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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示爱 ...

  •   八月底,秋狝大典结束,康熙帝回转畅春园,诸皇子也跟着回了自己在京城的府邸。
      竖日,德妃如同往常一样去了静室参神拜佛,诵读佛经,而我则抱着虎皮猫随意地在廊下溜达。
      过了回廊,是一座人工雕琢的假山,我拾级而上,想到假山上的凉亭里坐坐,不想走到一半,竟发现胤禵也在那里,本能地想要抬腿往回走,却被胤禵急急地叫住。
      “怎么了仙萝?干嘛见了我就躲,难道怕我吃了你吗?”胤禵睁着一双深幽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我,脸上带了点讪讪的笑意,三个月不见,他似乎又长高了一些,皮肤更加黝黑了,眼神也凌厉了许多。
      “奴婢参见十四阿哥。”我无可奈何地站在原地,进退不得。
      “你不是来纳凉的吗?快上来呵,呆站着做什么?”胤禵好象全然忘了那天的事,热切地招呼我上去。
      虎皮猫在我怀里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喵呜”了一声后又温顺地闭上眼开始假寐,而我则在胤禵的催促下走进了凉亭,和他并肩而立。
      “对不起。”过了良久,胤禵率先打破沉默,低低地开了口。
      “什么?”我惊愕地望着胤禵的侧面,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三个和他身份地位决不相符的字句。
      “十三阿哥已经告诉我事情的原委,是我多心了。”胤禵别扭地红着脸,讷讷地说。
      “是吗?”我知道胤禵迟早会这么做的,所以并不感到意外。
      “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害我胡思乱想了好些天,差点就……”失去了你——这是胤禵的未竟之语,只是他不好意思把它说出来,而是用极致温柔的目光深深地围绕住我,“这次你救了四阿哥的儿子,震动了皇宫大内,皇阿玛说要好好奖赏你,如果我现在向他要你的话他应该会欣然答应吧?”
      “不!”我如遭雷击般瞪大眼,急急地摇着头,我不想在这样的情境下嫁人,毕竟在我的感觉里胤禵还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无法给我承诺的孩子,我对他仅有姐弟之情,离男女之情相去甚远,我不能仓促地和他成婚,免得事后后悔,“十四阿哥,您还小,婚姻之事是急不得的,为什么不想想清楚再做决定呢?”
      “我小?哈哈……”胤禵豪放地笑了起来,“我已经十五岁了,别的阿哥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娶了福晋了,我皇阿玛更是十二岁就大婚了,你呀也不过比我大了两岁而已,却端出一副大姐姐的样子来欺压我,要不是我平日让着你,你以为我是好欺负吗?”说着胤禵强势地揽我入怀,对着我的嘴唇就吻了下来。
      我惶急地别过头,胤禵的唇就深深地亲到了我的左脸颊上。
      “十四阿哥,您不能这样,求您不要逼我。”我奋力推开胤禵的胸膛,眼中早已泪水婆娑,怀中的虎皮猫显然受了惊吓,“喵呜喵呜”地叫个不停,而我更是心惊胆战地急速逃离凉亭,往山下飞奔。
      “仙萝,你回来,该死的!”胤禵大声喊着我的名字,见我对他置之不理、继续往长春宫方向跑,气得一脚踹向凉亭的柱子,“嘭”的一声红漆柱子立时斑驳了一大块。
      我一路跑回长春宫,正要转过回廊的时候却意外地和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哎呀”我吃痛地捂住自己的鼻子,满怀歉意地望向那个被我撞到回廊另一端的人,是四阿哥胤禛,他手脚利索地抓住回廊上的柱子,稳住自己摇晃的身子后才怒气腾腾地朝我的方向扫视过来。
      “是你!”胤禛一见是我,顿时收起满脸的愠怒,好奇地审视着我的脸,显然我的兔子眼引起了他的注意,“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我不是被谁欺负,而是被胤禵的举动吓坏了,可是这话我可不敢对着胤禛的面说,只要他不多管闲事放我过去就万事大吉了。
      “奴婢该死,奴婢冲撞了四阿哥,请四阿哥责罚。”望着胤禛刀削般冷峻的脸孔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忡,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刚才对他的无礼冲撞来,急忙诚惶诚恐地跪下身去。
      但是还没等我跪到地上,胤禛已经先我一步扶住了我的胳膊。“既是无心之过,就不要跪了,下次走路小心些就是了。”胤禛的唇边不期然地泛起一丝怜惜的笑容,也许是我脸上的泪痕激发了他内心深处潜藏的同情心吧,他取出一块淡蓝的丝织手绢递给我,不无戏谑地在我耳边说道,“这可一点都不象你呵,听说那日你跳下池塘救弘晖的时候极勇猛的,难道传言有误?”
