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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吴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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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顾覃雁,是江鱼目前遇到,最轻松的工作。
上学的时候给他带份豆浆油条,中午放学给江超国和林雪做完饭就可以来院里,放学来院子可以待很久,久到能留宿一晚。
江鱼还得了部手机,可以在紧急的时候联系覃雁。
这是生命中为数不多的轻松时光。
“江鱼,”吴患站在江鱼每天的必经之路,他嘴里叼着烟,眼角的那道伤疤有血渍:“我把孙青打了一顿。”
孙青,就是那个混混。
江鱼踢掉面前的石头:“没必要。”
吴患吐出一口烟,就着地坐下,靠着墙:“叔承认一开确实做的不对,不该让你一个孩子去替叔挨罚,叔把他打了一顿,就算叔给你道歉。”
江鱼一时无话。
“我要离开了,”吴患道:“你是叔看着长大的,叔就想走之前看看你。”
江鱼心里不是滋味:“什么时候?”
“明天一早,”吴患眼里带着一种江鱼没见过的情绪,像是穷途末路的人放弃挣扎。
他突然觉得难受。
吴患把烟熄灭,从口袋掏出一个信封:“拿着,叔给你的。”
江鱼接过,摸着像是一把钥匙,心下有了猜测,他要还回去,吴患起身摆摆手走了。
江鱼看着吴老板的背影远处,那双宽大的肩膀不知何时变得佝偻了。
吴患失踪了,江鱼在第二天偷偷想要把人送走时知道的,他在镇口等了一个白天没有看到人来。
他回了小卖部,转铁皮的门关的紧紧的,江鱼碰了碰,一手灰,人没回来。
就这样过了两天,江鱼从几个大妈的谈话中知道小镇一条狭小的巷子前天晚上有声响,像是有人呼救。
没人回去看,因为他们都人为会有别人去,自己不需要出现,高高挂着就好。
巷子光线暗淡,地上有一个个浅坑,坑里是垃圾水,江鱼摸到了墙壁上的干涸的血迹,他看到了一双鞋是吴患的。
摸了把脸,江鱼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顺着地上的泥土印子,一路往前去了山上。
山上有鸡鸭,有野兔,也有野猪。
傍晚来这里很危险。
江鱼打开新手机的电筒,开始在痕迹消失的地方寻找。
茂密的林间,一个不甚就能被枯枝绊倒。
江鱼滚下了丘坡,他躺在地上,全身是腥臭的泥味,脚扭了,手臂上到处是擦伤。
江鱼两手撑着要爬起来,手指触碰到泥土,他碰到一个东西。
吴患没有妻子,没有孩子,唯一和他关系近的人是江鱼,江鱼没想到吴患会把自己推出来当挡箭牌,他有种被背叛了感觉,但更多却是一种渴望被爱的孩子心态。
他早就不生气了,江鱼心中是敬重和爱戴那个经常给他糖果的叔叔,也是因为他在江鱼快要绝望的时候送来了一抹曙光。
吴患为江鱼留了一条退路,于礼与情,江鱼要为他送终。
黑色塑料袋里是腐烂的尸体,江鱼的鼻腔里是竟然窒息的臭味,他覆盖上吴患泛着血丝的眼睛,胃一抽一抽的绞着,被修养过的胸口似乎也开始复发。
他没想过找到吴患是这种情况下,那个给他糖的男人已经成为一具腐烂的宁人作呕的尸体。
江鱼呕了,不是恶心是生理性的干呕,那样的气味让他忍不住。
他白着张脸,把那个男人重新送回了黄土地,高高的山丘前有三个石头摆成的简陋墓碑,江鱼那出现的手指写了吴患的名字。
他重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今晚的天气很闷,黑漆漆的小路也不好走,身上是沾着不知是泥土的腥味还是腐烂的臭味。
江鱼接着月光,拿着鲜血混合着泥土的手指打开了那封信,只有一段话。
“江鱼啊,叔没儿子,把你当成亲人,我知道你在家过的不好,拿着叔给你店,离开家吧,好好生活。”
江鱼靠着墙,把糖放进嘴里,这是最后一颗,以后再也没有了。
他和吴患认识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江超国要打他被路过的吴患拦了下来。
那时的江鱼对这样的生活渐渐产生了厌倦和自我厌恶,他不知道吴患是不是看出来了,那个男人从见到江鱼的第一面开始就用各种办法出哄他,把江鱼那颗干枯的火柴重新点燃了火苗。
江鱼的第一份礼物是课糖,那个糖很甜很腻,不好吃,但江鱼至今记得那个味道。
“这一整天你去哪了?”江超国把空酒瓶丢了出去,面色因为和酒泛着高原红:“弄成了什么鬼样子,臭死了!”
江鱼把酒瓶捡起来:“你醉了。”
“滚!!”下一秒,江鱼膝盖挨了一脚,他闷哼一声半跪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带着酒气的拳头就迎面而来。
不该抱有期待的,江鱼冷漠的想,他本来已经放弃了,如果不是吴患。
“贱人!”
“狗娘养的!”
“杂种!”
