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阿飘》鲁予熙

34、人间的恶意（三）

　　旦日，阿飘照例经过小巷子口，同样听到了两只鬼争执不休的声音。但她的身影刚出现在巷子口，争吵声就消失了。
　　放学后同样如此。
　　然后第三天，阿飘没再听到鬼哭鬼叫的声音，只察觉到两股极为强烈的视线在盯着她。阿飘目不斜视地走了。
　　放学后，又是那个小巷子口，这一回，她看到了那两只鬼，并排扒拉着灰墙，眼神巴巴地看着她。
　　当阿飘准备继续当什么也没看见时，其中一只被抹了脖子的鬼可怜兮兮地说：“小姑娘，小可爱，小漂亮，我知道你看得见我们的……嘿嘿！搭理一下我们啊！我们有事相求啊！”
　　阿沉踢踢踏踏地走过巷子口，经过三天时间的洗礼，他对这里的好奇点已降为了零，现在只想回家吹风。
　　阿飘冷酷地低声开口：“说。”
　　终于等到了反应，抹脖子鬼大喜过望，飞快地说：“我们被人杀死在这里三天多了，尸体都被拉走了，可我们的魂只能停留在这里打圈圈，一没有鬼差来接，二不能走出这条巷子。你可以不可以进来看一看什么情况呀？”说到这里，他生怕被拒绝，又赶紧改口，“或者你找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来看看行不？”
　　阿飘一怔，没有鬼差？走不出去？这就有意思了。
　　她脚下步伐一转，走进了巷子里。
　　阿沉走着走着一转头，就发现姐姐消失在了巷子口，他慌慌张张奔了过去，姐姐正好好地走在巷子里呢。
　　阿沉松了一口气，撅着嘴说：“姐，之前我想进来看看，你不是都不许嘛？怎么现在又自己进来了？”
　　阿飘头也不回：“那你就找找看有没有钢钉吧。”
　　两只鬼在一旁问：“什么钢钉？”
　　阿沉的好奇心顿时又被撩拨起来了，蹲在地下兴冲冲地四处翻看。
　　阿飘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边，微微眯眼，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荡着四周。巷子两边的灰墙上布满了斑驳的痕迹，其中还粘贴了不少各行各业的小广告。
　　很快地，她就察觉到有几张小广告之后，隐藏着什么。
　　阿飘走过去，伸手揭下一张小广告，墙上什么也没有，但小广告纸的背后，一个暗红色的图案正在逐渐消失。
　　某栋房子里，有人察觉到了什么，从喉咙里发出了极其嘶哑难听的声音：“有一处阵法被动了。”
　　但这并不能引起他的重视，毕竟有一群人，天天都在铲除着牛皮癣一样的小广告。
　　两只鬼飘了过去，也看见了那消失了快一半的图案，惊讶地问：“这又是什么玩意啊？小广告后面怎么有这个东西？”
　　阿飘微微摇头，她把她察觉到有怪异之处的小广告逐一撕了下来，这些纸张的背后都有一个暗红色的图案在缓缓消失，并且，每个图案都不一样。
　　很遗憾，阿飘都看不懂。
　　但这里，已经无法束缚住两只鬼了。
　　两只鬼也感觉到了束缚他们的那股力量已经消失，又有些高兴又有些后怕：“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是不是有人想把我们困在这里？为什么要困住我们？”
　　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阿飘一个都回答不了，只压低声音说：“你们可以去找一个叫贺深端的警察，请他帮忙。”
　　被背后捅刀而死的鬼好奇地问：“这个人跟你一样，都有特异功能吗？”
　　特异功能？阿飘毫不犹豫地点头：“对。”
　　两只鬼感激涕零地对着阿飘连连道谢：“谢谢你啊小姑娘，你真是个大大的好人！如果有下辈子，我们一定报答你！”
　　阿飘随意地摆了摆手，走到还在瞪大眼睛找钢钉的阿沉面前，问：“找到钢钉了么？”
　　阿沉摸着后脑勺苦恼地说：“没有，都没有，连血迹都没有……对了姐姐，你说警察会不会把钢钉拿走了啊？”
　　阿飘深沉地对他说：“算了，以后多读点书吧。”
　　阿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跟读书有什么关系呀？”
　　阿飘：“多读点书，说不定你有一天就会发现，那些学生们嘴里说的，你能在书里看到一样的话。”
　　阿沉：“……”依然没明白。
　　却说贺深端很晚才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家，还没来得及掏出钥匙开门，就发现了蜷缩在楼道里的两只鬼魂。
　　见到有人回来，两只鬼抬头朝他张望了一眼，随即一喜：“是贺深端贺先生！贺先生能看见我们吗？”
　　贺深端扶着门叹了一口气，习以为常地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本本，询问道：“何名？何求？”
　　两只鬼大喜过望，急忙报上姓名：“我叫白明凡，他叫郭艺扈，三天前，我俩被人杀死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
　　贺深端听到他们的名字，愣了一下，这不是二队在查的深夜小巷杀人案的两个受害者么？这个案子不归他管，但他也知道一点。
　　从案发现场来看，像是其中一个杀死了另一个人，而后自杀，但从法医检验结果来看，两个人都死于他杀，也就是说，起码有一位受害者是被第三人杀死的。
