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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落寞 ...

  •   夜深,大雪似鹅毛般飘落而下,将整辆金顶小轿包裹成一个白球,与银装素裹的苍茫大地融为一体。轿内闪着昏黄的光,太子妃在宫中虚与委蛇了整天,早已累得精疲力尽,她身上裹着一件白狐斗篷,正眯着双眼,虚弱地倚在一个熏香软枕上打着瞌睡。

      “太子妃,咱们到了。”芷蕊掀开轿窗的帘角,轻声唤道。

      太子妃睡得不熟,闻声便缓缓睁开了眼睛,点点头,示意让芷蕊去扶。芷蕊这才恭敬地打开轿帘,搀扶着太子妃下了轿。刚出了轿子,冷风呼啸入脑,吹得太子妃头疼得紧,禁不住抬手朝自己太阳穴揉去。芷蕊忙替太子妃将白狐皮斗篷的帽子戴上,大喊着让府中侍卫开了门,扶着太子妃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入了府。

      大齐京城东贵西贱,达官显贵的宅邸多建在东面。俗话说“富隐于南,唯贵在东”,太子府坐落在正东的位置,足见其贵。

      太子妃身上不爽利,芷蕊便扶着她径直朝寝殿走去。

      “殿下。”刚走到寝殿门口,太子妃脚步一止,眼神中迸发出闪烁的星芒,声音中满是难掩的欣喜。

      太子妃的手随即便被人握住了。那人身高七尺,眼神炯炯,头顶束着白玉发冠,乌黑的长发搭在天青色的袍子上随风飘逸,站得笔直的身姿在风中更显清瘦。

      “殿中的人都死去哪里了?”那男人斜眼看向婢女芷蕊,冷冷道。

      芷蕊弓着背,深深地低下了头,声音有些发怯:“回太子的话,太子妃小产后夜间总是睡不安稳,晚间便遣了众人到外院候着。”

      太子握太子妃的手更紧了,对芷蕊说话仍是冷冷的:“还不快给太子妃倒些热茶暖身?”

      “是。”芷蕊连声答道,忙后退几步,出了寝殿。

      空空落落寝殿便只剩太子和太子妃两人。

      “殿下今日这个时辰怎的会来?”太子妃欢喜中有些诧异。

      太子扶太子妃坐下,扫眼环顾空荡冷清的寝殿,带着歉意道:“这几日事务繁忙,是我疏忽了。”

      太子妃将头靠在太子胸口,低低呢喃:“殿下日理万机,胸怀大业,能有殿下片刻的惦记,我便知足了。”

      太子妃一席话触动了太子的心弦,他们二人成婚已有近十年,少年结发夫妻的感情也曾真挚热烈,这些年虽淡了些,但那情分始终还在,终究是他对不住她。太子伸手抚着太子妃柔软的秀发,那曾经乌黑浓密的青丝,如今已稀疏泛黄。太子妃轻闭双目,倚靠在太子胸前,一动不动地,静静感受着属于二人的温存时光。

      “今日怎样了?”依偎片刻后,太子还是打破了这温柔的沉静。

      太子妃缓缓睁眼,慢慢坐直了身体,惨白的脸上嫣然笑道:“都成了。”

      太子语带欣喜:“轩儿答应了。”

      太子妃点点头,盯着太子的双眼满是柔情。

      “状元郎我见过了,确是才华横溢,堪为良配。轩儿嫁给他,也不算委屈了。”太子好似竭力想说明自己并非卖妹求荣,不经意间开始解释起来。

      解语花似的太子妃怎的会不明白,柔声道:“父皇和殿下都看上的,必然是好的,日后殿下登位大宝,这状元郎封王拜相也是迟早的事儿。轩儿通透得很,今日我跟她一说,她便是极愿意的。”

      “那便好。”太子满腹心事地应了一声。他只有静轩这么一个亲妹妹,若是皆大欢喜便好,若是静轩不愿意,他还真不愿强人所难。所幸,他有她这么个七巧玲珑心的妻子,能帮他处理好这一切。

      这时,芷蕊已捧着参汤入殿。

      太医说太子妃气虚脉弱,不宜喝茶,太子却并不知道。太子捧了参汤,也并不问为何是汤而不是热茶。他亲自用调羹一勺一勺喂与太子妃喝下。太子妃已足足喝了一个月参汤,每次喝汤总是百般拒绝,但这次由太子喂着,大概是心情舒畅,硬是将参汤喝得一滴不剩。

      “殿下,时辰到了。”太子随从的声音忽地从殿外飘来,将原本和谐甜蜜的氛围打破。

      “知道了。”太子应了一声,身子没动,眼神却散了。

      看着太子涣散的眼神,太子妃觉着胸口有点隐隐作痛,仍强装笑颜问道:“殿下今晚能否在这儿陪君儿?”

