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阚染

6、06、

　　周六，以安和苏曼宁受邀参加医学研究会。

　　受邀人名单均是市里省里甚至是国内医学方面颇有建树的专家，像以安和苏曼宁这样的名不经传的小医生并不多。

　　时间安排得很紧凑，中午午休时间都没，开了一整天，一直到晚上才安排到酒店二十九楼宴会厅就餐。

　　不可避免的，又撞上陆亦谭了。

　　他似乎在等人。

　　以安脚步慢慢放缓。

　　苏曼宁看了一眼陆亦谭又瞅了一眼时以安，瞬间了然——他在等她。而今天难能可贵的学习机会，并不是因为她们履历优秀潜力无限，而是有人为她们留了绿色通道。

　　而她是托了时以安的福。

　　很难得的，苏曼宁没有针锋相对，反而主动避开，“那你们聊，我帮你占个位置。”

　　“嗯。”时以安蹙着眉头，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陆亦谭站在玻璃窗边，窗外是繁华的夜市，川流不息的车流。

　　灯光繁密。

　　他喜欢看夜景。

　　并且乐此不疲。

　　时以安看着窗外，多少有点不耐烦，“有事？”

　　“接下去会成立iMDT国际疑难病多学科会诊中心，提供高端联合会诊服务，并实施远程教学、远程查房，届时712就可以享用全球高端医疗智库资源。”陆亦谭侧过头看向时以安，她的脸上波澜不惊，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这个构想，是你的。”

　　时以安抿着唇。

　　半天没说话。

　　当时提出这个构想，她压根就没当真，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她没想到他听进去了。

　　更没想到他会排除万难去做。

　　说毫无波动是假的。

　　但她要说什么？真棒真优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迎难而上，我辈楷模？

　　时以安站定在陆亦谭身侧一米开外，问他，“然后呢？”

　　陆亦谭转过身来看她。

　　她的眼神清冷疏离，带着敌意，说话更是阴阳怪气，“难道还要我夸你？”

　　“没有。”陆亦谭低头看着她，无奈，“答应你的事，我都做到了。”

　　时以安抬头，毫无防备地撞进他的眸子里去。

　　他的眸子很黑，很亮，像是月光下的湖面，平静而又深邃。

　　心跳开始不受控制。

　　时以安扭头不看他。

　　可是刚刚那一眼。

　　又莫名其妙在脑海里一直放大。

　　他的眉眼太好看了。

　　都是她最初喜欢的模样。

　　明明本人那么无情自私，但当他注视你的时候，他那双深邃的眼里又似乎有着万般情愫，深情缱绻。

　　这种眼神，叫人如何抵抗。

　　往日种种，一瞬间又在眼前掠过。

　　要问时以安后悔过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她承认她爱他，爱得卑微爱得无助。

　　可是，她更爱自己。

　　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

　　当下，时以安挪开眸子，冷不丁开口，“那就为乔城，乃至为中国为全人类的医疗事业谢谢你。”

　　陆亦谭眉头微挑，“有这么厉害吗？”

　　“有吧。”时以安避开他的注视，看向落地窗外，“不管你初衷为何，都谢谢你。”

　　“不客气。那也是爷爷的遗愿。”

　　当初以安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就得到了陆源生的大力支持，可惜他当时年事已高，就跟以安约好，若是这个项目有机会面世，让她一定、务必要闯进去那个项目里头，然后实时把情况报给他。

　　只是多年以后，物是人非。

　　他不在，她亦不再。

　　陆亦谭开口打断了时以安的想入非非，“其实，你们家也出了钱的。”

　　“……”

　　所以，她和苏曼宁的票走的是她自己家的后门？

　　白感恩戴德了。

　　“如果你不介意，我希望你能加入iMDT。”

　　时以安看向他，“自家的资源，介意什么？”

　　陆亦谭突然笑了，“那，欢迎加入。”

