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2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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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浅沙湾人太多太乱，孙为民早两天就接到上级命令，负责今晚这一片的治安秩序。
例行巡逻到海马口的时候，远远就看到蒋淑萍带着俩孩子在岸边哭喊，下车询问这才得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情况十分危急，他分派一部分人手去追捕强子，自己转身又跳到海里去救人。
得亏他水性好又发现得及时，秦朝阳并没沉太深，把人捞上来后，他马不停蹄地开始给秦朝阳做人工呼吸。
身后始终闹哄哄的，有人嚷嚷着‘他哥哥来了’，孙为民抽空回头瞧了眼，看到许燃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忙安慰了句：“还有呼吸，别放弃。”
“会做心肺复苏吗？”他问许燃，“我刚捞人游了很久，现在快没力气了。”
许燃听到‘还有呼吸’几个字，木然的眼神终于恢复一丝神采，立即点头：“会！”
孙为民大喘了口气，随即把位置让给他，许燃压根忘了自身的情况，几乎是无缝衔接，开始有频率地做着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
“不要停，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孙为民一边指挥现场，散开人群，一边安抚他：“警方也派人去追强子了，他逃不掉的，你放心。”
然而许燃此刻已经顾不上这些，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机械重复着按压吹气的动作。
四周人仰马翻，乱成一团，一直到救护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许燃被人推搡着拥上车，再被推搡着拉下车，浑浑噩噩跟着打转儿。
等秦朝阳被推进了急救室，他也像个被抽了筋骨的破败娃娃，无声无息地瘫坐在角落。
给秦朝阳人工呼吸，身体后续的病态反应开始强烈，手臂又红又肿，连嗓子里都有轻微的发硬，似乎也有肿起来的迹象。
浑身烈火焚烧一般的疼痛。
他身体抖得厉害，仿佛再次坠落到童年那个永远也走不出来的黑暗深渊。
四周被熊熊大火包围，旁边是被绑匪残忍杀害的父母，无情的火舌能瞬间烤干他的眼泪，吞噬他的呼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没有人会突然出现，没有人会来救他，就好像整个世界已经抛弃了他。
他在这种痛苦里挣扎了四五年，直到遇见秦素云。
“如果你觉得害怕，就抱紧你的吉他。”
秦素云曾在他发病的时候会把吉他塞他怀里，并温柔的告诉他：“这是你妈妈送你的礼物，它倾注了一个母亲对儿子所有的爱，你抱着它，就等于是妈妈也抱着你……”
秦右岚带着秦玉莲赶到急救室外，此时秦朝阳还未脱离危险，手术室的灯依旧亮着。
许燃面无表情地靠在墙角，怀里搂着吉他，眼神涣散得犹如一个没了灵魂的躯壳。
“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玩吉他？”
看到许燃，秦玉莲瞬间挣开秦右岚的搀扶，跌跌撞撞冲到他面前，二话不说，上来就甩了他一耳光。
“啪！”
那一声脆响，连秦右岚听得都心惊肉跳，当即半抱住秦玉莲劝道：“秦奶奶，您别动气啊。”
秦玉莲压根不理会她，只指着许燃，颤着嗓子问：“你到底要把我们害成什么样子才肯罢休？啊？”
“害死我女儿还不够，现在连朝阳这么一个傻子你都不放过？”
许燃有些无辜地看着她，看她面容扭曲，看她勃然控诉，那一耳光只让他耳鸣了片刻，他早已痛到麻木，没有感觉。
“我没想害他。”
他冷静地解释了句，然而秦玉莲却仿佛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你没想害他？”
她怒极反笑，眼里陡然淬出至极的怨恨，恶意森然的问：“你没想害他，那为什么现在躺在里面的不是你？你没想害他，那你为什么不替他妈妈去跳海？”
“……”
许燃怔忪无言，即便再怎么努力掩饰，眼里还是不可遏制地漫上一丝受伤。
说起秦素云，秦玉莲又忍不住泪如雨下：“素云这辈子太难了，年纪轻轻的被人骗，孩子生下来又是个傻的，后来因为你又被别人那样恶意编排，素来清高自傲的一个人，偏偏一辈子都要挣扎在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中。”
她说着说着，情绪又瞬间激动失控：“你爷爷有钱有势，辞退她用一句话就能让一个可怜的女人身败名裂，身患抑郁，最后草草结束生命，所以人命在他眼里，还不如许家声誉来得重要吧？”
“还有朝阳。”
她怒不可遏地点着急救室：“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去招惹吴良，那帮人不是善茬儿，报复不了你最后会拿我们出气，可是你不信啊，一次一次，只顾自己耍威风，从不考虑我们祖孙俩的死活。”
“现在好了，朝阳也要被你害死了，下一个是不是轮到我了？”
说到此，她突然叹了口气，诡异地笑着说：“也不劳烦您想招儿了，这条老命，我亲自送您手上吧？”
话音未落，她忽然发了疯似的，脑袋‘咚咚咚’地往许燃怀里的吉他上撞。
许燃和秦右岚都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秦右岚又冲上来抱人，许燃为了不让她继续伤害自己，也为了保护吉他，拉扯之间，下意识推了秦玉莲一把，再把吉他往身后挡了挡。
“怎么？”
