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措》时光里有居

1、第一章

　　“月光光，月光光，有个小儿没了娘，睡田荒，睡田荒……”
　　“序儿，你父皇是个好父亲，日后，你一定要好好为他分忧啊。”
　　“江序!水里好冷，母妃好冷，下来陪我!下来陪我!”
　　江序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上满是冷汗，他大口喘着粗气，梦中面色青白肿胀，浑身湿漉的女人迟迟不能从脑海中消散。
　　江序静静闭目半刻，再睁眼屋外天色已经渐明，泛着青色。
　　他起身，走到一个角落，是个供台，台子上放了一个印着青花的坛子。
　　江序默默凝视着那个朴素的坛子，忽的直直跪了下去，额头磕在冰凉的地面上。
　　“娘，儿子不孝，大仇未能得报，害娘至今未能安息，儿子对不起您，对不起。”
　　说着，便有些哽咽了，他又起身十分庄重地拜了大拜。
　　“殿下，您醒了吗？”有人凑在门缝，小声询问。
　　是李秀。
　　他是江序的母妃文贵妃的母族之人，是个偏到犄角旮旯的旁支。自小便跟着江序，一直到如今。
　　人倒谈不上多机灵，但胜在做事心细，也绝对忠主。
　　江序应了声，敛起眼中的神色，道：“今日早朝过后，要与太傅张大人商议些事物，你去做些准备。”
　　“诶诶，我这就去。”
　　江序作为九皇子，最小的一位，因为生母是文贵妃，所以不得圣上喜爱。幸得太傅张祁怜惜，自幼便在他门下学习。

　　江序吃完早膳便准备上马车。
　　“殿下!等等!”
　　江序回头，瞧见李秀喘着气儿跑过来。
　　“殿下，虽还不到冬日，但这深秋风太大，您怎么不披件披风就出来了？”
　　江序从他手中接过披风，穿戴好。
　　李秀笑得一脸欣慰，“哎呀，这样才对嘛。”
　　江序唇角一弯，“看起来你也挺闲，那便把新习的字各抄一百遍，昏时检查。”
　　李秀方还灿若菊花的脸立马垮下来，“啊？不是吧殿下？我哪里做错了？我一定改!一百遍太多啦！”说着还装模作样的抹了抹他的那双绿豆大小的眼睛。
　　“自己悟吧。”江序心情颇好的上了马车。

　　马车行至玄武街，如今天色尚早，街上并无多少人。
　　江序透过窗户，望着空荡荡的大街，即使是京城最繁荣的街道之一，却也有不少破旧的店铺和房屋。
　　想必，他的母亲根本无法想象这位“明君”的“仁政”。
　　税收一年更甚一年，哪怕逢至灾年，也分毫不减税。
　　圣上更是听信佞臣，不顾劝诫，害得朝堂内怨声载道。
　　若非靠着先皇留下的丰厚国库，这大好的蓬安国江山怕是早就落入他人手中。
　　“吁”，马车突然停下，打断了江序的思绪。
　　“殿下，前面是丞相的马车，似乎马儿受了什么惊吓，您看……”
　　丞相……江序思及此人有些忌惮，他是朝堂上最让他琢磨不透的人，那张总是笑眯眯的面容下不知藏了个怎样的黑心。
　　他正欲催促车夫驾马先行，那边却来了人。
　　“九殿下，小的是丞相府的，丞相要前去皇宫，不料马儿被突然跑来的乞丐惊了神，不知殿下可否让我家丞相与您共乘一骑？”
　　江序皱着眉，薄唇紧抿，最终只能开口：“那便委屈丞相与我同乘了。”
　　外边下人点头哈腰：“多谢殿下。”
　　江序静等片刻，便听到了脚步声，沉稳有力，不似个柔弱文人。
　　马车轻晃，江序抬眸，此人撩起门帘，入眼是大红的官服。
　　即便每每上朝都能见到丞相，他此时还是被这人的相貌微微惊到。
　　世人皆言桃花眼最招蜂蝶，丞相亭钧便生了一双桃花眼，这双多情眼时常弯着，薄唇亦轻轻扬起，让人猜不透他的喜怒哀乐。
　　思至此，江序猛得收回视线。
　　亭钧轻笑了声，道：“臣见过九殿下。多谢殿下相助”
　　“丞相不必多礼。”江序垂眸回应。
　　亭钧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四处打量了下，“殿下这马车倒是宽敞。”
　　“……丞相说笑了。”语罢，江序便闭目，一副不再理睬他的模样。
　　亭钧唇角又翘了翘，修长的手臂搭在窗上，指尖轻敲窗棱，微微歪头仔细看着他的面容。
　　即使江序闭目，也感受到这股刺的人头皮发麻的目光，他无可奈何地睁开眼，“亭大人，你为何这般看着我？”
　　亭钧挑了挑眉，笑道：“那自是九殿下俊美无俦，惊为天人，不禁看痴了。”语气是道不尽的轻佻。
　　江序倏时愣住了，待反应过来，瞪大眼尾微扬的双眼，白皙的双颊飞上红霞。
　　“大胆”二字将将要脱口而出，马车停了下来。
　　“殿下，亭大人，已经行至玄武门了。”
　　亭钧闻言起身，拂了拂官袍上的褶皱，道：“如此，臣先行一步。”
　　“慢着。”江序捏紧拳头，压抑住心中羞恼。
　　“嗯？”
　　“如今朝堂局势严峻，大人莫要祸从口出了。”
　　亭钧拱了拱手，笑道：“多谢殿下关心。”
　　江序抿嘴：何时关心他了？
　　“罢了，若是再待下去，殿下的眉头怕是要打架了。”语毕，便撩起门帘，下了马车。
　　江序静坐半息，便也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