      太子有些踟蹰,眼神明显流露出去意,半响沉默无语。

      太子妃心细如发,一见太子的表情便心中了然,黯然道:“殿下既有要事,君儿便不烦扰殿下了。”

      太子面有愧色,握住太子妃的手,嘱咐道:“你刚刚小产,一定要多加休息,若没什么旁的事儿,便不要入宫了,舟车劳顿始终对身体不好。”他转头又对芷蕊吩咐道:“今日出门怕是冻着了,明日让太医再给太子妃瞧瞧。”末了,他又向太子妃嘱咐了好些保重身子的话,并承诺明日白天再来看她,似乎有很多不舍,可最后还是提靴走了。

      太子前脚刚走,太子妃脸上的笑颜便消失无踪,她平静地自言自语道:“就知道今日是留不住他的,却还是没忍住要自不量力一次。”

      芷蕊一脸心疼地怨道:“殿下又去琴师那儿,太子妃您可得想想办法。”

      太子妃苦涩一笑,自嘲道:“我能有什么法子?”

      芷蕊哑口。

      太子妃又道:“他的心早就不在这儿了,来也只是想问今日进宫的事罢了。”

      芷蕊端了水来替太子妃擦拭,又替太子妃换掉里衣,心疼地说道:“您对殿下一往情深,处处为殿下着想,殿下心中是知道的。定是那琴师施了什么妖法,将殿下的魂魄都钩去了。”

      太子妃声线略显疲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了他便要安心当这太子妃。若日后真能登临凤座,也是家族荣光,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除此之外,也许真不应该奢望太多。”

      芷蕊愤愤骂道:“自从那人进了府,殿下就着了魔似的,三天两头往琴苑跑。那人还偏偏喜欢晚上对月弹琴,殿下到您这儿的时间短了不少。”

      太子妃神色凝重,倚在床榻旁,愣愣不言。

      芷蕊察觉异样,赶紧住了嘴,不敢再造次。

      太子妃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前些日子你回相府,父亲可曾说过什么?”

      芷蕊是太子妃的陪嫁。自从太子妃嫁入太子府后,父女不便私下见面,就让这丫鬟时常跑腿送讯,往来于太子府与相府之间。

      芷蕊道:“近些日子相爷公务繁忙,我回相府的时候,都没能见到他。”

      太子妃蹙眉:“听说胡兹和使近日便要入京,皇上派父亲负责和谈事宜,想来是在忙这事。这次定襄侯逼退胡兹,立了大功,皇后一派势气大增,父亲也一定在为此事烦心。”

      “咳咳咳”太子妃突然掩口咳嗽起来。

      芷蕊忙替太子妃抚背顺气,服侍她歇下。暖炉里的火烧得极旺,燃得翠绿的碧丝炭飘散出独特的炭香,萦绕在空旷的寝殿上空,显得越加落寞。

      与太子府的空清寂寞比起,仅隔一条街的定襄侯府显得格外热闹。

      今天是文棠出宫暂居定襄侯府的日子,娴宁公主亲自到门口迎接,将文棠安置到侯府东侧的一处精致院落。晚宴之后,灯烬人散之时,文棠轻轻打开房门,朝西而去。

      偌大的侯府分为东西两院,东院为娴宁公主和定襄侯郭青所居。郭青常年征战在外,娴宁公主一人住着难免生了寂寥之意,这次便将文棠安置在了东院,乐得日后有人作伴玩笑。侯府西院则是二少爷郭钰住所,由于木山大营军务缠身,他近日都是早出晚归,白天根本就见不着人影。文棠心中念着师父未报的大仇,想着找郭钰询问一些仇人的蛛丝马迹,可白天入府之际并未能见到他,于是便只得夜间去寻了。夜深人静之时,她并不想惊动旁人,便隐身于夜色之中,轻巧地躲过了一路巡夜家丁,朝着西院的方向摸索而去。可侯府实在是太大了,回廊分叉太多,西院中的房间更是数不胜数,文棠行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找到郭钰的居所,正在踌躇之际,忽然见到一名婢女提着食盒向西而行。

      文棠见天色愈晚,不想在寻路上耽搁时间,便上前拦住婢女,问道:“这位姐姐,请问郭钰将军的住所该怎么走?”

      “啊!”回廊暗角突然闪出的人影吓了那婢女一跳,不觉失声叫了出来,不过幸好声音不好,未惊动旁人。

      婢女的花容失色让文棠觉得有点窘。

      “郡主,这么晚了,您怎么在这儿?”回过神来的婢女,终于认出了这夜色黑影是新入府的南淮郡主。

      “我随便逛逛而已。”文棠懒待分辨,随口一说。

      婢女也不敢再多问,将手中食盒向上提了一分,恭敬道:“二少爷的居所就在前面,我这正是去给他送夜宵呢。”

      相比起宫中婢女处处“奴婢”的称谓,定襄侯府婢女的“我”字让文棠觉得顺耳很多,她跟着这婢女沿回廊向前而去。走到回廊尽头后右拐,穿过一处假山石雕,绕过一潭水榭池塘,就到了一处清净院子,院头上挂着“定安君子”的牌匾,便是郭钰的居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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