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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趁虚而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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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黑崎家的时候天彻底黑了下去,还起了风,吹得朝仓玉绪缩着肩膀把脸埋进袖子里。她身上的衣服刚刚烘干,水洗后留下了洗涤剂的清香,外套是游子从黑崎一护柜子里翻出来的棒球卫衣,并没有好全的身体根本扛不住春初的夜晚,没怎么犹豫就穿上了,站在黑崎一护旁边,两个人的脸色这时候看起来都不是很自在。
“玉绪姐姐还是要多注意身体,这些药睡觉前还要吃一次,”黑崎游子像是没注意到他们之间尴尬的氛围,自顾自地叮嘱,还将一个黑色的漆面便当盒塞给了黑崎一护,“另外也请带上这些,放到冰箱明天加热就可以吃。我们家的电话也在上面,如果不舒服却联系不到其他人的话请尽管联系我们,现在是假期,哥哥不管是在做什么都可以上门帮忙。”
“喂,我不是医生啊。”黑崎一护莫名地指着自己,“我能帮什么。”
“做事情要有始有终啊,一护哥。”另一边的夏梨一本正经地说,“这不是我们家的一贯作风吗?”
“什么一贯作风……”黑崎一护嘟囔了一声站到旁边没再反驳。
朝仓玉绪看了他一眼,又对着游子笑道:“谢谢你们,麻烦你们这么久实在很不好意思,也请将便当的费用一并记入账单中,我会支付这笔钱。”
“喂,谁要你的钱。”这时黑崎一护打断了她,“游子夏梨拿给你的东西,不是为了要你出钱,你把别人的好心当成商品了吗?”
游子一听他的话说得不太客气,连忙喊了一声,“哥哥!”
黑崎一护这时偏过头对上了朝仓玉绪沉静的眼睛,她过于安静,连一丁点的不满也没有,反而显得他咄咄逼人,于是下意识用一种别扭的语气,“……总之,除了药和医疗费用,我们不会要你别的钱。”
“我们不是为了收费才给玉绪姐姐带这些东西,”游子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因为黑崎一护还是朝仓玉绪,有点无奈,“就当是见面礼好了,我们已经交换了联系方式不是吗?”
夏梨附和了两句,“就是啊,要是这都收钱的话我跟游子干脆去开饭店好了。”在朝仓玉绪再说出要付钱这样的话之前推他们出了院门,“时间不早了,早去早回哦,一护哥。”
朝仓玉绪最终什么也没说,跟着黑崎一护离开。
离开了游子和夏梨,声音全跟她们一道离开,连风也停了下来,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黑崎家亮着灯的窗户,等视线撞上黑崎一护探究的目光,她才在心里嘲笑自己贪心。
朝仓玉绪收回视线的时候,黑崎一护也下意识跟着挪开眼睛,盯着路上他们的影子,他们并肩走,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不远不近,提着便当手插进外套口袋里的时候,他膨胀的影子忽然牵住了她的。声音这时候重新插进这段路,风的呼啸,虫鸣,墙的另一边透过窗户传出的笑声,鞋跟一步步的敲着地面,声音撑着夜路,黑夜越来越庞大,他们的影子在其间显得愈发渺小,小到足够忽略他们之间的不和谐的声音。
这估计是夜晚独有的神奇能力,不用那么清楚,不用事事分明,情绪可以在模棱两可间悄然化开,“我刚刚不是在指责你。”他突然开口。
“我知道,”她的声音冷得异常,“只是除了钱,我没有别的东西能够拿得出手当作回报。”
他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哈?一两顿饭要什么回报?”
她仰起脸,朦胧的灯光照在她轮廓饱满的面上,雾蒙蒙的眼睛像是披拂着层幽暗的纱,她用这样的眼睛看着黑崎一护,“我会死掉,如果没有你在那里。”用无动于衷的语气说自己的死亡,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流露出几分森然的鬼气。
黑崎一护拧起眉毛,似乎很不高兴听到她说这种话,语气很冲,“那也是我想救你,想就这么做,不行吗?要不要讨债那是我说了算。”
她终于有别的表情,一点不解,“那你们什么都不要吗?”
“什么都不要。”
“为什么?”
黑崎一护古怪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会跟朋友算得这么清楚吗?”
