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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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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们头也不回地走上云英大道时,身后突然传出了熟悉的声音。
“两位仙长!请等一下!”
是广雾的声音。
看得出来追上我们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等跑到面前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容东摇着扇子,负手站在一边,看样子根本不想搭话,只好由我出面交涉。
“可是帝君还有要事吩咐?”
广雾平缓下气息,对我道:“这倒不是,只是在盛宴上看到两位走了,想到还有个东西没来得及给出去,因此便追来了。”
东西?我好奇地看着广雾从怀中掏出一方砚台,上面雕着一只精致的纯金色荷花,还用金漆在旁边刻着‘妙法莲华’四个字,那字体方正刚劲,一看就知道出自名家之笔。
“听说你最近在学写字,所以我特地给你送了方砚台,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啊?现刻现卖哦,还热乎着呢,快收下吧!”
广雾拿在手里晃了晃,然后不由分说地塞到我怀里。
没有想到礼物竟然是送给我的,而且看起来还如此贵重,我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烫红着脸说了句谢谢,却不知道该不该接,忙去看容东的脸色。
什么时候起,我养成了连礼物都不敢随便收的个性。
“既然是广雾郎君送的,那你便收下罢。”然而容东面无表情,语气淡淡,根本无法从神态上判断出他此刻的心情。
“好啦,既然容东尊圣都开口了,那你就收下罢!等你回珞珈山之后,记得用砚台常和我写信联系啊!东西方仙途遥远,沿路会有许多传信仙鹤的,别忘记我这个朋友啊。”
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广雾忽地一把将我搂过去,脸色凝重地在我耳边低语道:“喂,你是单身吧?”
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我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但当我想告诉他我心里已经有人了时,广雾已经打断了我的话。
他用力地捏住我的肩膀,眯起眼笑得更开心了:“那就好。实话告诉你吧,这方砚台并非出自我手,而是有人托我送你的,只是他不好意思和你道别。如果你真的用着顺手的话,在信里记得跟我说啊。”
“是谁?”
“现在不能告诉你。”
广雾向我卖了个关子,然后推开了我,向容东一礼后,便说自己还要赶着去赴宴,无法送我们出南天门,语罢就转身离开了这里。
从天庭回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天我正在庭院扫地,天上忽然飞来一只白羽仙鹤,喙上叼着一封书信,递到了我的手里。
我倍感新奇,接过来一看,果然,寄信人来自天庭的广雾郎君。
他在信中告诉我,徐老头被押入天牢,择日问审,削去仙阶是不太可能了,但看样子也要被关个几百年才出得来。即便如此,这也还都是战神少昊极力求情的结果,否则只单凭他血溅堂前一件事,足以定他个大不敬之罪。
比起知道这件事后续,其实广雾的来信更让我开心一点,这么久以来,我还是第一次拥有能用信件沟通的朋友,这件事让我很兴奋。
我于是把来信仔仔细细地铺平在桌案上,一边心里想着该如何回信,一边用他送我的砚台研磨。
就在我提起笔,想要写字的时候,容东却仿佛掐着时间算好一般,在此刻猛地推门进来了。
“……!”
我不明白我自己为什么这么慌乱,也许是因为容东的脸色非常差的原因。
看着我慌里慌张藏书到身后的模样,他当即皱眉,让我将广雾的传书交出来。
对此,我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咬着唇双手奉上。
容东的脸史无前例地阴沉,他大概浏览了一遍后,便直接将书信撕了,当着我面把碎纸屑抛到窗外。
“不要……!”
我忍不住睁大泪眼,扑过去伸手接住碎纸的时候,胳膊被猛地拽过去,扭到差点脱臼。
他狠狠将我甩到了房间的角落,命我以后不准再和天庭那帮人有任何往来,否则就要惩罚我。
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这样做,更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生气。我只好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尊圣不愿意让我交朋友吗?”
本来就要离开的容东,顿时停下走到一半的脚步。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气势几乎将我逼得窒息:“他们为何愿意与你交朋友,你该不会真以为是自己魅力无穷吧?”
我紧紧扣住蒲团,默不作声地缩在角落,不发一言。
“认清自己的地位,你还没到结交朋友的地步,就算有人上门拜访、指名找你,我要挨个拒绝也是很麻烦的。你少给我添乱,也少做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事。”
他的语气十分生硬,话里带着刺。
虽然几乎败给那种强硬的气魄,我还是试图解释,尽管嗓音都在发颤:“我没有,我只——”
但还不等我出言开口,就被他不耐烦的打断:“那些借口我不想听。我今日就告诉你,除了我以外,你没有与任何人正常交流的资格,别妄想离开我的掌控。”
我并没有企图离开你的掌控,我只是想交一个朋友。
但我知道这个时候反驳,一定会遭到更严厉的对待,于是只好沉默。
“大家愿意与你交往,无非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怎么,出门一趟之后,你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人注目的感觉?”
容东的反讽夹枪带棒,用词锐利冰冷的要命。
只是回封信而已,就被他视作等同背叛,甚至还隐隐带着对我的侮辱。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只好害怕地仰起脸看着他,不住地摇头。
“对不起……”我小声道歉,眼里噙着泪。
那双锋利的金瞳不带任何情感,暴露了他最真实的阴暗个性:“姜山/奈,你今日就给我记住,只要你敢让别的男人对你有一丝多余的想法,我就会丢下你。”
其实这么多年,我早已习惯了他对我这样忽冷忽热,忽远忽近的态度。
可是像今天这样忽然发这么大的脾气,我是前所未见的。
每当我表现出想要和别人结交的意愿时,容东就会很厌烦地让我学乖一点。在他眼里,我只需要乖巧寡言地跟在他身后就够了,除此以外的任何事,他都不愿意让我参与。
与其说是弟子,不如说是变相的囚禁。
在他看来,我根本没有和他站在平等地位交流的资本。
而且,促成他这样对我的原因,还有一个——自从在天庭上听到江离对我说的话之后,我不止一次地想着,自己是否该找个时间跟容东谈谈,让他解除掉我身上的枷锁。
可每次我把话题引到这上面来时,容东就会沉下脸来,语气不快地反问:“那你自己说说,自从戴上这镯子以来,它们有做过危害到你生命的事吗?”