　　但听着两只鬼一前一后的描述，他们都死于第三者的手中。
　　贺深端先开了门，让两只鬼进去，慢慢地说。
　　郭艺扈，也就是被抹了脖子而死的那位受害者，他边回忆着当天晚上的情形，边道：“我跟他当时是因为一桩生意在吵，虽然我气得要死，但我也没想要杀了他之类的，最重要的是，我虽然喜欢随身携带小刀什么的，但那把杀人凶器真的不是我的啊！”
　　可偏偏尸体被人发现的时候，那把刀握在了郭艺扈的手里。
　　贺深端正襟危坐，仔细听着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并指出疑点：“但经检查，那把凶器上只有你的指纹。当然，凶手也有可能戴着手套作案，所以才没有他的指纹。”
　　“可不是么！”郭艺扈拍了一下大腿，“我们吵了很久，也不能达成意见一致，当然各自转头就走啊。然后我就听到了白明凡的惨叫，回过头去看，就被人抹了脖子了。”
　　贺深端思索着道：“我记得……你的死因应该是被割开颈动脉，失血过多而亡……具体的还要问问二队的同事。你们两个都没有看清凶手的真面目？”
　　白明凡摇头：“我被人从背后捅的刀，凶手什么样、是男是女我都不知道。”
　　郭艺扈也道：“我只看出来是个男人，一身黑，别的也不知道。”
　　贺深端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他又问了一句：“你们之前说，灵魂被困在原地走不出去？”
　　白明凡小鸡啄米般点头说：“是啊是啊，是个小妹妹看出来了端倪，她撕了几张贴情商的小广告，小广告背面都有个图案，很快就褪色了。她撕了之后，我们就能四处走动了。”
　　贺深端追问：“小妹妹长什么样？图案长什么样？还有印象吗？”
　　“小妹妹大概十岁出头吧，长得很标致。”白明凡摸了摸后脑勺，想了想又补充道，“力气很大！有个小男孩与她同行，叫她姐姐。至于图案么……好像每个都不一样，暗红色的像血一样，看起来很复杂的样子，具体的……记不太清了。”
　　郭艺扈接着说：“就是那个小妹妹说了贺先生你的名字，她让我们来找的你。”
　　那应该是阿飘了。贺深端想。
　　他过往接受到的鬼魂的委托多了，已经十分顺手。贺深端把白明凡和郭艺扈两只鬼安置好，很快从二队的同事那了解到了这件案情的进展——没什么进展，十分棘手。
　　案发地点的那条小巷子，偏僻又寂静，白天就没多少人往来，更不要说是深夜了，那地方连监控都没有，无从查起。这两天，二队的同事们走访了两位死者生前的亲友，然后发现这两位生前最大的仇敌就是彼此。
　　一见面必发生争执，还经常干架，谁去劝都是火上浇油。
　　贺深端看了看虚坐在他家沙发上端端正正的两只鬼，都是一副眼巴巴望着他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因为死了一遭之后看淡了呢还是对自己的死因关注度超过了其他的原因，总之他们之间很和谐，很平静。
　　贺深端又翻开他的小本本，神情严肃：“接下来，我问你们答，说得越详细越好。”
　　白明凡和郭艺扈乖乖点头。
　　贺深端：“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白明凡：“一起长大的竞争对手。”
　　郭艺扈：“从家庭上来说，我们两个的父母辈关系还是不错的，就是从小时候起，就经常被别人拿来对比，久而久之，我们就习惯在任何事情上面都要跟对方比拼了。”
　　贺深端：“你们有没有共同的人际关系？就是彼此都认识、关系好的人。”
　　白明凡：“嗯……有不少吧。我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差不多都认识。”
　　贺深端：“有没有共同讨厌、或者敌对的人？”
　　郭艺扈：“好像没有。虽然我们俩经常吵架，但是跟其他人关系都还行啊。做生意八面玲珑也是要的，基本不想得罪人。”
　　接下来，贺深端又问了一大堆的问题，随后盯着自己的小本本，陷入了沉思。
　　白明凡小心翼翼地发问：“贺警官，你有想到什么吗？”
　　贺深端拿笔轻轻敲打着小本本：“等会……这样吧，你们就在这里，重演一下当时的情形给我看看，从吵架，到最后被人杀死。”
　　白明凡和郭艺扈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照办了。他们重现了一下那夜的经过，完了之后再一起看着贺深端。
　　贺深端说：“从吵完架，分道扬镳，再到被杀倒地的那一段，再演一遍。”
　　两只鬼照做。
　　贺深端托着下巴：“你们吵完架分头走，然后被杀，这其中两个人的距离其实并不远，如果凶手只有一个人，捅完这个再快步去杀另一个，是完全可以的。”
　　“您是说杀了我们俩的是同一个人？”郭艺扈问。
　　“很有可能。”贺深端说，“凶手杀人的手法十分迅速，并且做到了一击毙命，说明他起码经过了锻炼和培训，并且对人体结构有一定的了解。我的同事也分析过，抹了你脖子的那个人身高大致与你相当，所以……你们认识的人里面，有没有附和这一类条件的？”
　　白明凡和郭艺扈对视了一眼，前者说：“我们的朋友里面，就有个高个子的医生，这算不算？”
　　郭艺扈也道：“我们还认识两个武术好手，这也算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