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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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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把头发剪这么难看。”
这是事情结束后,顾昭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我……自己剪的,想省点洗发水钱。”
“留起来吧,长一点好看。”
“是,顾少。”
顾昭淡淡地嗯了声,抬手整理过领带,遂推门离去。
陆文头抵在地板上,望着他那双高奢皮鞋从视野里消失,她把手指摸上脸颊,凉凉的黏黏的,她其实没那么难过,哭也许是为死里逃生而哭。
她蜷缩在那,白皙的腿上,流下的血丝好似断裂的红线。陆文的脸埋在衣服里,她肩膀还在因恐惧而颤抖。
从这一刻起,在顾昭身旁的每一日,她都将在这样的颤抖中度过。
陆文是个孤苦伶仃的人。
父母在她幼时便离世,她不怎么爱读书,再说读书跟赚钱也不能兼顾。陆文初三辍学后,在餐具厂、汽修店和快餐店都打过工,过着勉强果腹的生活。
只可惜故事的主角通常勇敢,正直且强悍。而陆文却懦弱而卑微。
她早早便结识了校外一舞厅的老板娘。
那老板娘算盘打得精细,本来是准备养个便宜女儿,替她接活顺便带带小姐妹,结果陆文不但学不会哄人的本事,被摸个屁股都吱哇乱叫,最后只好给她当了几年账房。
后来扫黄打非,他们这些小夜场被连窝端,老板娘卷了点存款跑路,小姐妹各奔东西。陆文没了工作,出来在社会上晃荡。
陆文搞不了黄色,不会拿酒瓶子敲人脑壳,又觉得贩毒是件死全家的事,最后只好继续替人当账房。她当年最烦的就是数学,不成想这些年反倒算了更多数,所以才说万事有因果,当初偷懒没做的事,总有天还要找回来的。
陆文现在跟的老大是个姓李的,单名磊字,对陆文还是比较好的,从来没有摸过她屁股。
这天船上运来一批低仿假手表,陆文在船舱里点货时,看着四下无人就顺了一箱。
拢共几千块的玩意,李老大平常对她都是睁只眼闭只眼,陆文有事需要攒点钱,就没多想。
结果就在清点完毕,陆文抱着自己那一箱准备走的时候,忽然十数辆价值不菲的车驶进码头,将她围了个圈。
车门一扇扇地打开,凶神恶煞的几人冲上前,一人一肩膀将她控制住,那只箱子被放在地上,开始有人拆箱。
起先陆文还当是警察来了呢,结果箱子被拆开,里面除了最上面盖着层假手表,下面全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小袋子,一包就能枪毙十次的小袋子。
陆文当时脑袋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这不管是警察还是黑吃黑,她都完了。
她被按到砖石地上,双膝打哆嗦跪在那,脸白惨惨的,眼前一年轻男人走过来。
“顾哥,确定是我们丢的那箱。”
检查过箱子的青年上前,恭恭敬敬对来人道。
“嗯。”
陆文对顾哥这称呼反应了会,还是结合了这张在女性混混间传闻很广的脸蛋以及年龄,才联想到这人是谁。
顾昭。如果说李老大是分封制里的士,顾昭就是周天子,是她老祖宗的老祖宗。
“顾哥!顾哥我可以解释!”
“顾哥也是你叫的?”对方竟还有闲心说她两句。
“我……可以解释……”陆文一时间也不知道能改叫什么,索性还是保命为先。
“说说。”
“我是一时贪财,我以为这里是手表,我不知道它是……我哪敢啊,我本来就想贪个几千块,谁知……”谁知变成了几千万。
当然就算是箱手表也不应该,道上最忌讳的一是卖兄弟,另一是偷上面的货。不过大家私底下都多少摸过,谁也没太当回事,怪还是怪在她今儿犯了阎王。
“你有什么证据?”
“我老大,我们这边十几个弟兄,今天都是来取货的。他们应该就在这边货舱。”
“你说李磊?”
