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树！甜瓜！》庶静的小城

1、原生家庭

　　欢闹声和饮料瓶子叮当的落地声从寝室打开的窗户传出——期末考试结束了，学生们似乎在宣泄长久以来的压抑——又好像是想驱走对未知的、未来的恐惧。
　　眼看着同学们都要闹翻天了，可是，此时的艾晓春，却是一点也兴奋不起来。此时的她，正闷闷地，低着头，沿着校园里的甬道，向寝室的方向慢慢地走着。
　　甬道两旁的花草，不知是禁不住夏日骄阳的暴晒，还是甬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太多，灰太大，总而言之，这些花草，看上去都干干巴巴的，一点精神都没有。
　　以前，晓春是很喜欢这些花草的，可是，现在，她却连看一眼这些花草的兴趣都没有。
　　晓春读的是学制三年的大专，还有一年，她就要毕业了。
　　晓春想接着读本科，她想参加明年的专升本考试。
　　这件事，晓春已经翻来覆去地想了好久，可是，她却还是不知道怎么跟家里说。
　　晓春不知道，怎么跟家里说，家里才能同意。
　　晓春的感觉是，无论她怎么说，她的母亲，陶凤芝，都不会同意她继续读下去。
　　晓春的家，是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她们家，是她的母亲当家作主。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奇怪，重男轻女的家庭，却是女人当家。
　　而更令人不可理喻的是，这个当家做主的女人，重男轻女的思想，居然一点也不比男人差，甚至，还更严重。
　　晓春的家，在黑水市的郊区，她的家里，除了父母，还有一个小她两岁的弟弟。
　　她的弟弟，名叫艾大鹏，是她的父母超生得来的。
　　当初，晓春的父母，为了要晓春这个大鹏弟弟，可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的。
　　别看晓春的父母现在都是农民，当初，在没生大鹏之前，晓春的父亲，艾诚，在市里，可是有工作的。
　　原来，在大鹏没出生之前，晓春的家里，只有她母亲一个人是郊区的农民，而她的父亲艾诚，则是市里国有企业的正式员工。
　　那时候，艾家的收入，除了夫妇俩种地的收入，还有艾诚每月固定的工资，他们家的日子，过得可算是稳定而又富足。
　　虽然，日子过得相当富足，可是，夫妇俩，却是很不称心。
　　因为，那个时候，国家规定，一对夫妻一个孩儿，而他们夫妇呢，当时已经有了女儿晓春，如果想再生儿子，那他们就得超生，而如果超生呢，那超生的孩子，户口落不上不说，夫妇俩个，也还会受到处罚。
　　虽然，当时的计划生育抓得很严，可是，夫妇俩经过反复地商量，最终，还是决定，就算是受处罚，他们也要生个儿子。
　　结果，儿子是有了，艾诚却被单位开除了。
　　没了工作，工资自然也就没了，没办法，夫妻俩个，只好靠种地为生。
　　种地，要是土地多还好，可他们一家，四口人，却只有三个人的土地。没有户口的大鹏，分不到土地。
　　可是，不管怎样，夫妻俩总算是如愿以偿，有儿子了！而且，他们夫妇，还是儿女双全！
　　夫妻俩的代价，应该也算是没有白白付出。
　　如果，晓春的父母，能这么想，那他们的生活，肯定会比现在舒心多了。
　　可是，晓春的父母，偏就不这么想。
　　夫妻俩没有想到，艾诚会被开除！家里面，多了一口人，少了一份工资，夫妻俩，又是沮丧又是懊恼。
　　虽然懊恼，可是，夫妻俩，对生儿子这件事，却是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让夫妻俩懊恼的是，为什么他们没有头胎得子？
　　夫妻俩都认为，如果，他们头胎得子，那他们有了儿子，就不会超生了，不超生，那艾诚就不会被单位开除了，不开除，肯定就会有工资，那他们现在的日子，肯定还是富足而又稳定的！
　　虽然，夫妻俩都这么认为，可是，丈夫艾诚想归想，却很少说。
　　艾城这个人，啥都懒得说，他怕说出来麻烦，他也啥都懒得管，他嫌累的慌。他们家的事儿，都是妻子凤芝做主。
　　艾城对妻子，除了沉默，就是顺从；除了顺从，就是沉默。
　　而陶凤芝这个人呢，则跟丈夫完全不一样。
　　陶凤芝是啥事儿都想说，啥事儿都想管。
　　陶凤芝总是跟村里的女人们说，她会生儿子！她有儿子的命！只不过，造化弄人，让晓春这个丫头先出生了，要是她先生的是儿子，那她肯定就不会超生了，那她现在，肯定也就不会缺钱花了。
　　陶凤芝说这些话的时候，可是从来都不考虑她的女儿在不在旁边，能不能听见。从小到大，晓春就是听着她的妈妈说这种话长大的。
　　有时候，赶上陶凤芝心情不好，她甚至还会气势汹汹地直接对女儿说出这种话。
　　其实，陶凤芝就是再蠢，她也知道，晓春和弟弟谁先出生这件事儿，不是晓春能决定的！孩子是她和丈夫艾城生的，她和丈夫都决定不了姐弟俩谁先出生，女儿又怎么能够决定呢？
　　可是，陶凤芝就是埋怨女儿。
　　其实，人！有的时候，有点过分的想法，也不奇怪，也可以理解！你可以在你自己的脑袋里想地球是围着你转的！男人！你可以梦想你自己是皇帝；女人！你可以梦想你自己是女王。你爱怎么想怎么想，那是你自己的脑袋！那是你自己的事儿！别人没权干涉！
　　可是，想归想，有些想法，你自己在心里想想也就得了，你是不能、也是不该——说出来的！
　　可是，晓春的妈妈，却把她荒唐的想法说了出来，她明明白白地告诉女儿，她不希望女儿出生。
　　上天，就赐给了晓春这样一个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