　　时以安看着陆亦谭，很久很久，嗯了一声。

　　陆亦谭看着倔强不认怂的小时委屈巴巴的样子，莫名觉得好笑。

　　笑笑笑。

　　“笑个屁！”

　　*

　　时以安又气又恼地走回会场。

　　苏曼宁看着她望穿秋水般，“你可算回来了。”

　　时以安整个人都透露着烦躁，“不就几分钟时间。”

　　“心情不错啊？”

　　“哪有。”时以安蹙眉，她不是显而易见的暴躁吗？

　　苏曼宁笑起来，只有陆亦谭才可以轻易点燃她所有的情绪，将她的淡定自若，冷漠疏离烧得一无所有。比起时以安那一副若无其事、云淡风轻的样子，苏曼宁更想看她毛毛躁躁无法自控的模样。

　　时以安盯着她，不解，“我今天很好笑吗？”

　　苏曼宁摇了摇头，“他找你干嘛？”

　　“就iMDd的事啊，”跳过时家持股和陆源生不提，以安简单把情况说了，“到时候我给你当眼睛和耳朵，一定事无巨细、条理清晰地记录回来。”

　　苏曼宁虽是意外，但也不算惊讶，陆亦谭自己的项目，想插谁进去还不容易，只是，“怎么感觉陆亦谭还是处处帮着你，难道不是报复，而是余情未了？”

　　“不可能。”

　　“那这么好的机会，凭什么留给你这个不长眼的旧情人？”

　　？？？

　　桌上还有别人在，时以安压低了声音，“你闭嘴。”

　　“我看他对顾烟就是逢场作戏。”苏曼宁心里渐渐有了答案，“最终目标还是你。”

　　“……”以安伸手给苏曼宁盛汤，“你想多了。”

　　“他就是想试探你。”

　　顾灿的来电铃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苏曼宁伸手舀汤，不跟她争，“你就睁眼瞎吧。”

　　时以安舔了舔后槽牙。

　　她也不知道陆亦谭到底想干嘛。

　　他们两个人，分手了这么久，要挽留早挽留了，他又一贯是行动派，必不会拖到今天才行动。如果说后悔，她倒宁愿相信他是在百般衡量之后发现还是时家合适，毕竟不管是经济实力还是政治背景，时家都是最优选。

　　但时以安是什么性格什么态度，他不清楚？

　　回头找她，无非是浪费时间罢了？要不是顾烟，她正眼都不会看他……

　　要不是iMDT……

　　时以安突然抬眸。

　　她好像想通了什么。

　　苏曼宁被她这一惊一乍吓到了，“怎么了，电话也不接？”

　　“没事。”时以安闭了闭眼，才接起电话。

　　“安安，我跟烟烟已经到了，你们那边什么时候散？”顾灿的声音温润悦耳，特别温柔，隔着话筒，都让人觉得很舒服。

　　以安愣了一下，没明白。

　　“你生日，你忘了？”

　　不说，以安都忘了这事。因为生日当天要回时家，所以说好了提前一天一起吃饭，结果被医学研讨会打乱了计划，就改成到纯k一起跨零点，“好，我散会就过去。”

　　“烟烟说亦谭也在那个酒店，让你待会儿顺他的车。”

　　以安眉头微蹙，“他也去？”

　　“是啊，怎么了？”顾灿多少听出以安语气里的不舒服，但是今天情况特殊，“我自作主张了，你不要介意。”

　　以安舔了舔唇。

　　他是顾烟的男朋友，这个事一点都不过分。

　　这只老狐狸。

　　以安笑了笑，“没事，曼宁在，我跟曼宁的车就好。”

　　“也好，你们注意安全。”

　　电话挂了，听完了全程的苏曼宁挑了挑眉，“好像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我生日，顾灿邀请了陆亦谭。”

　　“厉害了，”苏曼宁也不管人多，鼓起掌来，“我敬顾灿是条汉子。挑战前任也就算了，还挑战陆某人这样的前任，佩服佩服！”