江鱼抬眸,看见了那张狰狞的面容,那双眼里带着嫌弃和厌恶,看的仿佛不是他的儿子而是条狗。
江鱼神色漠然,他伸出手,十个指甲都往外翻,极其丑陋,他挡住了砸下来的拳头,想要躲避,不想江超国一个踉跄猛地往后倒,在没有任何反应之际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江鱼就站在上面,他看着那个暴怒的男人笨拙的滚在狭窄的楼梯间。
江超国摔断了腿外加一个脑震荡。
林雪拽着江超国的衣领尖叫:“你为么不就这样死了!给你治病要多少钱!”
江超国一把抓住林雪头发往外扯,林雪疼得直叫。
诊所的医生拿着胶凳坐在外面晒太阳,没有任何想要参与的意思。
争吵间,江鱼被丢过来的水杯砸了,他看到江超国拿着颤抖的手指着他,眼里是满满的恨意:“我要打死你!”
林雪抓住他的手:“你要打死谁,要打的不是你自己,你要是不喝酒,不去大人会拌的摔下去!”
“就是他,都是他,如果不是他老子会这样!”江超国吼着:“老子要把他的腿打断,两条腿都打断!”
林雪看过去,那个孩子浑身是泥,额前的发丝遮盖下来遮挡住眼眸,看不清里面的情绪,他就静静站着,听着江超国的怒骂,平静的好似一尊佛,没人知道这时的他在想什么。
林雪打了个寒颤,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快速移开视线。
江超国因为没有钱,江超国当天下午就离开了诊所。
江鱼把学校的学费退了,退的钱用来照顾江超国的衣食住行,江超国的脾气越来越差,对江鱼的打骂比以前更加严重。
江鱼拔掉手心里的玻璃碎片,拿纱布随意的裹了一圈,这是江超国发脾气的时候扎的。
江鱼看着熟睡的男人,他手里有沾血的碎片,只需要一下,这个男人就会停止呼吸。
就在距离男人脖颈半寸的时候,江鱼回过神来,他闭了闭眼,他手里的碎片割破手臂,隐隐的刺痛让他找回了几丝理智,他的手臂有了大大小小的伤痕,都在说明这样的事不止发生过一次。
江鱼知道自己病了,但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在快要失控的时候用疼痛令自己清醒。
他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靠在门外的楼梯间抽烟,一抽就是一个晚上,第二天继续去照顾那个男人,而他的妈,林雪已经半月之久没有回来,江超国没有要找的意思,江鱼也没有办法去。
就在今天,江鱼下去倒垃圾的时候意外看到的一个人。
他浑身僵硬,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望过来时本能的往回跑。
“小鱼。”
江鱼顿住脚步,转过身,他张了张嘴,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开口时尽然忘了怎么发声:“……你……你是……来拿……手机的……”
是的,江鱼把那部手机藏了起来,那手机是他短暂美梦中的证明。
覃雁上前一步,江鱼就后退一步。
覃雁感觉到面前人强烈的不安,他没有在动,放缓语调:“你很久没来,我怕你出事,来看看。”
覃雁都住处离这里又一条街的距离,江鱼不知道对方看不见是怎么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找过来的,顷刻间,心里有个东西出现了一抹裂痕。
“我……很好……”
覃雁却知道他不好,江鱼身上的有血腥味,覃雁突然眉头皱起,倒吸了一口气。
江鱼立刻道:“怎么了。”
“手疼,”覃雁举起被挂的鲜血淋漓的手指。
江鱼知道对方是摩挲着找过来的,却没想会伤成这样,他大步上前,要触碰到覃雁的手时停住了。
江鱼看着自己的手指,指甲坑坑洼洼,长的很丑,特别是放在覃雁一旁的时候,他把手放到身后,盯着覃雁冒血的手心不说话。
覃雁轻声开口:“我看不见,小鱼帮我上一下药,可以吗?”
江鱼抿了抿唇,和覃雁去了紫罗兰的院子。
江鱼把自己的手洗了三四遍才敢去触碰覃雁,站着酒精的棉签触碰伤口,覃雁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江鱼却还想着这人刚刚说手疼,便问道:“疼吗。”
覃雁笑了笑:“不疼了。”
江鱼便沉默的给人处理好,他正要放药箱,手腕被握住。
那只漂亮的手沿着手心到手臂一直往上。
江鱼心跳的很快,被覃雁触碰过的地方更是麻麻的痒:“雁……雁哥……”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覃雁指的都是江鱼受伤的地方,在触碰到手臂内侧的时候,覃雁眉头皱的死紧。
“上药。”
“不用。”
“听话。”
“……雁哥。”
“不然我亲自来。”
江鱼无法,开始给自己上药,把手心和手臂的伤口处理好。
“江鱼。”
突然被叫全名,江鱼竟然有些不适应,他应了一声。
覃雁望了过来,他的神色温和,无神的眼眸在灯光的照耀下仿佛装进了星辰:“雁哥带你走。”
轻轻的一句话,吹拂进心口,江鱼听到了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快的让人发晕,他轻吐出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