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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   是夜,窗外一片幽白的光。
      我没睡着,换药的护士进来又出去,门开了又关了,吵得很。
      我裹着被子,被角拖在了地上,披头散发地,窝进了正对着窗户的窄小的沙发椅里。若是1年前,我定不会允许自己有任何一秒是这样的形象,别说我不允许,就是我的经纪人,也不能答应。
      想到了我的经纪人,我忍不住自顾自笑了起来,她总是像我妈妈一样,一点小事说的比天大,又好笑又好玩。
      她来看过我。去年6月中旬,穿着一件红色条纹的裙子,衬的她更胖了。
      路冽程也来过。8月末,前后跟了许多人,带着一个墨镜,看了我一眼,说了些话又走了。
      然后就没有人再来过了。
      他没来。
      一次也没有。
      冷风从大开的窗户吹了进来,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雪了,然后又停了,地上积了很厚的一层雪,我想我一定是睡了很久。
      刚来的时候我还会每天数着日子过,记得今天是礼拜几,后来便不会了。
      我裹紧了被子,总觉得这样能暖和一点,可是这只是徒劳。
      半梦半醒的时候,巨大的空虚和无聊一点一点侵蚀着整个人,我回忆起了自己漫长而荒诞的前半生。
      眼前银白的世界,渐渐沦为了虚无。
      然后被黑暗吞噬。消失在了短暂的记忆里。
      二
      傅封凛第一天来薄家的晚上,爸爸妈妈展开了史无前例的剧烈争吵,我在楼下客厅放动画片,楼上乒铃乓啷砸东西的声音轻而易举地盖过了动画片里的声音。
      我看着动画片里的两只小猪,在泥潭里面打闹翻滚,脑子里都是乱七八糟的声音。于是两只小猪在我看来,红色的那只对蓝色的说:“让他滚出我们家!哪里来的野孩子!我可不承认!”蓝色的那只又对着红色的吼:“那是我儿子!这是我家!如果你不同意就离婚好了!”
      楼上声音安静了,电视机两只小猪还在泥潭里滚来滚去,我才听清他们说的是。
      “乔治,别玩了。”
      “走,我们得赶在妈妈回来之前把自己洗干净了。”
      一场和谐的玩耍,配上荒谬的台词居然也毫无违和感。
      就像是我的爸妈,如果只看表面,会真的以为他们是模范夫妻。
      楼上的房门还是紧闭着,动静已经消下去了。我侧头看了一眼规矩地坐在沙发里的男孩,从刚才到现在,姿势始终没换,脊背僵成了一把弓。
      “喏。”我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扔了一颗奶糖给他,不偏不倚砸进了他的怀里。
      他受宠若惊地接住,隔了几秒才小声道:“谢谢。”
      无趣。
      我当时所有的想法都归结成了这两个字,无趣。
      又过了一会,楼上的房门开了,爸爸从一旁的楼梯走了下来,牵过那个男孩的手,对我说:“淼淼,他以后就是你的哥哥了,大名叫傅封凛,薄荷的薄,祈福的祁,笙是......”
      “汤淼,去洗澡!”妈妈站在楼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句话打断了爸爸的介绍。
      “哦。”
      不管怎么样,傅封凛还是在薄家住下了。薄家多的是钱,多养一个人绰绰有余。可是妈妈还是容不下他,从开始的冷言冷语,到后来的爸爸不在家就欺负,傅封凛一声不吭,她便变本加厉。那个时候我还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简单的觉得,傅封凛是爸爸和外面其他女人生的孩子,是所谓的私生子。所以妈妈不喜欢。
      那时候妈妈在我看来,真是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灰姑娘的后妈,而我就是那个姐姐,可是最后的姐姐因为贪婪自私,把脚上的肉一块块割去,最后被小鸟叼了双眼而死。
      而我不是,也害怕自己的结局和故事里的人如出一辙。
      所以我可怜傅封凛,我对他很照顾,好吃的好玩的会分给他一半,妈妈再打骂他时,我也会尽量解围。这像是一种救赎,仿佛这样,阎王手里的功德簿里,我和妈妈的就能相互平衡。
      傅封凛对我给予他的好总是诚惶诚恐地接受着。
      日子就这么平淡无奇的过着,后来每当我回想这段时光,都觉得自己其实早早就猜到了结局。童话故事并非虚空而生,现实比童话残酷千万倍。
      我17岁那一年生了一场小病,昏倒在了教室里,醒来的时候躺在病床上,床的旁边,趴着睡着了的傅封凛,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我将动作放轻缓,尽量不打扰他,然后一个人趿拉着拖鞋走到外面去,走廊的最深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语气平缓压抑,却比大吵大闹还足以让我害怕。
      我屏住呼吸,听到爸爸说:“淼淼怎么会是AB型血?我们两个大人都是A型血。”
      妈妈沉默了一会,忽然用着她从未听过的卑微的语气乞求道:“你听我说,当年我也是没办法,这么多年,你不是一直拿淼淼当亲闺女吗,淼淼也拿你当亲身父亲,我们.....”
      天崩地裂也不足以形容我当时的心情。
      妈妈的话像平地一声惊雷,刹那间,我仿佛彻底失了聪。
      我一直站在最高点去可怜,去施舍一般地照顾别人,到头来,我并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8月的时候,爸爸找我商量,说想送我去留学,问我愿意去哪里。他问了我想去哪个城市想去学什么专业,却独独没有问我想不想去。
      我说,美国吧,专业的话,表演好了。
      于是我在高考前的一个月,拎着行李去了美国,临走的时候是妈妈送我去的机场,这几个月她苍老了很多。她紧紧握着我的手,唠唠叨叨叮嘱了很多。我当时一瞬间以为,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事实上我也知道,这就是事实。
      和大家告别的时候,我抱了每个人,到傅封凛时,他搂的很紧,仿佛用尽了力气想要把彼此的骨头揉碎一般。
      分开时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情愫,那不是一个来自亲人的目光。
      像承诺一般,他说,淼淼,我一定会去看你的。
      我敷衍地点了点头,机场的广播里传来了登机检票的声音,我拎着行李箱,挥了挥手走了进去。
      从此以后,人生的路便是我自己一个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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