“对,对对。”
顾昭笑了下,那真是个任何艺术家都难以雕琢的微笑,可惜陆文没有闲心欣赏。就见顾昭拿出手机,正好有一则电话正在通话中。
“小文啊,你可真闯大祸了。我都说今天不用你来,你就在家歇着就行,你从哪听说我们今天替顾少拿货……我就说你不该贪,不该贪,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得,她偷了上面的货,她老大卖了她,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电话挂断,陆文心也跟着坠入谷底。
从开始出来,她就知道世上没有电影里那种替你挡刀挨酒瓶的情谊。但被推得这样干净,还是令她觉得心冷。
“放心,我不要你命。”谁知就在这绝望的档口,却是顾昭说了句能让她感激涕零的话。
“谢谢,谢谢您。”陆文当即就把脑门子磕地上了,撞的响儿那叫个清脆。
“但这事不给你点教训,也说不过去。”
“应该的应该的。”
“你选一个吧。”顾昭把袖扣重新系了系:“要么和我,要么和他们。”
陆文脑子轰隆就是一下。
但是选一个,还是选几十个,还是选死,任谁都能在一秒内抉择出来。她跪在顾昭面前,不住地跟他说谢谢您、谢谢您。
住进那小房间的第二天,陆文很早就醒了。
她看到防盗窗外的蒙蒙亮的天,稀薄的雾气悬在楼与楼间,清冷的鸟鸣在天的一端响着。
她在铁制的单人床上翻身,剧烈的疼痛从腹部传到脊背,陆文皱眉,强行爬起来,
这是顾昭给她的房间,十几平米,约摸和小旅馆的标准间差不多大,带个窄窄的浴室。
说到底她是盗窃几千万的货,虽说未遂,死罪总也不是睡一次就能弥补的。陆文不知自己会被关在这多久,但人还是要打起精神过活。
她去厕所洗了把脸,回来将被叠好。
手机早就被没收,陆文靠在被子上望着窗外的天,思索着将来。
直至晚饭前,有人把门锁打开,那日在码头曾见到、替顾昭验货的青年将她带走。
“你是姓钱吗?”陆文试探着问,她隐约记得昨日进到房间时,顾昭提及到会让小钱来照顾她。
陆文不敢忽视顾昭任何一句话,这小钱估摸着就是负责她的狱卒了,不知道应不应该搞好关系。陆文胡思乱想着。
“是的,陆小姐,我叫钱生。”钱生模样不很帅,方脸浓眉,健康肤色,瞧着怪憨厚,讲话倒是斯文而矜持。
“我们这是去哪?”
“去见顾哥。”
“哦,好。”
陆文的前两顿饭都是在房间里解决的,其实她觉得那样也好。这人生地不熟,跟其他人一起吃饭她也挺不好意思。
很快她被领进了个特阔气的饭厅,长桌铺着蓝丝绒的桌布,其上是修剪整齐的白玫瑰,顾昭坐在长桌的一端。
顾昭好像有同她吃顿饭的心情。
他微微的看了眼,饭厅里零星的两三人皆退出去,留他二人在此。
陆文不知自己是不是该坐下,正盘算,顾昭伸手唤她:“陆文,你过来。”
陆文立即上前,规规矩矩的。
就见顾昭指腹落在自己腰带上,态度很平淡:“会吗?”
陆文立即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她摇摇头,跟着又意识到这样不应该,立马说:“那个,我可以学……我现在就可以学。”
“嗯,学吧。”
陆文就这样跪在餐桌下,顾昭的脚边。墙那端的钟摆滴答滴答地响着,也不知时间走过了多久。
直到顾昭抓着她短发的手忽地收紧,陆文听到他稍重的喘息,她眼闭起来,艰难地接受着。
随后捂着嘴巴,心一横把东西吞咽下去。
顾昭满意地放开她。
“吃饭吧。”
他将西装理好,整顿了下腕表,梳得板正的黑发全程一根都没乱。
顾昭今儿胃口不错,平常挑挑拣拣不吃的,这回都能尝尝。但陆文的胃口可就算不得好了,她有心去好好漱个口,但想也知道不能这样做。
一块炖肉被夹到她碗里。
“我…我不饿。”
“嫌我脏?”
“我不是那个意思!”陆文后脊梁当时就是一阵冷汗,伴君如伴虎大概就是这处境了:“我这就吃。”
“嗯。”
陆文匆匆嚼了两口,囫囵个儿地吞了。随后摸着旁边水杯,喝了半杯水下去。
“你要钱做什么?”顾昭端着碗,慢条斯理地吃着。
“结婚。”
“跟谁结婚?”
“男朋友……”
“男朋友也是出来混的?”
“顾少,您吃。”陆文用公筷夹菜给他,岔开这无关痛痒的话题。但顾昭倒是清楚,她这是在袒护人家呢。
“跟他也这样做?”顾昭跟审犯人似的。
至于他所说的这样做,所指之事……当然不会是共进晚餐。
“您看到了,我跟您是头一回。”
“那个是第一次,不代表这个是。你不是挺熟练吗。”
“是您…教得好。”
她所在的这栋建筑,是坐落在城市中的一座三层洋房,周围高楼林立。陆文管这里叫做奥斯维辛,虽然她没读过多少书,但奥斯维辛总还是知道的。
监狱是惩戒犯罪者的地方,至于犯罪者开设的地方……就叫奥斯维辛集中营吧。
她的房间在一楼西端,饭毕,陆文被钱生带回去的路上,望着那一间间实际上空荡的屋子,无聊地想着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