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过太阳了吗》璋昱

1、再见悸动

　　“甘秘书，我们先走了啊！”
　　甘茉抬起头来，和同事们道了别，看了一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甘茉把桌上的文件又整理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走出了员工办公区，径直走向了最里面的总经理办公室。甘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
　　许久的沉默后，门里传来声音：“请进。”
　　甘茉推开了门，眼前却是一片漆黑：“江总？”
　　窗前站这一个穿着正装的男人，但领带已松了一半。窗外的点点灯光照进他的眼睛，他拿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就那么沉默地站在窗前。屋内没开灯，甘茉还是看到了桌上的酒杯以及杯里残留的液体。
　　“江总，这些是需要您签的文件，麻烦您签一下。”甘茉把文件放在了酒杯的旁边，“然后我把明天的行程也打印出来了，麻烦江总抽空看一下。”
　　江询转过头来，走向桌前，把台灯打开了：“好的，麻烦你了。”
　　甘茉怔怔地看着江询，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江总，小舒是不想看到你喝酒的……”
　　江询拿着笔的手停下了动作，一动不动地低着头。暗淡的灯光下，甘茉看不清江询的表情。长久的沉默让甘茉突然担心了起来。
　　“江总……不会把我辞退吧？”甘茉第N次在脑海里想到这句话。
　　甘茉所在的公司是S市一个刚刚兴起的公司，但公司的名头却在好几年前就让S市的业内人士记住了。因为他们的总经理，是一个年纪轻轻就声名鹊起的人。
　　江询，F大毕业，大二的时候叫上一伙朋友，自己创办了公司，并且在大学期间就完成了很多业务，能力超群。毕业后也没考研究生，专心经营着自己的公司，不断做大做强。随着他的努力，公司的业绩蒸蒸日上，影响力日益扩大。就在大家以为他会往国外发展时却迟迟不见行动。于是很多人说江询不利于公司的发展，但这只是非内部人员的说法。
　　也是考虑到这个原因，甘茉在本科毕业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向江询的公司递交了简历。本以为自己会很难进入公司，没想到一番面试下来她就收到了江询公司的offer。
　　怀着激动不已的心来到自己喜欢的公司时，却发现自己居然是总经理秘书，而甘茉明明记得自己应聘的是财务部经理。
　　疑惑的甘茉向招待自己的工作人员问道：“那个，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是不是把信息录错了啊，我之前应聘的是财务部啊，没有应聘秘书。”
　　工作人员挂着一本正经的笑容回到：“没有弄错哦。因为财务部已经招满人了，而秘书一职正好空出，总经理珍惜甘小姐的才能，破格录用甘小姐为秘书。”
　　工作人员说完把甘茉带到了工作岗位上，说：“你的工作任务都放在桌上了，请尽快熟悉。”说完就离开了，留下甘茉一人在风中凌乱。
　　甘茉想着既来之则安之，秘书……虽然也从未实习过，但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好。
　　但当她坐下来看自己需要做的事时，甘茉承认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为什么一个秘书还要帮总经理接小孩？不仅要接小孩还要给小孩做饭和辅导作业？这不是保姆和家教才应该做的事吗？
　　甘茉彻底在风中凌乱。
　　在公司待了几个星期后，甘茉才知道为什么她来的时候都没有人给她开欢迎会（这是甘茉内心中最期待的事情），原来江总的秘书要承担的事情很多，接小孩也就算了，而且小孩还是个调皮捣蛋的人。公司里江总的秘书换得最勤，平均一个月换一个。
　　知道真相得甘茉眼泪真的要掉下来了。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不过接小孩这个只是偶尔，反正第一个月除了正常的秘书工作甘茉没做过其他的事。
　　而在一次意外中，甘茉看到了江询要她接的孩子。
　　在那之后，甘茉开始了带娃之旅。
　　当然，也只是偶尔。
　　比如说今天，就是江询自己去接的孩子。那孩子是个可可爱爱的女初中生，叫安舒。是江询姐姐的孩子。
　　但今天接完孩子的江总显得很奇怪。他总是会走神，比如说现在。
　　在甘茉内心交锋的时候，江询回过了神，对甘茉说：“没喝酒。”
　　甘茉“哦”了一声：“那江总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江询：“行，你先回吧，我把文件签了就走。路上注意安全。”
　　甘茉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江询听着外面的声音逐渐消失，心里渐渐烦躁了起来，把签好的文件放在一边，走到了窗前，又拿起了，刚刚没点燃的烟，看着窗外。
　　窗外灯光依然在闪，就像那个夏天。
　　夏天，男孩子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衣沾上皮肤，青春的躁动充斥在那个夏天。
　　也结束在那个夏天。

　　江询今天下午因为路上堵车，去接安舒的时候已经晚了一个多小时了。他急急忙忙地跑进学校，却没在教室里找到女孩。
　　当江询正焦急的时候，却被女孩从身后抱住：“抓到迟到的舅舅了！”
　　江询急忙转过身，保住安舒：“吓死我了你！一个人跑哪玩去了！”
　　“没有啊，”安舒皱着眉头，“你一直没来，我就跑去苏老师办公室了。”
　　江询疑惑地问：“苏老师？新来的老师吗？”
　　安舒还没说话，江询就看到了几步之外的那个人。白衬衫，牛仔裤。
　　江询突然不敢抬头去看。
　　“我之前就在这里任教，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教小安。没想到小安那么聪明。”白衬衫走上前来，揉了揉女孩的头发。
　　“嗯，之前也没想到会这样和你见面。”白衬衫看向江询，歪了歪头，笑了笑。刚及肩的碎发落在江询眼里，是他的青春，是他的寻找，是他的遗憾。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见到你。”江询努力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扯了扯嘴角，念出了那个好久没发出的音调。
　　“……苏晨。”

