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白马度春风》最爱小鱼

110、对峙

　　与凄冷安静的清安殿内不同，清安殿外两拨人马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一方是以秦遂良为首的玄卫，一方是张姑姑带领的朱卫。秦遂良瞥了一眼跟在张姑姑身后的朱卫副统领石允与楼柏安，不屑冷笑道：“想不到两位早已得到了皇后娘娘看重。”

　　自赵之文卸任朱卫统领，朱卫名义上由秦遂良接管，可朱卫里都是些自视甚高的贵族子弟，向来与玄卫不睦，哪里愿意听玄卫调遣，便干脆倒向皇后、左相一派，实际仍与玄卫成相互牵制之势。身为副统领的石允与楼柏安掌握了朱卫实权，他们都出自世代勋贵之家，根本看不起寒门出身的秦遂良，反唇相讥道：“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我等为皇后娘娘效力是天经地义的事，如今奉娘娘之命前来，请问秦统领为何阻拦？”

　　秦遂良眼皮都不抬地道：“如今夜深，圣上已经歇息，朱卫不好好守住皇城宫门，到清安殿撒什么野？”

　　宫禁之内，玄卫、朱卫本分工明确，朱卫负责清安殿向外至宫门一带的安全，按道理确实不该到清安殿内去。石允和楼柏安还欲与秦遂良争辩，张姑姑却示意他们退后，吩咐道：“还请石统领与楼统领在殿外稍后。”石楼二人不敢违张姑姑的意，对视一眼后，只得不情不愿地向后退了几步。

　　张姑姑面上带笑地对秦遂良道：“皇后娘娘忧心圣上身体，亲自熬了参汤命我送来，还请行个方便。”

　　秦遂良不为所动，回道：“若是这参汤的缘故，姑姑可以交给在下，秦遂良保证将皇后娘娘的心意一字不差地禀报圣上。”

　　“不行。”张姑姑笑颜依旧柔和，语气却越发生硬起来，“皇后娘娘交待我必得亲自送去。”

　　“可圣上尚未起身。”

　　“那我便等在这里，待圣上起身后，再行送去。”

　　“圣上口令任何人不得打扰。”秦遂良毫不松口。

　　“到底是圣上口令，还是秦统领的意思？”张姑姑丝毫不让。

　　就在两方争执不下之时，突听“轰隆”一声，一道闪电自暗黑苍穹直劈而下，划出一道雪亮白光，随着几声雷鸣，“哗哗”一阵雷雨倾盆而下。和着电声雷声雨声的是一声凄厉哭喊：“圣上驾崩了！”站在殿外刚刚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人们一下子全懵了，顾不得躲雨，呆若木鸡地任凭豆大的雨水“啪啪”打在身上。殿门“轰”的一声自里面推开，李忠失魂落魄地跑出来，跌跌撞撞险些跌倒，跟在他后面的是神色凝重的文棠。李忠涕泪横流地朝着众人哭嚎着：“圣上......圣上他驾崩了......”众人这时才反应过来，全部扑倒在地，也都跟着哭嚎起来。

　　张姑姑转头朝身后朱卫使了个眼色，朱卫们立刻分散站开，在清安殿大门外围成一圈，作出不让任何人出去的阵势。她的眼光扫过石允与楼柏安，轻轻颔了颔首。石允与楼柏安立刻会意，交换了眼神后，石允悄悄后退，隐身于滂沱大雨之中。

　　这时，人群中忽有人问道：“圣上可否留下遗诏？”

　　一语激起千层浪，刚才还恸哭的众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目光齐刷刷看向李忠和文棠。

　　李忠尚在悲痛之中，哽咽着说不出话。文棠亦没有出声。

　　被一语点醒的众人神色各异，有不安的，也有焦灼的，全都知道遗诏事关重大，都屏气凝神地静待着。秦遂良上前一步，走至仍在抹着眼泪的李忠身前，低声问道：“请问中贵人，圣上驾崩前可否留下什么遗言？”

　　李忠抬袖擦掉颊上泪水，想了想，说道：“圣上下令着翰林拟旨，加封安平公主为一等镇国安平公主，赐食邑三千户。”

　　听见这遗诏，众人均是一愣。都道圣上看重安平公主，却没料到竟看重到如此地步。这几日，圣上病情加重，心思也加重，连先前最宠爱的郑贵妃也不理会，整日只与道人待在一起。没想到在弥留之际，圣上独独想见的竟是安平公主，并且下了这么一道遗命。

　　秦遂良又追问：“还有呢？”

　　李忠这才从悲痛中回过神来，明白众人关切的是皇位承继的问题，可成隆帝驾崩前他并未在旁边，除了这道加封公主的遗命，确实没有听到其他了。他朝着秦遂良摇头道：“圣上吩咐有话要单独与公主说，所以圣上仙去之时，我并未在身旁。”

　　一听这话，众人的目光立马转而聚焦到文棠身上。

　　一身素衣的文棠一直垂着眼睫，站在宫檐角落暗影处，明亮的烛光只星星点点洒了些许在她身上，影影绰绰得格外不真切。身在暗处的她低着头，隐匿着面上表情，让人猜不透心中所想，可浑身散发出的浩然英气与早已身死的楚王格外相似，虽然身板单薄，却让人不敢小觑。她缓缓抬起头，站到台阶上，俯视着众人，清秀的面容写满了沉静坚毅，俨然已有一等镇国公主的威仪。只听她缓缓开口道：“圣上确有口头遗诏，可事关重大，必要等到宫门大开，群臣入朝之时才可公布。”