我无法反驳地咬住下唇。
“而且,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它们好像还在蛮陀国中救过你一命吧?面对保护你性命的宝物,你就是这副态度?”
容东用严厉的表情盯着我看,这样的言辞让我根本无法说出‘还是帮我拿掉吧’这种话。
多少个人想要都得不到,如今我把它作为礼物送给你,你反而对此抱有怀疑。你不相信我,反而去相信一个外人的话?你真是蠢到家了。
那之后,容东劈头盖脸地将我训了一顿,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开了。
自那日从天庭盛宴回来之后,每日来道场的人又多了一个玉楼秋。
他的到来似乎在珞珈山中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金逐日终于肯放过我,去缠上了新生。容东安排玉楼秋入住珞珈山时,我当时也在场,只不过是负责给他们斟茶倒水。
跪在蒲团上的众位弟子们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这新来的人似乎是哪里的王室,分明一身贵气,容貌亦是无比出众。
你且好生照看他。容东刻意对金逐日出言叮嘱。
是,舅舅。
朗声答应下来后,金逐日意味深长地朝我这边瞥来一眼。
前几日他将我堵在回廊入口,对我的一番讥讽犹在耳畔回响:“……我是不知道舅舅到底把你当作什么,但现在看来,无非就是个干杂活的下人罢了,连跟我们一同入道场学习的资格都没有。明明处处不如别人,偏偏还自命清高,真以为有了那张脸之后就能为所欲为么?”
我很想告诉他,用不着明里暗里的讽刺我,容东根本没有正眼瞧过我,可是我不想跟他多费口舌,转身离开了。
由于心里装着别的事,在倒茶时不小心多得溢了出来,面前的人似乎被烫到了,发出一声轻呼,将我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给你包扎。”
我顿时羞得面红耳赤,慌里慌张地四处找着布料,坐在对面的玉楼秋则并未刻意为难我,只是摇了摇头,礼貌地回应。
“不妨事。”
他本是不常笑的,但此刻淡淡一笑,更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让我都看得呆了。
实在是个很美的人。
刚刚阴郁的心情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接受到了我呆滞的目光,玉楼秋有些紧张地垂下眼睫,苍白的脸上浮起一片淡淡的红晕,原本被我握住的手也在不知不觉中缩了回去。
坐在旁边的金逐日瞪大双眼看着我们这边,不禁紧紧皱眉,一副难以置信又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烂俗剧情。
玉楼秋?容东嗤笑一声,嘴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他何德何能比得上你?”
那天夜里,我与他说起白日这件事情的时候,容东的态度十分了然,他并未把玉楼秋当作什么重要的人物对待,反而不着痕迹地抬举了我一番。
对此,我不仅没感到自豪,反而觉得受宠若惊,隐隐有哪里不对。
不过还由不得我将玉楼秋这件事理清楚,很快地,珞珈山又出现了大事。
起先是由于前山的万佛寺起火,众僧连夜救火后发现火源在方丈房内,对于起火的原因,方丈只说是自己大意,没有深入解释。
万佛寺与溶金寺,一个在珞珈山前山,一个在珞珈山后山,可谓同气连枝。虽然万佛寺的人并不知道通往溶金寺的道路,只当这是个传说,但容东其实始终都将万佛寺看作自己的寺院来对待的。
结果不出几日,万佛寺方丈因修炼妖术走火入魔,杀光了寺内僧人,当夜就站在万佛寺庙中,仰头大喊着什么我要取代珞珈山大威德迦楼罗王,成为一方霸主之类狂妄的话。
这件事让当时正在喝茶的容东被英厉取笑了好久。
“你不好好管教手下的人,反而一直听之任之,放任他与妖魔鬼怪同流合污,非得等到事情瞒不住了,才出面解决。”
对此,容东的解释是——“之所以对他放任自流,是因为我早知他有二心,没有早点揭穿,是因为我想看看凭他一己之力能猖狂到何种地步。对于这种从根上就彻底腐烂的罪人而言,提早宽恕并无作用,唯有等他彻底暴露之时,才好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容东其实一直在观察这件事,他将那方丈的前世今生,轮回因果看的一清二楚,却始终不曾点破,而是在静候最佳的时机将他直接超度,一句多余的提点也不肯多说。
听闻那方丈最后的结局十分凄惨,英厉忍不住出言评价:“你总是喜欢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把人玩弄在股掌之间,手段果决狠辣,谁要是和你作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是我的错吗?分明是那家伙自找苦吃,痴心妄想罢了。”
容东给自己面前的空杯子倒着茶,漫不经心地笑着,但却让人浑身发冷,有强烈的恐惧感:“先任由他堕落至深渊,再断绝他的所有希望,彻彻底底地将他打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翻身,这样才令人愉悦。”
“我就是无法理解这一点。”英厉放下手中的茶杯,“凡尘俗世那套真是无趣极了,掌控权势的感觉真的就那么让人欲罢不能?为何他们总是乐此不疲,前赴后继?”
容东笑了。
“玩弄权势的快感,远比玩弄感情要多得多。不然,你以为这世上为何会有那么多的人为了皇权富贵争得你死我活,头破血流?”
“……也是。”英厉淡淡地应了一句。