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娴今日也在努力》六时花生

1、1.放弃

　　人人都说盛府得了个宝，盛家主老来得子，此子不仅乖巧活泼，小小年纪就聪颖过人。
　　一时间人人羡慕盛家出了个这样优秀的孩子，盛家主出门去哪儿都要带着这个孩子，旁人恭维的话不断，盛府上下都很高兴。
　　可是有一日，旁人不管怎么唤这个孩子，这个孩子都是一副愣愣的样子，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盛家主以为孩子痴傻，赶紧寻了大夫前来问诊，却被告知孩子两耳失聪，再也难愈。
　　一时间全家如同五雷轰顶。
　　那一年，盛娴五岁。
　　主母隐瞒了所有人把她装扮成男童模样，盛府只闻大少爷盛闲，不知其为女儿身。
　　一个残疾的儿子，只可做弃子。
　　姨娘又怀了孕，产下男童，家主遂放弃盛闲，把未满六岁的孩子遗弃在废庄。
　　彻底的，女童眸中最后一丝光也黯淡了。
　　主母也让她走，那是她的亲生母亲。
　　“娘……不要，爹！不要送走我……”
　　小小的孩童挣扎着，想从爹娘的眸中看到不舍，她认为他们还是爱她的。
　　父母的眼中都计较各自的得失，心下掂量一番，干脆利落地走了，眼神都没留一个。
　　她读不懂那样的眼神，却心知他们不会再把他留下来。虽然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但是她看到过姨娘冷冷的讽刺。
　　姨娘的口型是：“一个聋子，怎么能在这个家里存活下来呢？”
　　江南富庶人家，断断不能容忍一个残疾的当家人。
　　盛娴从小通读四书五经，其中的利害关系她都明白。
　　知道不能听见之后，故意装傻，引郎中前来，这些都是她的设计，她只是想一赌他们的感情。
　　输了，所以一败涂地。
　　小小的身影走出大门，回头看了一眼府匾。
　　只一眼，天各一方，此生缘断。
　　丫鬟素心轻轻扶着盛娴上马车，如今正是冬季，风雪交加，盛娴的小脸冻得通红。
　　素心心疼地看着盛娴，放下车帘，车内竟是连个火盆都没。
　　不服气般，素心刚想朝外面质问，却被盛娴拦了下来。
　　“冷静，这群人是不在意我们的死活，可也不会让我死在去庄子的路上。”
　　“可是……他们也是欺人太甚，您可是盛府的少爷啊！他们竟连个火盆都不准备。”
　　盛娴蹙眉，素心刚刚侧着头说话，她根本没听到她在说什么，于是扯了扯素心的衣角。
　　她沉默不语，素心却也反应过来，连忙靠近，脸正对着她，道：“是奴婢不好，奴婢刚刚只是发了发牢骚。”
　　这下她看见了，轻轻点头，心中几声自嘲。
　　真的成了废物，连与人交流都成了困难，感知不到危险，却也能产生无尽的恐惧。
　　如今，她也不能想那么多。
　　父亲把她赶出家门，母亲对她态度漠然，家中还有一个瞧不起他的姨娘。
　　更别提还有二房三房那些吃人的豺狼。
　　族规规定，以嫡长子为先，继承家业。她虽然失聪，却没有什么规定能剥夺她的继承权。
　　如今只担心的是姨娘为了家产除掉她。
　　母亲虽然对她不理不睬，但她这个“大少爷”位置还在，她膝下也无其他儿女，必然不会放弃她。
　　如今让她去庄子，不过是权宜之计，等到时机一到，她依旧会被接回府，做她的大少爷。
　　现在只需考虑，如何在豺狼虎豹的手中活下来，活到有朝一日回府。

　　去庄子要翻过一座据说山匪猖獗的山，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多少次官兵派人围剿却无功而返。
　　听说那寨主也是奇人，曾是前朝之将。旧朝覆灭之后，带领着手中剩余的兵力来到这里，一驻扎就是几十年。
　　盛娴总觉得心里堵得慌，毕竟只是几岁的奶娃娃，虽有异于常人之智，却也无法真的做到随机应变。
　　她不时地掀开帘打量着外面，可外面天寒地冻，一掀帘就灌进一阵刺骨的寒风，连素心都有些发抖，她却如没事儿人一般。
　　终于，素心忍不住扯扯盛娴的衣袖。
　　盛娴转过头看到素心鼻子通红，像是受了冻，吓了一跳，道：“素心，你怎么了？”
　　素心刚想回答，忍不住先打了个喷嚏。
　　“少爷……您一掀帘就有一股冷风吹进来，奴婢实在是有些畏寒……”
　　心下了然，盛娴不好意思地笑笑，没再往外面瞧。
　　她总有一种预感，危险来临的预感。可惜她听不见，什么动静她都不知道，只得一个劲地往外瞧。
　　风雪越来越大，马车行走缓慢，车夫一点一点的把马牵着走。
　　什么都听不见，无声无息，不管怎样都是静悄悄的，像在水中失声的人。
　　在声音的世界中，没有颜色。
　　忽然，素心轻拍盛娴的肩，做口型：“有像是山匪的动静。”
　　盛娴目前辨别口型还有些困难，隐约，读出‘山匪’二字。
　　“山匪？”盛娴沉沉地问。
　　素心拼命地点头，做口型：“附近就是山寨了。”
　　是吗。
　　盛娴低垂着眉眼，看不清她的神色，面上似乎很平静。该来的总是躲不掉的，她知道他们会来。
　　只是小手却死死的攥着，额头直冒冷汗，一张灵气秀丽的小脸微微发白。
　　总归她还是个孩子，知道害怕，害怕一个人遇险，当初做的决定也还是太冒险。如今什么庇护都没有了，她的命好像被他人攥住一样。
　　她突然把素心手腕拉住，强自镇定道：“素心姐，你下去找人救命。”
　　素心吓了一大跳，这大雪茫茫怎会有人，就算有人又如何与山匪抗衡。
　　她倒是不怕死，却还是不放心盛娴的安危。
　　小小的手紧握着，微微颤抖，却露出一个笑来。
　　“素心姐，拿上干粮，去找人。雪这么大，他们是看不到你的。”
　　大雪纷飞，地上铺起厚厚的积雪，一个瘦小的女子不会有人发现，马车却引人注意，加上行走速度也慢，盛娴确信山匪不会看见素心。
　　她不能拖累素心，素心从很小就开始照顾她，是主仆却胜似亲人，宛如一对相依为命的姐妹。
　　素心对她摇了摇头，“我不会留下你独自一人，你知道，我最怕亲人离开了。”
　　二人还暗自感伤之际，马蹄声由远及近。素心悄然掀开帘子，外面车夫似乎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