      “四阿哥……”很难想象清冷的四阿哥也会用这么诙谐的语调和我说话,我一时惊诧得忘了该如何回答他,只是下意识地拿着他给我的手绢轻轻擦去眼角残存的泪水,心思辗转中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沁入我的鼻孔,我这才察觉自己的失态,忙道,“这手绢给奴婢弄脏了……”
      “不要紧,回头扔了就是。”胤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蓦然没头没脑地说,“皇阿玛已经在为十四弟物色福晋人选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年底宫里就该有喜事了。”
      我心里顿时格登一下,惊讶得无以复加,我惊讶的不是康熙要为胤禵指婚这件事,而是胤禛向我透露这个消息的用意,看来这次塞外秋狝大典途中胤禵已经在十三阿哥胤祥面前说了不少有关我和他的事情,不然谨言慎行的胤禛不会冒冒失失地告诉我这个内幕消息,或许他是想借机向我投桃报李、作为我奋不顾身救他儿子的酬劳吧!
      “是吗?那奴婢倒是应该给十四阿哥道一声喜了。”说实话,胤禵成婚对我而言反倒是好事而不是坏事,但是我一想到胤禵刚才如同困兽般挣扎的眼神就不自觉地酸楚起来,对胤禵即将面临的尴尬我充满了爱莫能助的无力感。
      “你……不难过?”胤禛微微一愕,随即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额娘一直夸你聪慧机敏,非寻常女子可比,如今看来此言果然不假啊!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转身离开我的视线。
      我呆呆地目送着胤禛渐渐远去的背影,有点无措地握紧掌心的手绢,我终于明白刚才在凉亭里胤禵为什么会那么焦灼了,他是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我真心真意的回应,他需要我给他勇气,给他支持,以面对乃父康熙带给他的巨大压力,他抵触、他惶急、他愤懑,但也很无奈,他不甘心地做着困兽之斗,不到最后时刻他绝不会轻易放手,这个无知无畏的热血少年呵让我震撼、让我感动、让我怜惜。
      可我一个小小的侍女能为他做点什么呢?我既不能毫无顾忌地接受他的示爱,又不能残忍地让自己置身事外,我只能默默地守护着这个男孩,陪伴他经历成长的剧痛,尽我所能地减少命运对他的伤害,即使有一天我会为了他而死去,他的真他的情也足够我心满意足地长眠地下,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虽然胤禵并不是我最终的感情归属,但我不会放任胤禵一人去面对难关,因为他是我在这个世纪最初也是最不能舍弃的倚靠。
      一整天我都处在一种忐忑不安的情绪中,做事有些心不在焉,打翻了桌上的茶水不说,还把德妃非常宝贝的美女团扇给弄湿了。
      “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德妃一边轻柔地抚摸着虎皮猫的头,一边惊讶地盯着我的脸问。
      望着德妃满是关切的眼神,我慌乱地跪下地来。“奴婢该死,奴婢把娘娘心爱的团扇给弄湿了,请娘娘责罚。”
      “团扇只是一件玩物,不足挂齿,湿了就湿了,倒是你今儿个有点魂不守舍的,让我瞧着忧心,得,起来说话吧。”德妃摆了摆手,示意我起来回话。
      “谢娘娘。”我这才战战兢兢地立起身来,低着头不敢与德妃正眼相对,嘴里则解释道, “兴许是昨天口渴,多喝了几口茶,奴婢昨晚都没睡好,所以有点走神了。”
      “既然是这样,那就早些歇着去吧,让喜珠过来服侍我就可以了。”德妃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慵懒地合上眼,靠在绣榻上闭目养神。
      “娘娘,奴婢……”我犹豫着要不要为胤禵说项,身为侍女,我有什么立场为胤禵说话,难道我能告诉德妃:胤禵喜欢的是我,所以请你们尊重他的意见,不要把他不喜欢的女人强加给他吗?我猛地打了一个寒噤,毕竟我站着的土地不是推崇婚姻自由的国度,而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大清王朝!
      “嗯?还有什么事吗?”德妃睁开眼,目光里闪过一丝疑惑,见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打起精神从绣榻上欠起身来。
      “没……没事,奴婢只是想向娘娘保证,奴婢一定竭尽所能,还娘娘一把完好如初的美女团扇。”我急急地拿起桌上的美女团扇,退出了德妃寝宫,我怕自己一时把持不住说出不该说的话来。
      我直接去了耳房,让喜珠接替我去伺候德妃,然后心事重重地回转自己的房间。
      我边走边想着胤禵的事,愁肠百转,步履沉重,所谓一步错,步步错,我万万不能让感情凌驾于理智之上,做出对胤禵对自己都不负责任的傻事来,刚才我差点在德妃面前失态,脱口代胤禵求恳,幸亏及时悬崖勒马,才没有因此铸成大错,实在是万幸,万幸呵!
