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金樽》独孤不凡

4、第三章

　　欧阳萍在浑浑噩噩中试图睁开异常沉重的眼皮，连着数次开合，睫毛抖了又抖，她逐渐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

　　脑袋晕乎乎的，只觉得身子僵硬的很，四肢无一不是酸痛的。

　　还是不太清晰地月光扫到四周……锦帐雕花床……

　　刚刚侧身，便对上了一双忧心忡忡里夹杂着喜悦的眼。

　　离她十分近的年轻女子格外熟悉，五官生的十分别致，白净的面上浮现出一丝丝怠倦。再细看，形妆姣好的杏眼里布满了红丝，眼睛下方也有一层浅浅的黑影……像是多日没有休息好。

　　见欧阳萍彻底清醒，年轻女子激动地拥住她略显消瘦的身子，竟是喜极而泣。

　　心底不禁涌现出一股暖意，因长期未饮水而干裂嘶哑的喉咙发出一个音节“……娘……”

　　明明是古怪晦涩的音节，可欧阳萍偏偏说了出来，并且十分明白这个音节的意思。我怎么会叫她“娘”？欧阳萍顿时全身僵硬起来。

　　她的母亲，不是呆在医院里留着一头短发，神情仰郁恍惚的女子？

　　怎会是这般年轻﹑如云长发﹑古典﹑气质脱俗﹑体态丰盈的模样？况且，就算是母亲年轻的时候，也是小家碧玉的清秀面庞﹑清理高挑，怎么会是这般国色天香？

　　这明明……是两个人！

　　欧阳萍慌了，挣扎着，试图从女子怀里出来，确认一遍刚才恍惚中看到的锦帐雕花床是不是幻觉！尽管年轻女子落在她脸颊上的发丝异常柔软，也异常真实……

　　意识到欧阳萍的剧烈挣扎，想必是弄痛了她。赫连妙玉想到这，慌忙放开欧阳萍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照看着。

　　而欧阳萍被遮住的视线重新开拓。古色古香的摆设，黄梨木案几，镂空的锦床，床边还立着两个梳髻的十一﹑二岁的小丫鬟。

　　方才那女子留在怀里的余温仍在。可一切都带着陌生疏离的感觉……

　　欧阳萍震惊感无以复加！

　　原本就苍白的顿时惨白一片，血色褪尽的脸上带着惊慌无措的表情被赫连妙玉一一看在眼里。赫连妙玉又心疼又心急，慌忙开口连声唤着她的名字：

　　“萍儿……萍儿……”

　　一声声呼唤，亦是如此熟悉，如此真实。

　　属于赫连萍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涌现，不住叠加。

　　一次次、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她是欧阳萍，还是赫连萍？如若是欧阳萍，怎么会有赫连萍的记忆？

　　耳畔处传来的阵阵呼唤是深深地依恋，不容割舍的熟悉关怀，让她如刺在喉，直想发出“娘”的音节。

　　可是……欧阳萍要何去何从？还有精神病院养病的母亲又该如何安置？那样高额的疗养费……

　　她越是不舍，耳旁的呼唤便越真切。是挥不去斩不断的血缘，想南边两极的磁石，紧紧相吸。

　　叫她如何全心全意做这爱女心切女子的女儿？又叫她如何斩断那一世的牵绊？

　　“萍儿，萍儿！你怎么哭了？”熟悉的声音里夹杂着惊慌、焦急……

　　原来，她早已潸然泪下。

　　眼眶不能盛装那些晶莹的液体，从眼角缓缓留下，不经意转折，不经意加速流淌。泪轻轻地流，默默地淌。

　　她不知如何是好。

　　那悠远恒古的梦境里，放映着欧阳萍和赫连萍两个没有任何交集的人的过往。她深深的记在心底。

　　她是欧阳萍，也是赫连萍。只是原先的那个世界早已不是熟悉已久的世界。她想，穿越另一个时空不只是小说里才有的情节。

　　如果是午夜梦回，发现自己来到了陌生的世界，也许她会惊讶。可是，作为一个被雷电打中，历经电流击灌、身子早已麻木的人来说，穿越到异世，已不再是惊奇。

　　或许这是老天爷开的玩笑，让她有机会重新活一回。

　　若说欧阳萍此生最重要的人是谁？那一定是母亲，宋佳宜。

　　若问赫连萍此生最深的牵绊是谁？那便是娘，赫连妙玉。

　　没有比母亲更关心欧阳萍的人了，没有比娘更疼爱赫连萍的至亲了……

　　尽管，一个生父对她不理不睬，一个生父对她陌路之极，只剩一抔黄土。

　　可是，就是有了相依为命的母亲，两人的灵魂才会如此贴近，融为一体。

　　泪眼朦胧，看着面前焦急不堪的美貌女子。她缓缓闭上眼睛。

　　或许，睡一觉，再睡一觉，便能回到从前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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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连妙玉着实担心了一回。

　　自家女儿沉睡近两个月才苏醒，原先带些婴儿肥的粉嫩圆脸清减不少，下巴削尖，只剩巴掌额大小，看得她心疼万分。

　　萍儿睁开眼清醒过来的时候，她欣喜异常，心中高悬的大石落地。丝毫没有了墨玉的悔意。玉是死物，即使是那人给她的信物，比起女儿的性命，也算不了什么。

　　只是……女儿醒过来时朦胧的泪眼、闪烁的泪光，让她焦急之余深感无力……

　　是因为睡久了头痛之症？还是因为身子不适而落泪？

　　赫连妙玉攥紧掌心，连忙支唤一旁侍立的婢女去请郎中。

　　几番折腾，确定女儿久睡体弱的病状并不严重。这才放下心来，在赫连萍的床边摆了张小榻，暂作歇息。

　　这几日欧阳萍想了很多。

　　穿越时空来到历史上鲜少提及的五胡十六国，这本身就令人惊讶。

　　不可思议也无可奈何。

　　相隔千年的时光，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跨越的长度。

　　历史的车轮在转动，按着原来的轨道缓慢前行。

　　她没有通天的本领将到千年的时光浓缩成一线，回到未来。

　　意外触雷的穿越，意外的融魂“重生”，一连串的意外让她手足无措，心头茫然。

　　成为赫连萍那必定要舍弃过往，忘记昨日至亲、旧友。

　　而做欧阳萍—那是根本不存在的选项！

　　她现在要的是时间！只有时间的流淌才能冲淡心头的思念焦愁……以及莫名的慌张。

　　只有时间的流淌，才能体会赫连萍的责任，让赫连萍的性格真正融入灵魂，敬母爱母、娇俏可爱、天正无邪。成为真正的赫连萍。

　　或者，欧阳萍和赫连萍本身就是同一个人。

　　她要做的只是更好的适应赫连萍的身份，重新生活。

　　她想通了，眉间莫名的忧愁便消褪得无影无踪。

　　看那窗外的桃红柳绿，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