　　众人都知道圣上宠爱安平公主，对文棠之言不疑有他，李忠与秦遂良更是如此。他二人看看天色，也快到了要开宫门之时了，立刻道：“不如请公主移步到朝堂上等候？”

　　还未等文棠回话，张姑姑却大声斥道：“如此大事还需等回禀了皇后娘娘再说，你二人岂敢擅自做主！”

　　李忠与秦遂良不为所动，只道：“圣上既留有口头遗诏，我等只能遵圣上之命行事。”

　　张姑姑与楼柏安再次交换眼神，双方都知形势越多变，对皇后就越不利。按理说，现时宫门未开，宫城内地位最高的便是皇后，若圣上未留遗命，局势便可由皇后轻易掌控。可若圣上留了遗命，则事情就有了变数。假如届时在朝堂上，安平公主宣告的遗诏对三皇子不利，哪怕是皇后和左相反对，也无转圜余地。为今之计，只能是在宫门开启之前，想法制住清安殿内众人，免将遗诏之事外传。所以，此时此刻，张姑姑只能寸步不让。

　　“皇后娘娘未到，任何人都不得离开。”张姑姑抬手拦住欲往外走的李忠和秦遂良，蹙眉喝道。

　　虽说张姑姑气势逼人，可李忠和秦遂良全然不加理会。他们二人一位是得成隆帝数十载信赖的宠臣，一位是掌握宫禁安全的玄卫统领，荣宠皆自成隆帝而来，一生也只效忠成隆帝一人。若是皇后一派想趁乱兴风作浪，作出任何有悖成隆帝遗愿的事情，他们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李忠平素与张姑姑交情不错，先秦遂良一步说道：“圣上遗诏事大，等会儿我会亲自到倚凤殿向皇后娘娘禀明原委，可现时还请姑姑不要阻拦。”

　　“就是遗诏事关重大，才不可草率。”紧急关头，哪怕平日与李忠交好，张姑姑拒绝起来也绝不含糊。

　　皇后一派的心思就如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秦遂良一时怒起，“呲”的一声将腰中佩剑抽出半截，道：“后宫不得干政，今日我们是走定了。”

　　张姑姑早知秦遂良的脾性。先前皇后一派小瞧了他，以为其是寒门出身，好不容易才爬到现今的位子，应比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更加明白权力的重要，于是以荣华富贵为诱饵企图将其招至麾下，哪想到却被拒绝。这回，张姑姑早做好了秦遂良会顽抗到底的准备，斜眼看向楼柏安。

　　楼柏安见状也“呲”的一声将腰中佩剑抽出半截，与秦遂良对峙，高声喝道：“玄卫对皇后娘娘不敬，是要造反吗？”随即，守在门口的朱卫们也抽出佩剑。

　　玄卫当然也不是吃素的，不得秦遂良吩咐，他的手下均身体前倾着抽出了佩剑，做好了搏杀的准备。

　　两方都不退让，立时就要真动起手来。朱卫、玄卫同领守卫皇城之名，虽素来不和，可都只是口上龃龉，哪像今日这般摆出真刀真枪的架势过？看这阵仗，众人均是捏了一把冷汗。朱卫、玄卫居然敢在宫中拔刀相向，是真要变天了吗？

　　一直沉默无言、冷眼旁观的文棠这时横身站了出来，说道：“圣上临终遗诏无不可对人言的，不知诸位蓄意阻拦，到底是何意？”

　　看到文棠站出来说话，张姑姑刚刚还强势冷峻的面色缓和不少，对着文棠躬身道：“奴婢并非敢阻拦公主，而是等皇后娘娘前来再处理更为妥当。”

　　文棠看着张姑姑，突然压低声音，于张姑姑耳畔说道：“若是我此时非要走，姑姑会怎么对我呢？会杀了我吗？”

　　张姑姑一怔，凌厉的气势瞬间崩解全无，失色地看着文棠，口中喃喃道：“怎么......怎么会......怎么可能会伤害公主呢？”

　　“为何不会？”文棠面色如常，仍旧用低到只够张姑姑听到的声音说道：“姑姑向来是听皇后话的。而皇后连自己亲妹妹都能害，还会顾及我这个外甥女吗？”

　　张姑姑像是想起了什么，如遇雷击般呆立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

　　文棠脸上挂出戏谑的笑容，扬起下颌，高声对众人道：“今日我领受皇命，谁都阻我不得。”说罢，她越过张姑姑，就向外行去。

　　就在二人擦身而过的瞬间，张姑姑猛然抓住了文棠的手，低声道：“姑姑一定会护着你的。”

　　一丝惊愕划过文棠面上，可立马又恢复平静。她昂着头，继续向前。

　　楼柏安急了，看了眼张姑姑，却见她只神魂出窍般呆呆站着，并未阻拦。情急之下，他上前拉住了文棠的手臂，说道：“还请公主......”

　　见这状况，秦遂良也急了，顾不得许多，立时就要去与楼柏安交手。可还没来得及走到楼柏安身前，就听“啪啪”两声脆响。

　　只见文棠抬手对着楼柏安就是两记耳光，喝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对一等镇国公主拉拉扯扯”。

　　文棠是皇后外甥女，又与定襄侯府关系匪浅，楼柏安本就忌惮，此番吃了她两记耳光，竟也呆住了。

　　秦遂良和李忠眼见站了上风，面上喜色渐显。

　　这时，却听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听得有人高喊：“皇后娘娘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