      可是当我回转下人房,看到房前站着九阿哥胤禟时不由一阵错愕,虽然胤禵和九阿哥走得很近,但是九阿哥于我却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他的眼神过于狡诈,让我直觉地把他列为拒绝往来户,免得惹祸上身,根据我对清史一知半解的认识,这位九阿哥可是八爷党的核心人物,担当的是一个狗头军师的角色,听说书的贵喜说,这位九阿哥虽然没有可与其他阿哥相媲美的才能,但却有着敏锐的经商天分,凭借查抄权臣明珠家时中饱私囊的数百万财产,做起了贩卖人参和木材的生意,所以在所有的阿哥里面九阿哥应该说是最富有的,他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所以出手极为阔绰,笼络了一帮宫里的太监为他做事,甚至还打探一些发生在康熙身边的小道消息。
      胤禟听得动静,便回过头来,一见是我,连忙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看他绷着一张脸,一副来意不善的样子,心里就有些发怵,于是规规矩矩地走上前去准备向他行礼,可是还没等我把九阿哥三字叫出口,他的手就迅雷不及掩耳地捂住了我的嘴。
      “嘘!”胤禟用他那双死鱼般的大眼睛四处张望了一下,随即做了个让我噤声的动作。
      我惊骇莫名地望着一脸讳莫如深的胤禟,一颗心急速地跳动起来,他不会是想杀人越货吧?我只是一个可怜的丫头,每个月的月俸就一两二钱银子,要劫财也轮不到我身上吧?
      “跟我来,别说话。”胤禟放开手,让我得以重新自由呼吸。
      “我不……”我本能地想要转身,却被胤禟一把抓住了手腕,他的手宛如一把铁钳,令我瞬间动弹不得,只能跌跌撞撞地随着他穿出月洞门,往西南方走去。
      因为不知道胤禟要带我去哪儿,所以我心里充满了未知的恐惧感,听说这宫里有许多犯了事的宫女被偷偷沉到井里淹死,或者被生生活埋的,这远比跳楼还可怕,跳楼的话只需一分钟就没有知觉了,可是要是水淹、活埋的话最起码得好几分钟,那种感觉实在是太折磨人了,还不如一头撞死来得痛快些。
      我被胤禟拖着往前走,一直走到了西南角的宫墙边,一路上虽然见着几名宫女太监,但一见我身边的胤禟,谁敢上前来问,远远地就闪身避开了。
      “九阿哥,您这是带我去哪儿呢?”我一边无助地挣扎一边忍无可忍地问道,根本无暇顾及手腕上传来的疼痛感。
      “带你去见一个人,尽管我并不希望你去见他。”胤禟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眼神里含着一丝轻蔑的意味。
      “十四阿哥,是十四阿哥吗?”我脑中自然地浮现胤禵兔子般的红眼睛。
      “哼!”胤禟猛地甩开我,指了指边上一座显然废弃已久的木房子,面无表情地道,“他在里面,你自己去看吧。”
      我的脑子突然停摆,但是我的脚却自动做出了反应,直直地跨进了木房子的门槛,房子里充斥着一股浓烈的酒味,另外还夹杂着一股难闻的霉味,让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十四阿哥,十四阿哥!你在哪儿?”我焦急地在房子的角落里搜索着胤禵的身影,透过蒙尘的桌椅,我看见了蜷缩在桌子底下的胤禵,他头发散乱,烂醉如泥,酡红的脸上沾满灰色的尘土,眼神迷离地望着我,根本无法集中焦距看清眼前的我。
      “十四阿哥,你这是何苦呢?”我的泪毫无预警地涌了出来,纷纷地掉落在胤禵握着酒壶的手上。
      “仙萝,你……来啦?你终于……肯来了,呃……哈哈!”胤禵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怔怔地盯着我,随即憨憨地笑了起来。
      “喝酒伤身,你知不知道?”我恼怒地夺下他手中的空酒壶,扔到一边的地上去。
      “不,不……要走,仙萝,给……给我酒,我只有喝……喝了酒才可以梦……梦到仙萝。” 胤禵不由分说地爬过去,将酒壶牢牢地抱在自己的怀里。
      “十四阿哥,请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也别再折磨奴婢了,好吗?”我喉头哽咽,自责、心酸、感动,各种情绪齐聚心头,结成一团解不开的乱麻,如果不是碍于九阿哥在外面,我真想抱着胤禵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好,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听……你的,仙萝。”胤禵一头栽进我怀里,象个孩子似地寻求着倚靠,“知道我……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吗?”胤禵蓦然睁开迷蒙的眼,痴痴地望进我眼底深处,“那是你……摔下马来的……第三天,呃……也就是你……苏醒过来的……第一天,当你……用手指着我……让我不要靠近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你一定……不知道吧?”
      我当然不知道,我一直认为他爱的是舒必禄•仙萝,而不是我呵!为什么他爱不是舒必禄•仙萝,而是我呢?我可不可以残忍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随即让这一切化为虚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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