　　同桌的人投来异样的眼神，苏曼宁挑挑眉，一副我就逼逼你们打我啊的模样。

　　“看热闹不嫌事大。”时以安揪了揪她的衣服，“你呢，去吗？”

　　“我去，干嘛不去！”苏曼宁撩了撩长发，突然想到一丝丝……

　　一丝丝对不起时以安的事。

　　“安安，我忙晕了，忘记准备礼物了，白吃白喝的可以不？”

　　“……”

　　虽然忘记了，苏曼宁还是到商场补买了一份礼物。

　　宝格丽的慈善款项链。

　　简单大方，不俗气。

　　“其实礼物我是早就想好了送什么，结果太穷，一直舍不得下单！”

　　苏曼宁穷不穷的以安还是知道的，“抠就算了，还赖穷。”

　　“闹，给点面子！”

　　刚停好车，就看到陆亦谭远远站着。

　　对面站着顾烟。

　　两个人不知道在干嘛，看着都有点不高兴。

　　以安不想面对那个人，“我们避避吧？”

　　“避什么？”苏曼宁反问道，“纯K这么大，非在门口演？”

　　苏曼宁拉着时以安往门口的方向走。

　　他们很快就察觉到，转过身来的时候，已经是寻常模样。

　　顾烟今天穿着粉色的小衬衫，花袖口，黑短裙，秀出又白又长的腿，好看是好看，就是看着有点冷。

　　苏曼宁瞟了一眼时以安，虽然嘴上不服，但是对比顾烟的粉嫩，寿星真的很惨淡，开会用的黑色小西装，小脚裤，平淡得可以……

　　她有点后悔刚刚去商场，没给时以安挑一件好看的裙子。

　　导致被比下去！

　　这全是她的错……

　　苏曼宁陷入自责。

　　对于陆顾二人间的尴尬气氛，以安置若罔闻，只当平常地打招呼。

　　“你们俩怎么这么晚才到？”顾烟依旧温柔。

　　“曼宁不知道要提前过，拐去拿项链废了点时间，”以安随口说道。

　　没有说谎，只是语言组织上引导了一下，就巧妙地绕过了苏曼宁尴尬的话题，以安向来知道怎么周全。

　　顾烟看了看时以安，又看了看陆亦谭。

　　比起第一次见面近乎冷漠和刻板的相处方式。

　　这次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顾烟笑起来，“快进去吧，我哥在里面等半天了。”

　　苏曼宁难得地友好。

　　毕竟时以安看重顾灿，连带着对顾烟也给了三分薄面。

　　这点苏曼宁是清楚的，今天以安生日她更不能拆台。

　　更何况，陆亦谭今天还发了两张绿卡。

　　吃人嘴软。

　　苏曼宁很识抬举，“你们怎么不进去？”

　　“亦谭也才刚到。”顾烟笑了笑，伸手要去挽陆亦谭，后者却避开她已经走向大门的方向，为后面的女士推门，绅士自然，像是没注意到顾烟的动作。

　　顾烟的手悬在空中。

　　略微尴尬。

　　半晌，她挥了挥手，一副无奈又宠溺的样子，“我们走吧！”

　　苏曼宁眉眼微扬，顾烟总算吃瘪了。

　　时以安却知道，这陆亦谭。

　　又猫着坏。

　　“曼宁姐今天怎么那么高兴？”顾烟跟在身后，一口一个姐，甚是好听。

　　苏曼宁笑了笑，“可不，今天是个好日子嘛。”

　　“曼宁姐你是已经知道什么了吗？”

　　“什么知道什么？”

　　“啊！”顾烟噤了口，故作玄虚地，“没有没有，我可什么都没说。”

　　这口吻。

　　这作态。

　　还有陆亦谭刚刚的神情。

　　以安眉头微蹙，有种不安的感觉发酵开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在顾烟的人生剧本里。
苏曼宁和时以安应该很讨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