因他这个细微的反应，秦玉莲猛地又停住动作，不依不饶地盯着他：“怕我撞坏了你的吉他？”
“不是，不是的……”许燃拼命摇头，生怕再次激怒她。
可秦玉莲充耳不闻，兀自自嘲道：“你这吉他是个什么宝贝，比人命还精贵呢？”
“看来你们姓许的都一个样，人命在你们眼里，果然屁都不是！”
她傍晚就在蒋淑萍那里受了一波气，现下因为秦朝阳落水，又提及秦素云的事，过往种种齐涌上头，心情大起大落间已然失去了正常人的思维理智。
她是业城最弱势的群体，体会过众口铄金的恶毒，世态炎凉的冷漠，这么多年，内心早憋了数不清的愤恨不甘，不敢据理力争，更加无力反抗。
直到许燃的出现，才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宣泄口。
她知道他是因为愧疚赎罪而来，所以不管怎么恶语相向，他都会隐忍承受。
其实秦玉莲也明白，所有的事情，各方面原因都有，不能全怪许燃一个，但她积攒了那么多的怨恨，却只有许燃愿意走到那个正中的靶心，任她唾弃谩骂，恣意发泄。
人性的黑暗往往就是这样，越是有人对你忏悔歉意，你内心的恨意反倒愈加肆意张狂，仿佛怎么都无法原谅。
而在他一次次容忍退让的纵容下，报复的快感也会变成贪婪的野兽，渐渐吞噬人的理智和分寸……
于是在他们三个扭作一团，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秦玉莲逮着一个机会，从许燃手里抢走了那把吉他。
犹如报复，又更像是单纯的泄愤，她脑袋一热，将吉他高高抡起，而后狠狠砸向地面——
“嘭！！”
随着木头炸裂开的巨响，在夜深人静的急救室外震出一道凄厉而残忍的回声。
残破的木片四分五裂地飞溅，其中一片弹到许燃脸上，在他颧骨处划出一条纤细的血痕，带出尖锐细密的刺痛。
疼痛让人清醒，许燃茫然地眨了下眼，才从惊愕中回过神。
“不要砸！”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不要砸我的吉他！”
反应过来，他无助绝望的嘶吼，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秦玉莲脚下，从她手里夺回那把吉他。
他的骄矜傲然，即便面对吴良这样的暴徒时也岿然无惧，铮铮傲骨仿佛怎么都压不弯碾不碎，此刻却犹如不堪一击的幼兽，蜷缩在地，好像任谁动动手指头，都能将他彻底摧毁。
秦右岚没见过这种状态的许燃，狼狈的，哀丧的，眼里没了光，也没了任何色彩。
“……许燃。”
她有些慌张地立刻在他身边蹲下，言辞匮乏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吉他坏了咱们再买新的，买更好的，我给你买。”
“……”
可是许燃不说话，陷入窒息一般的冗长沉默，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消退干净，连刚才的痛苦哀恸都寻不到踪迹。
感觉好累好累……
这一瞬间，他突然什么都想放任不管了，不听不闻，就做个烂心肠的坏人算了。
反正做了那么多，努力了那么久，到最后还是可笑的发现一切毫无意义。
他的人生，从来没因为什么惊起过半点喜悦的涟漪，所以又凭什么，要不断的遭受不幸，不停的陷入黑暗，黑暗，更深的黑暗。
许燃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明明我什么都没做……”
他鼻子蓦地一酸，丝丝缕缕的苦涩从喉头一直往下渗，他咽了咽嗓子，开始觉得委屈，同时所有的负面，消沉，卑劣也通通冒了出来。
“是，我是该死的罪人！”
仿若破罐子破摔般，他突然把手里残破不堪的吉他丢到地上，然后扶着墙，艰难地站了起来。
“那你们呢，你们就没有责任吗？”
他直视秦玉莲，眼神疲惫至极，微喘的气息发颤，瓮声瓮气地问：“骗她的渣男没有责任吗？背后乱嚼舌根子的人没有责任吗？甚至依附在她肩上的你和朝阳没有责任吗？”
“……”
秦玉莲被这一连串的责问堵得哑然，出乎意料地瞪着他。
许燃眼眶发红，已不再是那个一直体贴入微，处处考虑别人感受的温柔少年，他头一次，就秦素云的死，想为自己争辩两句。
“害她得抑郁症的又不是我，背后恶语中伤她的也不是我，她的死明明有一群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不能因为我是第一个觉得有罪，站出来忏悔的人，就把所有的责任全算在我头上，把所有的憎恶怨恨也全发泄在我身上，这不公平……”
他说着说着，忍不住哽咽，像个孩子般申诉叫屈，幼稚天真地想为自己寻求一个公正对待。
但可惜的是，他最后未能如愿。
因为就在此时，急救室的灯灭了，秦朝阳被医生护士推了出来，所有人的关注点一下子被转移，他们蜂拥而去，瞬间顾不上其他。
他本就有罪，也不过是被摔了个吉他而已，相比秦素云的死，秦朝阳落水，根本无足挂齿……
好在秦朝阳并没有生命危险，现下只是轻度昏迷，暂时送回病房输液观察。
一行人，浩浩荡荡又跟着去了病房。
秦右岚帮着忙前忙后，等办理好住院手续想起许燃，她跑到急救室那边去寻，早不见了他的身影。
地上已被打扫干净，破碎的吉他残骸，不知道是被他带走了，还是被清洁工扔进了垃圾桶。
“这傻小子，可别出什么事儿啊？”
许燃的状态让秦右岚很不放心，她急匆匆跑出医院大厅，正准备开车去找人，此时兜里的手机又陡然响了起来。
她掏出手机，瞥到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忽地顿住脚，一时愣了愣，才想起划开接听。
电话接通，还没开口，就听到那边蓬勃雀跃的嗓音连珠炮似的传过来——
“喂，美岚，你们人呢？”
“酒吧门怎么关了，不是倒闭了吧？”
“我胡汉三回来怎么也没个人迎接？”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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