她沉思片刻,语气复杂,“我……没有朋友。”
他一时语塞,大大叹了口气,说错话的局促感让他挠了两下脸,“会不会太消极了。”是个麻烦的家伙,他断言。然而话音落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她再搭腔,他回过头才发觉她落后了半截,脚步虚软迈不开,身形摇晃,孤零零地在夜里站着,飘飘摇摇得像株细瘦的芦苇,随时要被风压倒下去,“你还好吗?”
“我?”朝仓玉绪恍惚地抬起头看着他,眼睛被不知道是月亮的光还是路灯的光晃了晃,有湿淋淋的水意,几乎要从那里面漫出来。眼前的人影交错,认知似乎陷入了混乱,天空和地面不断地上下颠倒,颅腔里嗡鸣声一片,有声音挤进来又挤出去。她两眼模糊,分不清他的脸,更记不起他是谁,“我不知……”
黑崎一护目光一紧,快她一步伸手捞起了她差点软倒在地上的身体,她浑身都脱了力气,仰倒在他怀里,望着他目光发直,方才那被灯晃出来的水意也跟着淌了出来,一颗接着一颗,洇进头发里,她半张着的嘴唇在无声地张合。黑崎一护把她打横抱起来的时候,听见她虚弱的声音,“……我觉得好累,姐姐。”
“玉绪——”
朝仓玉绪重新睁开眼睛。
她躺在院子里,树影在脸上游弋,朦胧模糊的风在她面上亲吻着。仰起头能看见细长叶隙间蓝色的天空被分割成一块一块透亮的玻璃,折射出的零碎画面从面上一晃而过,化作吉光片羽,倏忽间又消散在了一片岑寂的秋色里。
她又听到,声音像一阵烟雾,“我在乎你,玉绪。”
——这是骗她的。
“如果我们之间有一个人能活着,我要你活。”
——我不要你施舍我生命。
她在梦里张着嘴,所有的话如泥牛入海。在所有声音消弭之际,她听见自己的胸口发出一声沉闷地悲鸣。
声音隐去,猛地睁开眼睛,看见了熟悉的天花板,感官这才缓缓回笼。
是梦,是假的。
她没由得升起一股烦躁的心情,翻个身手臂撑着身体打算起身,结果因为生病头重脚轻,身体直接脱力滚到了地上,撞翻了身边的东西,稀里哗啦地响了一地。房间外起了一阵脚步声,她跪在地上,扭过头,和黑崎一护撞了个正着。
“你没事吧?”他见一地狼藉,径直走了进来扶她起身,“需不需要去医院?”
“不,我觉得,我好多了。”她缓过那一阵后站稳,“刚才应该是没睡醒。”
“真的吗?”他不怎么信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等一下再测一次体温。”
“我……”她刚要开口解释,一抬头却愣在了原地,他们靠得太近,他看她的神色又太专注,而且很不幸,病中的她正不可自拔地被空虚操纵,孤独感是精神上的不可抗力,她会屈服于任何能够让她感受到温度的人和事情。她有点害怕这时候的自己。
黑崎一护很快也跟着意识到了距离的问题,放开了她,“抱歉,昨天你失去意识之后我就擅自留下来了……”
“不用道歉,”她深呼吸片刻,慢慢拉开了他们的距离,“我需要谢谢你,再一次。”
“没什么。”黑崎一护含糊不清地应下,手又开始不知道放在哪,拘谨地贴着裤腿,问她,“……你饿了吗?”
“……有点。”
“我做了点早饭,”说话时,他不敢看她,“收拾厨房的时候顺手做的。”
她笑了,“现在我真的还不起你的好意了,黑崎君。”
他粗声粗气地回了一句,“说了不要你还。”
朝仓玉绪出去之前简单的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黑崎一护听见她出门才从锅里将煎蛋铲出来,一时间只听见他在忙碌的细碎声响,他背对着她,客厅窗帘头一次被彻底拉开,屋外金光一片,落地窗被照得锃亮,他被太阳垂爱,整个身体沉进光里。
“可以吃饭了。”他听见脚步声。
“我没有发烧。”她手里拿着的温度计显示一切正常。
“但是你刚刚看起来不舒服。”他回过神瞥了她一眼,这时候她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是没睡醒。”她又强调了一次
“那吃完早饭记得吃药。”他把药放在了桌上。
“嗯。”
“我家的电话已经写在电话簿上了,如果有什么事情,还可以联系我们。”
“嗯。”
“不舒服也要说。”
“我会的。”话音落下,他停下手里的工作,回头看了过来。
两人莫名其妙地对视了几秒。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他问。
她说:“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好明亮。”
像太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