抬起头,正视成隆帝,身体虽然虚弱,眸中那股子不屈的劲头仍分明如常,不曾有变。

      在与文棠对视的一刹,成隆帝看着那与胞弟赵恒几乎一模一样的眸光,不觉眶中晶莹更甚。他又抬眸望着远处漆盘内灿若明霞的玉珏,一时恍了神,许久才轻叹了口气,挥手道:“无须多礼。”

      这时,李忠已回至殿中,回禀道:“启禀圣上,皇后听闻公主归来,心中甚喜,因说娴宁公主和三皇子也都念着公主,还请公主移步倚凤殿同聚。”

      “也好,皇后日日念着你呢。”成隆帝面上浮起慈爱的浅笑,对文棠道。

      文棠答应,正要出殿。成隆帝蹙眉想起了什么,转面问赵翎:“对了,安平公主府建得怎样了?”

      赵翎统率内阁,工部的事情也是知晓的,忙上前回道:“府内各项早已打点妥当,就等着公主入府了。”

      成隆帝点头,面有满意之状,对文棠道:“定襄侯府虽是妥当的,可如今公主府邸已经建成,还是搬过去为好。”

      文棠与郭钰听了均面色微怔,可只稍许便恢复如旧。文棠谢了恩,由李忠带着,先行出殿而去,留下郭钰于殿内,继续向成隆帝详述与胡兹和谈细节。

      张姑姑早在清安殿外等候文棠,见殿门开启,便急急迎了上来,满面堆笑道:“听闻公主回京,皇后娘娘高兴得什么似的,让准备了好些湘地风味的点心,我笑说就算公主是大肚子弥勒佛,也吃不了这么些。”

      “劳皇后娘娘挂念了。”文棠看着张姑姑笑弯了的眉眼,微微颔首。

      张姑姑的眼定在文棠身上,笑容满面地说着请安的话,可才打量到一半,她的笑颜却渐渐敛了下来,蹙眉问道:“这些日子,公主在外过得可还好?”

      回京这一路风尘仆仆,日夜兼程,文棠穿着甚素,身上一件月白小袄,纤薄的腰下一件水田青的裙子,用霁色丝绦系着,一阵微风吹来,衣衫随风而漾,像是随时会被吹走的模样。

      “怎么这般瘦了?”张姑姑盯着文棠说道,语气中是遮掩不住的心疼,顾不得尊卑有别,问道,“公主这些日子是去了哪里?”

      文棠看着张姑姑如此心疼的模样,心中一动,想到了在江南萧宅中见到的旧物。翠墨斋中,成堆的书帖里,除了萧乐菱的手书外,还偶尔夹杂着一张姓女子的临帖。

      “我心中思念母亲,便南下江南,去了萧氏旧宅,想若是能有幸能见到母亲生前些许旧物,暂慰思念之情,也是好的。”文棠坦言相告,“那里有一处翠墨斋,说是母亲未出阁之时,常在那斋中念书习字,姑姑可知道?”

      “翠墨斋。”张姑姑打了个寒噤,口中念着“翠墨斋”,神色略有呆滞,不知思绪飘去了哪里。

      文棠察觉到张姑姑的反常表情,却不加理会,仍旧继续说着:“我在翠墨斋中见到一些字帖,书写得秀丽端正,跟我母亲字迹很像,其下落款‘张柳沁’,不知这张柳沁是何人?我想必定是从小与我母亲一同习书的姐妹了,姑姑可认识?”

      “柳沁是我在江南萧家时的名字,随娘娘上登凤位入宫后,便鲜少有人提及了。”张姑姑轻叹一声,回道。

      “原来那些帖子是姑姑写的,想来姑姑与我母亲也是情谊甚笃了?”其实文棠心中早已猜得七八,此番不过出言试探而已。

      “我是萧家的家生奴婢,萧家待下宽容,太公为人仁善,小姐们视我为姐妹,从不把我当下人看待。我与小姐们一同长大,情分深厚,说句不分尊卑、不成体统的话,我们好得如同家人一般。因见我喜爱读书,太公更是应允我与小姐们一同跟着师傅习文练字。”张姑姑微仰着头,抬眼向天,眼神深邃,仿若陷入无限回忆之中,“乐菱妹妹写字最好,常常与我一同练习,旁加指点,使我进益。只是自我随嫁娘娘入京,她亦远嫁湘地,从此分隔两地,难得见面了。”

      “姑姑既然与我母亲如此要好,想必对她的事也是处处留心了。”文棠语气轻飘,仿若随口不经意地说道,双眸却定在张姑姑面上,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变化。文棠记得先前她偷闯入木山别院帝后寝宫之时,慌乱之中险被张姑姑撞破,幸好她及时飞身悬上龙床顶上,才避过一祸。当时她心下侥幸,觉着亏得自己临危不乱,机智应变,才幸幸躲过,可后面细细思来,却觉不妥。张姑姑是肯定知道龙床暗门的,否则当时也不会入殿后便直奔紫檀龙床处而去。姑姑手执透亮的琉璃双宫灯,掀开龙床帷帐后,为何又匆匆合上?如此事关重大,为何不入内细细查看?且当时,文棠分明觉着张姑姑眼神上瞟,面上有明显惊色,她当时就感应到怕是姑姑看见她了,可若是真看到她了,为何要装作没看到的样子?难道还为她遮掩不成?文棠心中一直存着疑惑,此番借机正巧试探。

      张姑姑微有怔愣,缓缓垂下头来,避开文棠眼神,含糊不清地点头,轻“嗯”一声。

      “可怜我母亲死得冤,竟死在最亲的人手上。”文棠话里有话,步步紧逼。

      张姑姑闻言陡然停步,在那一瞬间,脸上显惊异之色,手捏紧裙摆,头垂得更低,似陷入一番深思挣扎之中。可马上,她便回醒过来,敛去面上惊色,仅余悲戚。

      “都是些不堪的市井流言。”文棠已将张姑姑的反常尽收眼底,巧妙地将话锋一转道,“都道母亲无辜,受父亲连累,死在枕边之人的野心之上,我听着甚为可笑。我父亲胸怀天下,无愧天地,若真有野心,也不至落到那般下场。母亲爱父亲至深,追随而去,不过为了她的心,能有什么冤不冤之说呢。”

      张姑姑凝视着文棠,沉默半晌后才低沉着嗓音道:“好孩子,如此懂事,你母亲在天有灵,也能安慰了。”

      “在我出生之时,母亲将我托付给师父,师父含辛茹苦十多年,好容易才把我养育成人。十多年来,师父从未提及我的身世,也是担心一旦身份暴露,我会性命堪虞。师父、父亲、母亲,怕是没想到我能有复入族谱的一天。”

      “公主,雨过天晴了!圣上和皇后娘娘是疼你的,如今什么都不用怕,过往的一切便让它随风,重要的是要过好以后的日子”张姑姑握住文棠的手,极为真挚地又添了一句,“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姑姑我虽然人微言轻,却也一定会护着你的,只求你忘了过去的不顺,过得肆意才好。”

      文棠被张姑姑流露的真情所感,本想再继续试探追问下去,却鼻子一酸,喉头仿被什么堵住,一时难以张口。

      “公主到了。”不知不觉二人已走至隆兴门口,在门口等候的琉璃看见了缓行而来的二人,高声行礼唤道,“公主快请进,皇后娘娘已经等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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