　　江询堵住自己的思绪，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东西，拼命得想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来。但那身纯白的衬衫，总是让他回想到那些美好的记忆。
　　也不止是美好。
　　还有慌乱以及后悔。
　　江询离开了公司，开着车回到家。
　　“我回……”江询看到沙发上的正熟睡的姐姐，急忙止住自己的声音。
　　他从卧室拿了一床被子，轻轻地盖在姐姐身上，转身进了浴室。
　　江询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沙发上的人不见了。他一脸淡定地走向厨房：“我还以为你今天没有弄夜宵呢。”
　　“你这么一个不规律作息的人，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江雯转过身来，把粥放在了桌上，“快吃吧，暖暖胃。”
　　江询看着眼前的女人。他的姐姐一生坎坷，先是遇人不淑，被骗了个精光，男人留下了孩子，给她多了一个累赘。后来母亲逝世，她又忙着操劳这些操劳那些，岁月没有放过她，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
　　不过她脸上依然挂着微笑，这是让江询最欣慰的。
　　江询搅了搅碗里的粥，说：“小舒今天和你说了吗？”
　　江雯：“什么？”
　　江询：“我遇到苏晨了，就在小舒的学校。”
　　话音一落，家中安静得让江询抬头看了江雯一眼。
　　“你们……和好了。”江雯慢慢开口。
　　“怎么可能，”江询苦笑了一下，“今天才遇到，没那么快。”
　　江雯正想说什么，就看到男人低着头，说：“而且……我觉得……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江雯默了默，叹了一口气。
　　“我亲爱的弟弟啊，有些事是需要两个人一起努力的，”江雯揉了揉江询刚刚洗好的头，“你真的想，就去追，姐姐支持你。”
　　江询抬起头来，望着江雯。
　　江雯：“怎么了？”
　　江询：“你不用擦擦手上的水吗？我头发还没干欸。”
　　江雯：“……自己待着去吧。”
　　江询笑了笑，把姐姐推到了卧室：“姐，谢谢你，等我再好好想想吧。”
　　江雯犹豫了一下，说：“那有什么困难都要和姐姐说啊。”
　　江询：“会的。”
　　江雯点了点头，走进卧室，正要关门的时候她听到江询说：“真的……很谢谢你姐姐。”
　　她抬头看到了男孩眼里一闪而过的光芒，咬了咬嘴唇，道了一句“晚安”，关上了门。
　　门外江询楞了一会儿，也回自己的卧室了。

　　翌日，江询一早来到公司，一路上和员工问好。走进办公室后拿起水杯润了润喉咙。
　　甘茉敲了敲门，走了进来：“江总您找我？”
　　“对，”江询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文件看了看，“今天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甘茉：“……您是打算去接小舒吗？”
　　江询：“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甘茉：“有和雾传的会面，然后是新入职员工的讲话。”
　　江询敲了敲桌子：“和雾传说一声提前会面，讲话改在明天。”
　　甘茉：“好的，江总。”
　　江询挥了挥手示意甘茉可以去工作了。甘茉在出去的时候没忍住，问了一句：“昨晚小舒没打你吧？”
　　江询撇了甘茉一眼：“你再问我就要打你了。”
　　甘茉赶忙溜了。

　　苏晨收好桌上的课本，和学生道别后，走出了教室。
　　“等会儿去吃什么呢”苏晨想着，“或许可以去尝尝门口新开的牛肉面。”
　　正想着，苏晨路过了昨天同样路过的教室，习惯性地抬起头看了看，以为会看到一个空教室，没想到又看到了昨天的女孩。
　　苏晨叹了口气，在教室外停住了脚步。
　　“该不该进去呢”苏晨在心里问。
　　昨天只是看这个小女孩有点可怜，而且很可爱，苏晨没忍住和她搭了话，却没想到会遇到江询。
　　看到那个风风火火赶来的男人时，苏晨想：“这么多年，我到底在做什么？”
　　躲不过的依然躲不过，他只会一直在那里，横在心头。你以为自己忘了他，却没想到那只是你用自己的泪模糊了的身影。一旦你擦干了泪，他又会清晰起来。
　　苏晨摇了摇头，正想进教室去把小安带去办公室等江询，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苏晨停住了动作，不敢转身。
　　“……苏晨，又见面了。”
　　苏晨咬了咬牙，转身笑着说：“你又来接小安啊，江询。”
　　“嗯。”江询死死地盯着苏晨，向苏晨走近。
　　“那我不打扰你们了，”苏晨后退了一步，“我还约了人去吃牛肉面。”
　　听到这句话，两人都停下来动作。
　　“是嘛……”江询看着苏晨，“是这样嘛……”
　　苏晨扭过头，嗯了一声。
　　长久的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他们都想向对方再走一步，却又不知道怎么走合适，害怕自己的方式再次造成两个人都遗憾的结果。
　　“舅舅！”
　　孩童清脆的一声打破了这里的寂静，江询扭头看向安舒：“嗯，快出来，舅舅带你去吃东西。”
　　安舒开心地跑出教室：“啊，苏老师好!舅舅你要带我去吃什么？”
　　江询看着旁边就是不看自己的男人，笑了笑：“你们苏老师邀请你去吃牛肉面呢。”
　　一直避免直视江询的苏晨猛地扭头看着江询，表示疑问。
　　然而江询也不看他，拉起安舒的手，说：“走吧，谢谢你们苏老师。”
　　安舒：“谢谢苏老师!”
　　苏晨：“……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